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白夫人
此次郸江一役,以彻查真相为旗号前去平陵山的门派几乎全灭。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回了洛丘。
殷梳不敢置信地让连日快马加鞭赶回常乐宗传递消息的信使将平陵山的战况说了一遍又一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才又问道:“那殷大哥现在人在哪?”
“属下动身之前,殷盟主还在平陵山。”
“他可还安好?”
“当时无事,但是……”信使有些不忍心地看着殷梳焦心的样子,停顿了一下接着为难地开口,“但是现在江湖中已经传遍,说此一战起因是殷盟主不愿让平陵山真相昭告天下,众门派被殷盟主诱入郸江峡谷,在峡谷中中了殷盟主的提前设下的伏击和陷阱才殒命的。如今江湖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殷盟主意欲独吞丹谱称霸天下,接下来估计……”
他没敢说下去,殷梳双目发直,手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低喊道:“他们一派胡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须纵酒抬了抬手,示意信使先离开。
殷梳回过身,和他面面相觑。他们两人心中都清楚,信使传来的不可能是假消息,但是殷莫辞也绝不会做出他们口中的这种事情……
平陵山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如今的局势已经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我先给殷大哥传讯,然后我们马上启程去平陵山。”须纵酒干脆地做出决定,和殷梳交换一个眼神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殷梳呆立片刻后,刚准备也回房收拾准备一番,一个宗门弟子走了进来朝她开口:“殷姑娘,夫人醒了,想请你过去说说话。”
殷梳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白夫人。
白梦筠是他们的长辈,他们回洛丘后一直记得丘山宗主的话想找机会去拜见她,只是这段日子白夫人一直称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才一直拖到今日。如今他们打算离开洛丘,也应该去和白夫人禀明。
殷梳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平陵山那边出事了,敛怀需要处理,我过去看看夫人吧。”
那弟子了然:“此事夫人已经知晓,所以让弟子过来请殷姑娘。”
殷梳随着这弟子引到了内院门前,那弟子向里通报后便离开了,殷梳跟着院内的婢女走了进去。
庭中雕栏玉柱,琼花桂树,清雅至极,一看就是有专人时时精心打理,能窥出此间主人品味不俗。
殷梳眼神扫过庭中景致,心里却已经想到了别的地方。丘山宗主与其夫人感情甚笃武林中人人皆知,殷梳与丘山宗主及夫人不过寥寥一面便也知道这绝非虚言。
但她也隐隐察觉到须纵酒与白梦筠关系不过尔尔,虽然须纵酒从未主动开口说过,她都能感觉到须纵酒与这个婶母之间的生疏,也能捕捉到白夫人对须纵酒微妙的不喜。
或许是因为白夫人无子,所以对于这个占了未来宗主之位的前宗主的养子才有一股敌意?那白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是否别有内情?而此刻又专门挑平陵山那边出了事的这个节点召见他们,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吗?
殷梳一路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此刻已经走到厅中。只见白梦筠仪态万方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看到她进来稍稍坐直了身子,拢了拢发髻抬眼看向她。
殷梳忙整肃了神情,上前行礼道:“见过夫人。”
“坐吧。”白梦筠抬手,示意殷梳坐她侧手边。
殷梳端正地坐了下来,身侧乌木矮几上恰巧摆着一只香炉,鼻边萦绕着有些发腻的香气。
因着对白梦筠七分敬意外的三分警惕,她不着痕迹地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四角窗扉紧闭,屋内燃着小火炉,她凑近白夫人时还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药味,看来白夫人确实卧床已久。
她在心中暗叹,但愿是她自己多心,白夫人与敛怀终究是一家人。
殷梳又细细观察了一下白梦筠的面色,关切问:“夫人身子好些了吗?”
