第99章 破绽
不由人已解,他们也不打算继续在药庐停留太久。他们准备花几日功夫帮几个小药童将药庐一应物件尤其是平陵山的书卷典籍都封存好,再行离开。
这一日,殷梳坐在桌边有些迷茫地捧着木匣来回翻看着。
她心想这大概是谷云间留给她的,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木匣内空空如也?这难道是云深留下了什么深意让她参悟吗?
她将木匣妥善收了起来,准备日后再慢慢想。她刚准备出去前厅帮众人继续收拾打点,迎面碰到了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药童。
“你找我?”
小药童朝殷梳摊开手,将手里捧着的东西递给殷梳,说:“殷姐姐,我们刚刚找到了药师之前给你配的解药,你看你还需要吗?”
殷梳不解:“什么解药?”
小药童认真解释道:“就是噬魂散的解药啊!”
殷梳一愣,有些诧异地接过瓷瓶拿到手里掂了掂。
“噬魂散的解药?我的噬魂散不是已经解了吗……”殷梳心中一咯噔,忽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她举着瓶子,看到瓶口的火漆已经被掀开。她额角疾跳,忙问:“是你们药师要你交给我的吗?”
小药童摇头,回答:“不是,是我们刚刚收拾东西,在药室夹层里找到的。”
殷梳蹙着眉,心中愈发觉得不对。
夹层?
这是不是说明她之前猜得没错,谷二哥是真的不打算让她恢复记忆了,他都没有将解药交给她。
那她为什么会恢复记忆,是意外吗?
她屏住呼吸拧开瓶塞,将里面的药丸一口气倒了出来。
“一、二、三……九……”殷梳有些不敢置信,忙回过头又数了一遍。
站在一旁看着的小药童也诧异地挠了挠头,开口:“咦,怎么少了一颗?怎么会这样,药师的习惯就是一瓶十颗,这怎么只有九颗?”
殷梳声音有些发抖,问道:“会不会是你们药师自己取了一颗放在之前的药里给我了?”
小药童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药师不会把药丸混在一起,他经常教导我们这样会影响药性。而且每次他给你配药之后都是交给我们装进瓶子的,他也没有这么特别吩咐过。”
殷梳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她后退了一步,单手扶住了身后的桌子。
她脑子里嗡了一声,闪回了无数画面——
「我得去找谷药师领新的药了。」
「这不还有一颗吗?」
“是真的还有一颗吗?”她捂着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小药童探着头关心地问:“殷姐姐,你说什么?”
殷梳立马清醒了过来,她将手里的药瓶收好,朝小药童平和地微笑了一下,说:“无事,谢谢你给我送药。我这没事了,你先回去收拾吧。”
小药童闻言向她行礼离开。
殷梳整个人靠在桌沿,几乎不敢用力呼吸。
她摇晃着头,想把不断涌入脑海的可怕的猜测赶出去。
不是的……不会是那样的……
她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她必须要亲自去验证这一切。
可是她该怎么验证?她恍惚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她可以去那个地方,在那里或许能找到答案。
她一刻都不能等待下去,心念起的同时她足尖一点,朝门外飞掠出去。
她身姿轻灵,几个起落间已朝药庐外竹林纵跃而去。她很快就到了前山的迷阵前,驾轻就熟地沿着林间的小径一路飞驰,最终缓缓落在一小块空地前。
之前被他们困在竹林中清玉宫弟子已经被殷莫辞押走处置,这竹林中的血腥气也几乎已全数散去。那些身死于此间的清玉宫人已经由余下的弟子在不远处小山丘从简下葬,包括他们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杨雅儿。
这片小竹林就是当初万钰彤被清玉宫众弟子围攻后退入的地方,也是她说失手杀死杨雅儿的地方。
有些事情不深想时她曾引为平常,但一旦开始细想,便全都是破绽。
殷梳伸手摸着身侧的竹子上深浅不一的剑痕,想起了杨雅儿下葬的那天她也曾去观礼。当时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看到杨雅儿的致命伤在背后,剑气凌厉,有行龙之势。
她沿着这一片竹林细细探寻着,这些竹子中留有剑痕的并不多,这说明这里并没有发生过太激烈的打斗。
终于,她蹲下身,盯着一道贯穿了半个竹筒的剑痕。这道剑痕断口整齐清晰,从左至右宽度基本如一,可见劲力丝毫未减。
这不是清玉宫的剑法,但也不是万钰彤的清霜剑能造成的痕迹,反而像……
