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袭杀
视野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人影闯进来。
远方城市的灯火在闪烁,那里面的狂欢在咆哮,情感在迸发,灵魂在扭曲。流萤细细地打量车窗外的那些前照灯触摸不到的地方,觉得里面藏着可怕的怪物。她尽量不将目光聚集在面前的那座楼房里,不去幻想里面躲着的是些什么可怖的东西。她虽然胆子很大,大到可以捉蛇,不怕老鼠蟑螂,可它们都是有形体的实物,然而漆黑的夜却是让她十分害怕,无论怎么触碰都感觉不到它的温度和脉搏。
在里面我找不到心安的胆量。她甚至不敢一个人走路穿过一片浓重的夜色去邻居家找爷爷回来吃晚饭,每次都得叫上弟弟一起,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哪怕她已经走过无数次了。弟弟给我带来陪伴与勇气,而我却保护着他。
因为她隐约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活动,她想躲在车里,好像这小小的铁壳子能给她带来某种心理上的安慰,免受外界黑色长爪的侵袭抓挠。可她不能待在车里。大姐下了车,并示意她也下车。
我能在大姐面前表现出我的害怕吗?她思忖。
十月末的夜晚亦有了七分凉意,她不由自主地浑身打了个寒颤,清楚地知道自己皮肤上立起了一个个小疙瘩。她背对着轻风来的方向,双手环抱在胸前。透过面具上面的两个小圆孔注视着坐在汽车前盖上的阿特洛波斯。她点燃了一支烟,并灵活地通过那条窄缝咬着它。
天上是稀稀拉拉的星星,月亮不见踪影;四下里只有微风的声音,以及隐约可闻的狗吠。连城市的喧嚣都对此地的寂静无能为力。
她的瞌睡完全没了。女孩想说点什么,声音能带来镇定。可她不知道说什么——
有人来了。拉克西斯如同受到惊吓般的兔子蓦地转向人来的方向。浓墨般的黑暗包裹着他,他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慢慢踱步出来,制造出的响声少得可怜。
“让一位美丽女士等待,真不是绅士。”大姐话里明显带有愠怒。烟头的火星一直在卖命地向大姐的嘴唇蔓延,着急地想要获得她一个美妙的吻。
“不,是两个。”人影从黑色中剥离,有一道肉眼可以分辨出的痕迹。
“哦,对,是两位。这样的话,你的罪过得加倍了。”
“钱带来了吗?”他不理会阿特洛波斯的冷嘲热讽,立足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究竟有多少光子跑到了他的身上,很难说清楚。因为她们并不能看清他,只能透过幸存的它们模糊地辨认出一个人的大致轮廓。至少不是鬼怪,流萤想。
“小妹,”大姐转头向流萤示意。流萤打开后座的车门,揭开一个隐藏的盖子,从里面吃力地拎出一个包来。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惧,脊背发凉的感觉使得她回头望了好几眼周围深沉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随即她拿上了自己的佩刀枷锁。此时只有他陪伴她,给她勇气。
杀手注意到了流萤手中拿起的长刀和沉甸甸的钱袋。“怎么今天是两个人?”他怀疑地质问大姐。
“她是我的小妹拉克西斯,以后将接替我担任红差一职的工作。”她生硬地解释,毫不客气地指出苹果会下落似的铁一般的事实。“小妹,别往前走了,就在那儿吧。他自己的钱让他自己来取。”
事实上,苏流萤走得很慢,到现在也才走出五六米的样子。她害怕黑暗,不敢深入到里面。另一方面则是钱袋有些重,她拎着有些吃力。
阿特洛波斯的话似乎引起了对方的不快,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慢地向流萤走来。随着越来越接近汽车光照的范围,他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不过脸上和她们一样也带着面具。
大学生眼睁睁地盯着他越走越近,似乎自己的瞳孔也在跟着放大,以容纳他逐渐变大的身躯。当他距离她还有三四米的时候,拉克西斯本能的戒备性地后撤好几步远。尽管她不断地在心里鼓励自己要勇敢,可身体的行为却背叛了她的理智。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仅仅是一个人便能让她生出如此多的惧怕来。