白梦筠抬了抬眼皮,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小风寒罢了,不妨事。”
此刻还未入深秋,但白梦筠手中抱着一个小暖炉,偶尔还会捂着口轻咳几声。她未施粉黛的眉眼艳色不减,略带病气的脸上浮着淡淡的一层恹色,宛如西子捧心。
看着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殷梳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殷梳陪白梦筠客套地说着话,挑着说了些江湖上的风云变化。白梦筠慵懒地靠在椅边,偶尔也不着痕迹地抬眼审视着她。
殷梳和她越聊越迷惑,不太能揣摩到白梦筠今天叫她过来的主要意图。她斟酌片刻,试着开口与白梦筠提起他们预备前往平陵山一事。
没料到白梦筠只是嗤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开口:“还以为他们能掀起多大风浪呢,也就这点本事。”
殷梳愣了愣,没想到白梦筠第一反应是这样,白梦筠的这个语气似乎透着对众门派浓浓的讥讽。
她从未听说过涂天岛白氏和那些个门派有过什么恩怨,她为何是这种反应?殷梳在心中快速搜罗着关于涂天岛的讯息,但涂天岛向来安于一方,鲜少在江湖中走动。纵使是出了一个宗门夫人,他们也未有在武林中与其他门派增加来往。
白梦筠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她立马笑着叮嘱道:“你和敛怀此次前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探到是什么情况后若拿不准最好是请示过宗主再行动,凡事切莫强出头。”
殷梳小心应下,顺着她的话提到了丘山宗主前往万家堡见万堡主一事,询问她是否有收到丘山宗主消息。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话音刚落下,她敏锐地感觉到白夫人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殷梳心中怪异感愈发浓郁,她开始揣测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触怒了白梦筠。刚准备开口时,又见白梦筠眼皮快速地滑动了一下,紧接着微蹙起眉心,素手捏着帕子顺着胸口咳了起来。
殷梳忙起身端了杯茶水递到她嘴边,说:“夫人,夫人喝点水。”
白梦筠轻声道谢,玉手悠悠接过茶盏,掀开杯盖浅抿了一口。
殷梳的注意完全被她绰约的姿态吸引,她望着白梦筠含烟笼雾的面容,终于想起今日觉得白梦筠给她的那股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今日细看白梦筠的神韵仪态,竟有几分像在万家堡藏书阁和药庐中见到的那两幅画卷中的那位传闻中的江湖第一美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殷梳又觉得有些荒谬。单论样貌她们虽然都是美人,但要深究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但是殷梳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行走江湖这些年,她察神觉人从未失算。她转念一想,算算时间,白夫人还真的有可能和画中人相识,或许她们真的有什么关系呢?
正在她又觉得那两幅画或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在白梦筠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时,白梦筠瞥了一眼她出神的样子,开口问:“殷姑娘一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殷梳迎着她波光流转的美目,顺势试探道:“是我失礼了,只是方才多看了夫人一眼便迷住了眼。夫人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花信少女都难极夫人三分。我都不敢想夫人年轻时会有多么风华绝代,想必定是武林中第一大美人!”
她笑得娇憨,眼里对白夫人的仰慕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怕她说错了话,想必也不会太失礼于白梦筠。
但下一秒她就明白她说错话了,同时也试探对了。
她看到白梦筠眸底幽静的湖水瞬间掀起了滔天波澜,白梦筠夹着茶托的手指猛地收紧,整条手臂极力压抑着绷成一条弦,将茶盏不轻不重地压在案几上。
白梦筠缓缓抬起雾沉沉的眸子,美人皮上绽出一个泛着冷芒的笑:“殷姑娘说笑了。”
殷梳感觉到白梦筠周身凛冽寒风如一把钢刀,贴着她后背利落刮下。
白梦筠竟然起了杀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们二人都还没来得及下一个动作,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夫人,殷姑娘,大事不好了!”一个侍女打扮的双髻女子冲了进来,一路气喘吁吁地喊着。
白梦筠见到这侍女面上闪过一道暗光,继而语气不悦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好好说话!”
这侍女一脸慌乱地来回看着白梦筠和殷梳,喘了两口气后说:“外面有好多门派、好多门派围着外面山门,逼着少宗主给他们一个说法呢!”
“什么?”殷梳面色大变,霍得站起身来。
白梦筠扫了一眼殷梳,沉声问:“怎么回事?”
侍女一脸惊魂未定,吞吞吐吐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到那些门派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所以来速报夫人……”
殷梳心中迅速滑过多种猜测想法,同时下意识去观察白梦筠的反应,只见对方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白梦筠悠悠朝她开口:“有敛怀在,想必可以坐镇大局,我们无须过分惊慌。”
殷梳心中一惊,白梦筠的态度竟是不打算出面,连探都不打算探查一下,难道她对常乐宗的安危也毫不关心吗?
但她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探究白梦筠身上的疑团,她暂且顺着白梦筠开口:“夫人说得是,但我放心不下敛怀,还请夫人容我出去看看,稍后再来禀报夫人。”
白梦筠欣然一笑,扬手:“去吧。”
殷梳起身施礼,匆匆离去。
白梦筠盯着她的身影消失后,蓦地坐直了身子,面色冰冷地看着立在面前的侍女,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进来,不让我直接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野丫头?”
这婢女不疾不徐道:“夫人息怒,属下容禀。”
白梦筠抬起眼盯着她:“好,阿旌,你最好是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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