殷梳面色阴沉,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倏尔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嗖地起身警觉地看向身后。
孤翠郁亭的竹林间立着一道月白的倩影,脉脉盈盈,仍然是一副冷如霜雪的动人模样。
殷梳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光看着从天而降的万钰彤,而万钰彤眼梢微挑看着殷梳,眼中秋水温柔,但没有几分温度。
两人远远地僵持对峙。
殷梳先打破了沉默,她声音冷硬地问:“杨雅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万钰彤沉静地看着她,朝她意味不明地挑唇一笑。
她也正想起了那日的场景。
那一日万钰彤被清玉宫弟子围攻,对方人多势众,她佯装不敌,边战边退退入了这片竹林。
杨雅儿紧追不舍,竟一直跟着她来到了这片竹林,跟着她一起的还有清玉宫的那位方承师兄。
杨雅儿举着剑指着万钰彤,笑得猖狂:“万钰彤,你也有今天?”
万钰彤望着她的面色几乎毫无波动,冷声开口:“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我并无交集,为何你对我敌意如此之大?”
杨雅儿瞪着她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听到她这样发问她张开嘴,竟一时语塞。
“说不出来吧?”
万钰彤语气淡淡的,杨雅儿从她眼里读出了三分讥诮。
她被激地怒发冲冠,口不择言怒喊道:“你装什么装,我最讨厌你成天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骗得那些少侠围着你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得意?”
万钰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眼神绕过面容扭曲的杨雅儿,望向她身后,问:“方师兄,你听懂她在说什么了吗?”
方承脸憋得和猪肝一样,他几乎不敢直视万钰彤,小声开口:“师妹,你别说了……”
万钰彤轻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杨雅儿,又问:“所以你不喜欢小梳,也是一样的原因吗?”
杨雅儿理直气壮:“是又怎样,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要脸的贱人!”
万钰彤垂眼,耐着性子反问:“天天真正嘴里都离不开男人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杨雅儿气得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提着剑朝万钰彤冲了过去。
“师妹,快回来!”
方承一声疾呼,已经晚了。万钰彤侧身一闪轻松避开了杨雅儿这一剑,又回身握住杨雅儿的手,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肩膀,将她的剑横在了她自己脖子上。
“你真是蠢得令人发笑。”万钰彤在她耳边低语。
“万钰彤!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杨雅儿的尖叫声刺破天际,“你怎么不装了,你怎么不装你的端庄大方了?你果然就是个不择手段的恶毒贱人!”
“万小姐!手下留情!”方承脸色惨白,硬着头皮求饶道。
“手下留情?步步紧逼要杀人夺秘籍的,不是你们吗?”万钰彤眨了眨眼,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杨雅儿挣不开万钰彤的桎梏,嘴里一味地嘶吼着:“万钰彤,你有本事就动手啊?你根本不敢动我!外面全都是我们清玉宫的人,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的叔伯们就会把你、还有外面那个姓殷的小贱人剁成一片一片的,捣成肉泥去喂狗!”
万钰彤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好歹也是世家之女,如今江湖危难存亡之际,你们清玉宫为了抢夺秘籍堕入魔道,你不仅不心怀武林道义出言相劝,反而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与他们沆瀣一气。待你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你们清玉宫列祖列宗?”