善良的女孩从来没有见过坏人,他们只活在别人的口中;她更没有见过杀人的坏蛋,除了在电视上,可那里面的杀人犯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因为一时糟糕的情绪而做下了冲动的行为。况且他们都是站在青天白日下的人。眼前这个家伙不一样,她想,他可能没有五官,是个怪物。这时,她才真正地意识到,他是个杀手,一个真正的杀手。它就像是一种身份,如同骑士为荣誉而战,杀手为金钱而战。他冷静沉着地杀人,目的很单纯,因为钱。地上那袋钱是一个人的命……
可我没有看到他的刀,她这样告诉自己。是藏在那件风衣袖子里面了吗?还是在后腰别着一把短刀?他会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来吗?一把加了□□的□□。事实上,就算没有□□,尖啸的枪声也不会惊扰到远方的陌生人。不过她再次用目光搜寻他,期待着他再走近一点。
她试图幻想出他面具下的可怖貌相来。杀手也只是个人罢了。他不一定长得很可怕,也许还长得很和善、很英俊,可眼神必然是冰冷的。他在冷静从容地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后,会不会伸出热乎乎的舌头去舔舐冰冷刀身上的鲜血?用这个张狂的姿态去侮辱流血的可怜人,同时也向老天爷炫耀他被赐予的能力。那绝对会是一双冷血的眼睛,嘴角也定然会有一抹邪魅且残忍的细微表情。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由于害怕又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瞥见可爱的足够光明后,才觉得终于穿上了一件完整的护甲。但握刀的左手变得汗津津,放心地咽下一口口水。
阿特洛波斯的一根烟烧完了,她丢在地上一脚踩熄灭,那点散发热量的火星陨灭不见。她全程注意到小妹拉克西斯的恐惧在她脚上施加了怎样懦弱的魔力。任何人都会懦弱的,可总要学会变得勇敢。但小妹的表现比当年的自己差得太远。我的血技甚至都赶不上她的呢。
勤奋未必造就优秀,天赋未必造就英勇。我不能对一个人奢望太高。
杀手驻足在钱袋面前,通过面具上的眼睛在打量着前面盯着他看的女孩儿。大姐也开始审视着他,她突然冒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手里并没有武器,那么兴许是藏在了身上。阿特洛波斯稍稍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杀手弯腰下去捡钱袋。霎那间,他突然一大步跨过袋子向流萤弹射过去,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短刀,猛地向她刺去。
拉克西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吓到恍惚了神。他的速度好快,转眼就到了她面前。
对方的刺杀也让阿特洛波斯惊了瞬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胆,可她毕竟经验丰富,立马反应过来。“完蛋……”大姐刚呼出这两个字,与此同时想起身飞奔过去营救小妹。可就在这一刻,半空上突兀跃出一道矫健的身影,双手举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向她斩来。她只得向旁边躲开。
当!那把锋利的长刃直接斩进汽车前盖数寸深。阿特洛波斯有些狼狈地站起身,一双眼睛变得犀利起来,咬牙死盯住那道身影。
下一个瞬间,又一道黑影从她背后蹿出来,像一只捕食羚羊的老虎。同样是一把闪亮的长刀,被横着切过来,速度很快。她根本来不及侧移躲避,目光刚一瞥见,利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已在耳旁。女人立马惊险地矮身跌倒在地,因惯性而扬起来的乌黑发丝被切下半截。大姐来不及疼惜它们,也顾不得一身昂贵的衣服首饰沾上了多少廉价的尘土,动作麻利地向一旁接连侧翻好几圈,敏捷地翻身站起来后迅疾撤退到安全距离上。她以一个防备姿势望着对面的两人,同时略微留神侧方及后方的动静。还会有杀手吗?她没有武器,
这是一个圈套!她后悔自己没带上□□。
