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苹果里的虫子

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

        “三个懦夫！”夜精灵架刀藏在大姐的身后，可声音却很响亮。苏流萤听得很清楚。他并没有看清拉克西斯是怎样用血技打败两人的，只隐约猜到可能用了某些技巧。但心中更多的怀疑是两个家伙实力不足，加上斗志也不高，所以才会让这么一个大学生打得落荒而逃。

        苏流萤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枷锁，扔掉小师弟的佩刀，背对着光源缓缓地向阿特洛波斯走去。她挂上一副坚毅的面孔，手中垂立着的枷锁随着步子的晃动而反射出明亮不一的光线来。“放开她！”

        “嗬嗬嗬，你是在威胁我吗？”

        “如果你是男人的话，就放开她。”

        “证明我是不是男人这道题应该找个女人来试试，这样才最具有说服力。”

        “我就是那个女人。你放开她。”她瞧着大姐身后那团略微从肩后冒出来的黑影，时而又将目光凝聚在阿特洛波斯细嫩脖子前的那把匕首上面。“你要是能打败我的话，我任凭你处置。”

        在对面大姐的眼里，此时的小妹霸道又冷酷，颇有一番王者风范。可同时她又觉得拉克西斯有点愚蠢，夜精灵是可以黑夜里尽情翻腾的精灵，如同大海里龇牙的鲨鱼，他是夜色下最出色的幽灵杀手之一。猎人榜上的排名足够证明这一点。

        在这个周围满被墨黑笼罩的环境里，单凭两束汽车灯光怎么也不可能避开他的猎杀，除非在后面也长上一双眼睛，另外还得有一个狗一般的灵敏鼻子。如果他放开我的话，我可以帮帮小妹。她希望对方能被小妹的话刺激到男子汉尊严。紧接着她又觉得自己能起的作用并不大。我在马德兰先生的羽翼下从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可她一直也都清楚自己的血技实力，同时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之所长。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出声劝阻小妹好似无知无畏的挑衅。她突然在心里涌现出一阵激动和信任：激动的是小妹开始适应了三姐妹之一拉克西斯这个角色，跳上了角色应当具备的第一阶高度上来；信任的是小妹的天赋，那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是上天的恩赐，是神明的精美礼物——如果上天已然眷顾你，那么也必定会让你大放异彩。

        “说实话，你的条件干干瘪瘪，毫无诱惑力。”夜精灵嘿嘿一笑，“我为什么要丢掉手中的肥肉，而去争取另一块不知味道怎么样的羊肉呢？谁都知道，她身上的呼之欲出，热情的双眸饱满，谁会在她面前做出蠢决定来？”

        “你的话不是赞美，是猥亵。”苏流萤开口嘲笑，“你才是懦夫！至少他们敢挥刀战斗，你却只是躲在女人身后干吼。你懦弱到让女人都瞧不起你，软弱到不敢站出来对峙。”

        “呵，小姑娘，你这是在激我吗？可惜没用。在利益面前，不分男女老少。你那套性别论留着去和伪君子探讨吧。”

        “我不是在激你，我只是在讲一个事实罢了。”她像是站在讲台上，开始一场演讲那样从容，“可能你不在乎名声、金钱、权力，视法律如草芥，弃道德如蔽履。你也不在意什么男人的自尊心。当我们有了非凡的能力后，想的第一件事不是为社会服务，而是如何获取更多的利益。这很正常，人之常情。但对于你来说，金钱的诱惑已经远远填补不了你的野心深渊，连正常的也只能算是节日里的小惊喜，顶多让心脏跳快十几秒钟。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按照自己的意愿我行我素，以为自由得像只鸟儿，不必为尘世的规则所束缚。”她歪了歪头，嘴角拉起一抹讥讽的笑，“但果真如此吗？”

        阿特洛波斯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妹。她觉得她的那抹讽刺不单是一根针，只刺向她身后的夜精灵，而是千千万万根细如牛毛的飞针，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去——它讽刺的是整个世界以及里面自以为是又自欺欺人的大众们。

        “不，我们从来都不自由。从一生下来就不是，更为确切地说，从在母亲的肚子里就被困在子宫里。当我们开始呼吸世界里的空气，与此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规则在那一刻施加到我们身上，它们并不致命，也不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存在，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周围方圆之里。如果你自诩自由，能像孙悟空那般将天庭闹得天翻地覆，可你为何不敢站出来，摘掉你的面具，以你本来的样子示人；你又为什么只是一个夜晚里的冷酷杀手，难道是只怕光的吸血鬼吗？你依旧在忌惮法律，害怕道德，你自认为能摆脱得了那些神之子定下的规则，可它们没有哪一刻不压在你的肩膀上。那是枷锁，我们都在背负着它们前行。”

