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坠落
殷梳维持着靠着船桅背对江面的姿势,她抬起头望着张昊天、望着他背后高挂的日头,张昊天也看着她、看着她身后玉带一样表面静谧的江水,二人的面色都阴沉了下来。
张昊天一边朝身后探手,一边对殷梳肃声道:“你快回船舱里去。”
殷梳只犹豫了片刻,眼下她的内伤仍未全愈,而来人身份不明,或许看到她和张昊天站在一起反倒会更横生枝节,想到这里她便依他所言转身往回走。与此同时那个平日里见不到影子的劲装男子在张昊天的传召下如同幽灵一样现身,殷梳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两枚□□径直往江面里砸去。
江面爆开的瞬间殷梳拉下舱门帘帷,她伏在竹帘上,听到船舱外哗啦啦的水声和有人跳上船的沉闷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杂乱的刀兵相碰的金鸣声。
雯娘被吓得面色发白,上前连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殷梳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怕。”
她虽嘴里这么说,但心中却是些惴惴不安的。来人听着数量不少,而张昊天身边却只带着那一个亲信。
她又趴在窗边掀开一条缝暗中打量外面的情况,交战的双方均不发一言,人群中只看到张昊天持剑穿梭的残影,他身形如电地不断将来袭者打回水中。
殷梳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战局,倏尔半空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怪笑声,她精神一震,明白是今日的主角登场了。
一道灰黑色的身影如烈鹰般迅捷地扑了过来,来人居高临下地立在船桅上朝张昊天发问:“如今武林正是多事之秋,张贤侄却还能泛舟江上如此悠哉,真令老夫羡慕,这是准备去哪呢?”
听到这个声音殷梳瞬时头皮发麻,带人伏击他们的人竟然是万钧!
张昊天手上的剑招未受影响依旧行云流水,嘴里也冷嘲不断道:“张某何德何能,能劳烦万三叔在如此自顾不暇的时候还亲自登门来找我麻烦。若是让其他那些遍寻三叔不着的武林同仁看到三叔对张某这份拳拳爱护之心,必定羡煞。”
万钧干笑两声,便不再兜圈子直入主题道:“贤侄,老夫如今才知道那东西竟然被你藏在手里这么多年,而你居然一直都没有动用,如此暴殄天物不如交给老夫。”
殷梳听得入神,她不禁思索着他们嘴里谈论的到底什么东西,竟值得万钧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和缇月山庄撕破脸皮?
船舱外张昊天哂笑一声:“三叔说笑了,我缇月山庄的东西自有自己处置的办法,既然是我山庄的东西,又何谈交给三叔?”
如此便是话不投机了,万钧收了笑脸飞身一掌拍了下来,张昊天击退身边缠打着他的人与万钧掌风相接。
殷梳凝神看着他二人短兵交接缠斗在一起,他们从船舷打到甲板,一时间竟难分伯仲。殷梳在心中默默比较起来:万钧在江湖中声名显赫,论内功修为,万钧、万钺还有丘山宗主都已趋武林巅峰,和她的师父阳波老怪都大抵相当。张昊天虽也为世家之主,却比他们年轻数十岁,但他胜在身法招式变幻莫测,剑招虚实相映间又收放自如、毫不拖泥带水,令人不得不多费三分心神来招架。
殷梳还在分析战局,冷不丁一只流箭朝她所在的船舱方向射了过来,劲力之强瞬间刺透了船板,发黑的箭尖在她眼前闪动寒芒。
殷梳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不予理会,但她身后传来杯碟落地破碎的声音。应当是雯娘终于承受不住这些惊吓,殷梳心里一紧,暗道不妙。
雯娘也意识到了此刻不该闹出响动,连忙伸手捂住嘴,但尖叫声已经从她指缝间漏了出来。
这番动静不可能没有传入外面的人耳朵里,万钧动作一顿,用一种既了然又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张昊天,啧啧道:“原来张贤侄还有佳人相伴在侧。”
张昊天一言不发,他淡淡瞥了一眼船舱方向,手中剑越挥越快。
万钧一摆手,万家的弓箭手便朝着船舱万箭齐发齐发。
殷梳叮嘱了雯娘一声叫她快去里间,便顺手又扯过竹篾密织的帘帷破窗斜飞了出去。她以手中的竹帘为盾迎着箭雨左闪右避,反身一兜将漫天箭矢尽收在帘帏之中。
她轻灵地落在船舱顶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竹帘一掌拍出。竹篾间的箭矢应声而起朝来处射了回去,甲板上的入侵者措手不及地招架着,人仰马翻地好不狼狈。
这一番动作下来万钧忍不住目露惊艳,他甚至饶有兴味地以为今天的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直到他看清这船舱里娇客的脸这种兴味才戛然而止,他瞠目结舌地质问:“怎么会是你?”
他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殷梳,接连发问:“你怎么又和缇月山庄搅合在一起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又转向张昊天,有些咄咄逼人地问他:“在洛丘是你救走了她?还是说你根本早就计划埋伏在那里接应她?重伤常乐宗少宗主也是你指使的?”