“小妹!”她惊呼一声,后知后觉地想起拉克西斯来,赶忙往那边望了一眼。
女孩苏流萤在那把短刀刺来之时,由于满心的害怕,在后退之际摔倒在地。可能脑子里的幻想起了作用,地上的石子也咯得手掌生疼,她短促地惊叫出声,打破了这一片空旷的夜的寂静。她刚反应过来,刀尖就近在眼前了。是一把真正的刀!她被吓得不敢乱动,更不敢出声呼叫,但身体却止不住的轻轻颤抖,同时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姑娘甚至都不敢安心地卖力大哭出来,只能不自抑委屈似地呜咽着。
她还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罢了。她生活在文明法纪的社会圈子中,行走在和谐美丽的校园里,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好女孩,是一个胆大无畏的大学生,也是一个不争荣誉遵守法规的公民。她纯嫩得宛如刚刚开放的水仙花,在自我的那一隅低语。拉克西斯从没经历过生与死的抉择,除了参加邻里老人们的白色葬礼,可也只不过略微泛起一些伤感,还是被环境所影响带来的;她从没因为一个大伤口流过血,除了有几次在切菜时不小心切到手指,事后包着一张创口贴,几天不用再拿刀洗菜。她从没见识过一把真正的刀,真正地举在她的眼前。
一把会杀人的刀。这把刀下一秒可能会切断她的喉咙,或是捅进她的心窝,让她横尸野外。心脏开始挣扎起来,仿若要逃离胸腔的束缚,免受伤害。
阿特洛波斯看到拉克西斯被人挟持后,凉风也将女孩的啜泣裹挟而来,心里难免生出失望,但更多的是心急。她还是个孩子,她还如此的年轻,今后有着几十年的人生路要走,可以尽情地在每一天里期待朝霞与黄昏。她的花季青春甚而都还没过完呢,她的眉毛还没有画,指甲还是本色,可爱的耳朵上还差点装饰的重量,痘痘还没还给她一个光滑的皮肤。以及她美好的吻,还没由衷地因为爱恋而献给哪一位幸运的青年才俊。她开始责备自己起来。
“你们竟然胆敢袭杀红差?”她皱起一对好看的眉毛,厉声斥道。“你们知道袭击红差的后果吗?”他们没有直接下死手,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二个袭杀她的家伙把刀从汽车前盖上取出来,面向她。“不,我可不会杀了你,我们只想拿钱而已。”他有些狂热地说,“我相信你能躲过我的一击,果然,你就像一只黄鳝一样滑。”
她看见她的爱车代主人受了伤,一道很重的伤。不过,她也认出了伤害它的人——猎人榜里代号“小师弟”的杀手,其他一切信息未知。她和他接触过几次,从他说话的声音与语气态度大致能推断出他的年龄在二十二到二十七之间,极有可能是一个在校大学生。“那就拿上你的钱赶紧滚蛋!”
“呵呵,这点钱可不够我们花。”这个家伙绰号“大长老”,她也接触过几次,推断应该是个中年男子。
阿特洛波斯在心里思考对策。她依次打量对面三个杀手。最后拿钱的杀手绰号“狸猫”,三十来岁,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个不错的家庭。庆幸的是,他们都不是臭名昭著的疯子,还有谈判的余地。但显然易见,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埋伏,对面三个人,拉克西斯已经被制服。我没有武器,更没有信心能打过对面三个家伙。
只见刚刚袭杀她的两个杀手此时站定在汽车前面,右手各自垂立握持着的一把长刀在夜里充满森森寒意,两人长长的影子投射到她身前。背光,看不到他们的眼睛……
“你刚刚差点杀了她。”小师弟有些愤怒地对大长老说。
“看来我们猜得没错,你的血技需要直视对方的眼睛才能发挥作用。”大长老的脸隐在背光里。
“那你们是否猜得到明天你们就会登上红榜的榜首呢?”她心里想起自己从未在他们面前使用过自己的血技,他们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尽管疑惑,但她脸上却换上轻松的表情来。
“就凭你?”小师弟轻蔑的语气暴露出他没经过多少世事的样子。
“你就别说这么多废话了,我们只想与你谈成一笔交易而已。”大长老冷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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