        “哈，多么生动的一堂人生哲理课啊！”夜精灵从大姐脑袋后面探出半个脸来，“我要仔细看清你，看清楚你的脸，我相信它会让我记忆深刻的。小姑娘，你放心，你终会看到我的脸。可等你看到它的时候带给你的只有抹不去的痛苦与无穷无尽的懊悔。”

        “我相信你能做到。”

        “作为一名杀手，杀人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虽然我的确很张狂自傲，但我依旧保持着理性。我可不是电影里面的那群愚蠢傻瓜反派，愚蠢到敢和country叫嚣，愚蠢到做的事情都像个没有头脑的小孩做的。我从来不认为我有多么大的能耐，我也没有什么疯狂偏执的念头，诸如一心想着要摧毁世界，变成一只小怪兽，更没有高尚纯洁的品德，要发誓拯救世界，化身为一个自以为是的英雄。这世界如此美丽，我怎么舍得去糟践它呢？它也不需要我去拯救。理性是一个人必不可少的东西，正是它使我做出更加理智的行为来，比如小心驶得万年船啊，随时注意你的身后。”

        拉克西斯判断不出他的情绪来，反而阿特洛波斯能感受到他嗓子里的颤音和胸膛下的略微加快的心脏搏动。

        “我是个猎人，在做一个合格的猎人，千千万万猎人中的一个，而不是愚笨的蠢蛋。我知道我在僭越法律与道德，但我并不孤独。对于聪明人来说，他们会像虫子一样从苹果里面开始啃噬它，愚蠢的人才会从外面张嘴下口。”他发出一声不清晰的笑来，被风稀释得不成样子，“只要我们比看上去的更精明的话，就都是苹果里的虫子。他们那三个笨蛋不知道你的马德兰先生，我可了解过他。他不止是一根虫子，他还在里面养了一个大家庭出来，子孙满堂，一起啃噬着。可能我会成为你们眼里的反派，可不会成为主角的反派。我懂得适可而止。”夜精灵偏头对阿特洛波斯说道，“如果我今天了你，他会为了你那早就糟糕的名声来追杀我吗？一个经常受到委屈与□□的手下，马德兰先生会怎么看待又一次的□□呢？”说完，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然后终于想起似的把左手从阿特洛波斯的裤子里抽出，并将手指放到自己的嘴里挨个逐一吸吮，猥琐之极。

        “不，你在我这儿的罪过是对女性的侮辱。我将誓死捍卫这一点。即便先生不会追杀你，我也会以我的名义追杀你。”

        “嘿，小女孩，你是哪里来的正义使者，随随便便就给别人戴上一顶罪恶的漂亮帽子？你又是哪里来的勇士，圣女贞德吗？你多大的口气啊！”

        夜精灵的狡辩罕见地让苏流萤生出一股无力感，也让阿特洛波斯对他的敌意更加深一重。“不是自愿的，就是侮辱！”她咬了咬后槽牙，盯着他。

        “可她们没有说话啊，就当是默认了的啊。是你们自己一手造成了这个局面，我是无辜的，像绝大多数男人那样，清白又无辜。”他向她扬扬那只占尽便宜的左手，“希望我的右手不会嫉妒它。嘿，亲爱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

        拉克西斯抿嘴沉默下来，然后抬眼直视大姐阿特洛波斯的眼睛。“既然我看见了就不能容忍。我管不到所有人。”她说。“原则问题不能妥协。”

        “哈哈，又一个口口声声的‘原则’，除了‘底线’，想必它是你们提得最多的不能妥协的理由吧。”他一脸得胜似地笑出来，笑得很开心，“你像是一个持有坚定信仰的门徒，可你还没认清过其他的门徒，也没见识过异教徒的疯狂。嘿，问你个问题，如果哪天我喜欢上你了，你会接受我吗？”

        “只要你也能让我喜欢上你的话。”

        “那我会让你亲手脱下那身难看的修女袍。”他接着说道，“我放开她，我俩打一场。我不光要让你明白在黑夜里是谁的天下，更要让你懂得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从来都不曾缺席，无论在哪个文明时代都是如此。”说完，夜精灵果真放开了阿特洛波斯，他像一片漂浮的影子般立时后退隐匿到周围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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