张昊天漠然否认:“巧合而已,其他的与我无关。”
殷梳动作极慢地拢着手中的竹帘,万钧的连番质问令她难以避免地想起某些场景,然后她奋力地将这些记忆又压回了心底最深处。有的事情既然选择做了就不可以后悔,也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以任何方式来诘责她,其余的人都不配。
她再也懒得和他客套地直呼其名问道:“万钧,丘山宗主在哪里?你们万家堡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但他们谁也没有得到对彼此诘问的答案,万钧凌空跃起,朝殷梳拍出一掌。
他深知殷梳武功诡谲,但她现在有伤在身不比全盛时期。这一掌力拔千钧,大有要直接扼敌咽喉的气势。
殷梳的确不敢贸然和他硬碰,她足尖一点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旋身避开这一招,紧接着屈指一弹,藏在指间的利器朝万钧面门激射而来。
这一下便是连张昊天也微微有些变色,他都没想到殷梳身上竟还能藏有暗器。
待他们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些破空而来的黑影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利器,不过是竹帘上拆下来的篾骨,但此刻被殷梳以内劲催动不逊于任何利箭。
万钧始料未及,他忙不迭收了掌堪堪避开,但侧脸上仍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双眼赤红地瞪向殷梳,而殷梳挑衅地看着他。
万钧被完全激发了斗志,他怒喝一声挥剑就朝殷梳劈砍了过去。
“接住!”张昊天突然朝她大喊一声,殷梳应声接过他丢过来的东西,是把还算趁手的单手剑。张昊天应战间隙随手从掉落在船板上的兵器里挑了把扔给了殷梳,让她不至于赤手空拳同万钧较量。
殷梳朝他微微点头就当做道谢,紧接着施展剑招横至胸前格住万钧来势汹汹的长剑。
两人长剑相撞的瞬间,殷梳直感觉到虎口一麻。她神色一凛,看来这万钧的内息功夫比她想象的还要刚猛霸道。
万钧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他一手扬剑连砍,另一手袖中聚气又朝殷梳近身连发,杀意腾腾。
殷梳凝神拆解着他的杀招,心中却有些忐忑。就算她和张昊天能合力击败万钧,但万钧还带来了那么多万家弟子,他们只有三个人终究会有力气耗尽的时候,而他们身处一叶孤舟,放眼望去只有江水茫茫,到底该如何才能摆脱眼下的困境?
他们酣战了数十回合,殷梳飞身一剑朝万钧身后绕去,她甩出一道虚招,故意卖出了一个破绽。
万钧抓住时机,五指并拢朝她心口拍出雷霆一掌。
她定定看着万钧,一咬牙竟然没有选择避开这一掌而是直直地迎了上去。万钧一怔神间,仿佛看到殷梳微微勾起唇角朝他嘲弄般地笑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从她袖中划出锋芒毕现的一剑。万钧面色大变,但已经躲避不及。
殷梳心中盘算,硬接万钧一掌不过是略吃点苦头,而若她这一剑能拼到万钧,对今日的战局而言却是十分划算。她对自己向来是能狠下心的。
万钧一掌击中她的同时,她手中的剑也刺穿了万钧的肩胛骨。
殷梳如断线的风筝般从船舱上落了下去,她虽护住了自己的心脉但中掌后四肢一时麻痹,有些止不住自己的下坠之势。
她索性任由自己往船板上跌了下去,一面凝神飞速运功,待她摔到甲板上后便可以立即反戈一击。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她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了上去,只见张昊天一只手倒吊在船桅上,另一只手臂捞住了她。
张昊天皱着眉,他一边翻手抵着她快速给她输了一点内力,一边低声快速问她:“会不会凫水?”
他问的没头没尾,殷梳下意识回答:“会。”
下一刻她便反应过来张昊天的意思,难道他想直接弃船而走?可眼下群敌环伺,这未必是上策,他们也未必能顺利走脱。但她没有问那么多,她只是问:“雯娘怎么办?”
张昊天答:“柏桥会带上她。”
他看出殷梳不太赞同,他也没有多余解释的时间,只是直接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命令道:“听我的,一会我数一个数,我们就一起跳到江里去。”
另一边万钧很快缓了过来,他勉强止住了肩头的血提起剑重新奔二人刺了过来。而甲板上的万家弟子围簇在他们两人脚下,已经重新架起弓箭准备将挂在船桅上的二人打下来。
张昊天和殷梳对视一眼,他将殷梳往下方掷了过去,自己也抽剑迎上去又和万钧缠斗在一起。
殷梳借张昊天的力直直坠下,她拔剑横扫,将架起来的□□尽数劈断。继而她稳当地落在地上化守为攻,一时间这些人都无法近她的身。
几招过后她便听到张昊天大喝了一声走,她一剑扫开拦在眼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便一头扎入江水中。
她听到身后接二连三响起噗通几声,想必是张昊天等人也跳了进来。
深秋的江水带着一股沁骨的寒意,殷梳运功抵御倒也不觉得过分难耐。她迅速朝前划着,但不过一个起落间张昊天已经凫到她身侧并拍了拍她,示意她再快些。
她心里猜到张昊天大概是做了什么安排,便依他的意思使出最大的气力朝前游着。
大概六七个数之后,她潜在水中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天的巨响,紧接着一股剧烈的冲击令她哪怕在水中都被震出去了能有一丈远。
殷梳心中不免有些骇然,她稳住身体待外边差不多风平浪静之后才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看清眼前的这一幕后,她整个人都顿住了。
江面上飘着浓浓的黑烟,天幕被火光映红,耳边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两声痛苦的嚎叫。
她待了那么多日的那艘船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甚至已经看不出船的轮廓本貌。
殷梳震惊地转过头看向张昊天,是他引爆了船?他竟然早早在船里准备了这么多火药?
“走吧。”张昊天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转身继续朝前方凫了过去,只不过这次动作都闲适了下来。
殷梳再看了一眼已经支离破碎的船体,才回过头拍着江水继续朝前面划着。
江面上萦绕着雾霭,目光所及不远处就是连绵的礁石,但这一幕却没有让他们的心情松快多少。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白色的鸟盘旋着在他们头顶发出有些凄诡的鸣叫声。
他们终究将要顺利靠岸了,而殷梳知道也到她做该出选择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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