还不等杨雅儿反应过来,方承听了这番话几乎要淌下热泪,怆然道:“万小姐,我们清玉宫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自立派以来,向来秉承锄奸扶弱之志。这一次伽华圣典现世之后,是有人从中煽风点火,几位长老听信奸人之言,也有部分弟子虽有心规劝,但无力回天……”
“哦?那又如何?”万钰彤目露讥讽,横在杨雅儿脖子上的剑又往里递了几分,“你们都已经逼到门前了,现在说这个又有何用?”
“万钰彤,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我劝你别玩这些花招了快些束手投降,你们三个人早晚都是我们的笼中之物。”杨雅儿警惕地大叫,“师兄,你不要被她迷惑!”
“是吗?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万钰彤神色未见丝毫慌乱,她紧盯着方承,朝他饱含深意地笑了笑,“你们的确人多势众,我此刻也的确被你们逼到如此境地。方师兄大可不顾你的师妹与我硬拼,或者去外边把你们还没找过来的师兄弟们引来,只是方师兄会这么做吗?”
方承双目赤红,持剑的手不住颤抖。
万钰彤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又轻启红唇道:“杀了我,然后你们再一齐杀出去对付须少侠和殷姑娘,你们能有八成的把握拿到伽华圣典。只是你们从此就会被永远烙上行为悖乱的印迹,即使你们日后修炼成神功成为一方之主,都要接受永远被人猜测、审视、打量,要如芒在背地行走江湖了,这样是方师兄愿意看到的吗?”
方承痛苦地闭上眼睛,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战战巍巍地举起剑,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在万钰彤探究的目光和杨雅儿惊恐的眼神中缓缓开口:“万小姐,今日之事是我们清玉宫的过错,没能阻止门派踏出这一错步,是我无能。我并不是万小姐的对手,也无意要加害于你们。事已至此,我只能以死谢罪,只求万小姐能放过我师妹、放过外边我那些本意不想夺秘籍的师兄弟。”
说完,他不等万钰彤回答,举着剑往脖子上一抹,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他竟就这样引颈自戮了。
“师兄——!”杨雅儿目眦欲裂。
“倒是个有几分血性的。”万钰彤叹息一声,松了手将杨雅儿推了出去。
重获自由,杨雅儿有些不敢置信,她一面望着师兄倒在血泊中的尸身,一面举着剑指着万钰彤又犹豫不前,嘴里不住地嘶吼:“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万钰彤好笑地看着她,好言劝道:“你还是快走吧,既然你师兄以命相抵,我不会对你动手。只是你若再胡搅蛮缠,我可就真的要杀了你了。”
杨雅儿恨得眼睛里几乎都要滴出血来,但她又有些忌惮,不敢上前,同时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僵持间,竹林中走出了一个清俊挺拔的男子。
他背着手踱着步子走到杨雅儿身后,有些诧异地开口:“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方师兄怎么就这样了?”
杨雅儿像是听到了救星的声音,回头看了眼来人,又举起剑指着万钰彤,大叫道:“郭师兄,你来得正好!都是这个贱人,她害死了方师兄,你快帮我杀了她!”
万钰彤看到来人,眼里露出几分趣致,她问:“子琳,你要杀我?”
郭茫浅笑不语,杨雅儿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还想迷惑郭师兄?”
然后她又厉声提醒道:“郭师兄,你别忘了你和我爹爹商议的事情!”
万钰彤不紧不慢悠悠问:“商议的什么事情呀?所以你们清玉宫今日如此有恃无恐攻山,就是因为背后和玲珑阁合作了?”
听到身后传来抽剑的声音,杨雅儿面容愈发张狂,开口:“是又如何?你以为你是万家堡大小姐就永远高人一等了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是时候换我们来做这世家之首了!你现在求饶还……”
剑光一闪,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倒了下去,后背一道血淋淋的裂口如同一条狰狞的爬虫,不住地冒着汩汩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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