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人物、大老虎
休息三天后，他被安排去执行另一项任务。
它是特局组织内部的任务，不用与其他机构打交道。
情报科得到情报：血色黄昏的杀手将于五天后，也即是清明节一同前往江南石水小村庄，共同挑战并讨伐他们的王——黄昏之鸟顾奚。
当情报科长得知此事后，他并没有权利作下应对此件大事的决定，因为暂时还清楚他们是否别有目的，若是再爆发一次□□的话，情况就会很严重，特局就要及时地做出应对之策。他上报给副局长，然后他们一起开了个视频会议。
情报员们搜集到的情报很详细，包括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张峰科长加上一些自己的分析，以及几点此事的动向预测。凭着他敏锐的嗅觉，自然能想到杀手们的讨伐是因为特局的“晚霞”招安行动。
而就目前的情报来看，事情的发展应该处在预期的结果之内，几人都不认为会再次产生一轮血技□□。但为了以防万一，情报须得随时跟进，如有变动，以便及时作出人员部署的调整。
“怯弱的王不配再当王！”这是他们发起的口号。他们所期待的勇敢反抗没有出现，等来的只是寒冬般的沉寂。他们将要当面质问顾奚。
令开会几人感到震惊的是，其中不止有红派成员，更有大多数的绿派成员。张科长在屏幕前镇定地指出，即便绿派成员已经认可特局对他们的招安，但这群曾经嚣张一时的刽子手们也想要释放出胸中因此而郁积起来的最后一次愤怒。同时，对于某些野心家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次证明自己实力或者打败黄昏之鸟的机会。在众多业内杀手面前打败他，赢得钦佩与荣誉。
“他们需要释放出他们胸中郁积起来的怒火，而他们的王顾奚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于是，他们决定不插手其中。但除了情报的跟进外，还会派技术科的同事前往，去观摩并记录业内杀手们的血技实力。精于算计的情报科科长还建议让参与其中的绿派成员为之搜集情报，作为考量他们忠诚的一项指标。
这个圈子内最先得到情报的是马德兰先生一方。神明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反而是他的一些手下很是兴奋激动，也想要混入其中参战。在排斥法律的地界，人人想到的都是争强好胜。有人提出将其变成一场现场直播，在暗网维纳斯之臂上，以多个视角直播给全网的观众。此事当即被定下来，宣传标题为：王的盛宴——杀手集体挑战杀手之王黄昏之鸟！
“那头老雄狮的威严终于要受到有史以来最大的挑衅。”
“不知道他的爪子是否还锋利，牙齿是否还坚硬。”
没过几个小时便有专门的刊文详细地向不明所以的“吃瓜杀手”介绍了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并表现得极其正义高尚地披露了特别行动局的肮脏手段。更有一些文章巧妙地深挖出九九年的那场特局与黄昏之鸟的战斗，还有部分人士对血色黄昏——这个曾经最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十几年来的发展作了一番详尽彻底的分析。由此看来，暗网里很多杀手的“阳光身份”不乏是社会各个圈子里的正当职业，指不定他们当中还有不少的家伙都是业界精英，好比网络上的喷子，可能衣着光鲜，可能蓬头垢面，可能英俊潇洒，闭月羞花。
暗网维纳斯之臂是马德兰先生经营的一处杀手天堂，它是罪恶的渊薮，恶行的来源。其中最有名的当属里面的“红榜”，里面有各个猎物的“悬红”。经由它的宣传，于是国内杀手尽数皆知今年清明节的盛宴。有部分自由的杀手也表达出想借此机会挑战一下往昔赫赫威名的黄昏之鸟，某些谨小慎微的朋友只想凑个热闹，找找乐子。还有一些家伙呢，就纯粹是想去当个现场观众，或者趁此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往后有机会一起干事儿的。
黄昏之鸟的悬红高得吓人，但这么多年来没人敢去挑战他的威严。特别行动局虽然打败了他，可却不能拿他怎么样就能说明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杀手圈蠢蠢欲动的趋势自然让特局情报科有所察觉，但他们不能轻举妄动，贸然介入。要吞下他们，特局付出的代价将无法估算。而且，如果遭到他们强烈反扑的话，会引起更大的经济以及人力损失。聪明的人自然不会选择最愚笨的方法。智慧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而武力只能取得一时的荣耀。
而韩柠这次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保护暗中前往调查的情报科以及技术科同事。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的行踪会不会泄露，虽然杀手们不敢公然挑衅特局，但混乱之中难免会出意外。韩柠起码有着足够的实力应对小意外。
在一起前往目的地的轿车上，那位年轻的技术科同事热情地找他聊天。他们此行只有3个人，除了他以外，就是一老一少两位技术科的同事。
“他们干情报的总是那么神秘，连我们都很少见到面。”单永流说。“无处不在的情报员啊。”
当他介绍自己的时候，韩柠觉得无论是他的那张脸还是他的性格气质都和他的这个名字不太搭，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为什么他们都叫你基督徒呢？”他奇怪地问。
“因为他是一位十分虔诚地信奉上帝的教徒。”老同事周杨开口解释。
“哈哈，没有周师傅说得那么夸张，我只是随身佩戴着一个十字架而已。”他的声音很柔和，偏中性，而且一张脸也显得白白嫩嫩的，下颌唇上都没长胡髭。“韩队长，我可是听说过很多次你的名字。韩柠，这个名字很好听。”
“你知道吗，你的血技‘王冠’就是他起的名。”周师傅对韩柠说，“还有什么‘圣徒’，啊，‘上帝之盾’啊，‘威天下’啊，都是他起的名。”
“我觉得很有必要统一一下，将所有的血技都统一划分归类，然后同种属性的血技用同一个名字，不然很不方便啊。”他认真地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就统一，全中国这么多的血技者，你能怎么去要求他们就用你起的名字呢。还记得那个刚入职的女孩子吗？她说她身体里的血技她有权利自己命名。当时他俩还争了几句。我看啊，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我自己的东西凭什么我不能自己起名呢，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父母当然有着绝对的命名权。”
“但它们都是上天赐予的，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单永流出言反驳。
“不不不，你错了，小单（dan），不是上天赐予的，是神明。而且，某些血技者自祖辈血液里代代传承下来后，就理所当然地看成是自己的东西啦，如同传家宝一样。”
青年长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创造出神来啊。人类总是盲目自大地把自己当成神，可在神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群稍微聪明点的猴子罢了。等哪天我们洞悉了生命的本质，拥有能不靠自然赐予的原始之力而创造出完美生命的能力来，我们才会接近于神。”
“周师傅，”听完单永流的话后，后座沉默的韩柠突然开口，“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嗯，你问吧。”
他沉吟了片刻。“黄希夷队长是被你们创造出来的吗？”
“你听谁说的啊？”他的语气很是惊恐。
“其实我也在怀疑，黄希夷队长连神都能打败，说明她的皇权·威天下并不会被神明的神谕所压制。按理说，应该是属于神谕范畴的，可为什么又被认为是皇权呢？”
“此事属于特局的一等秘密，你们不要瞎猜，我也不能随便告诉你们。”老师傅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讲话，“记住，只要是和黄希夷有关的信息都属于特局的顶级秘密，禁止私下打听或者调查。”
“哦，好吧。”单永流看了看韩柠，摊摊手，“唉——历史总是在掩盖真相，制造谎言啊。”
“小屁孩，胡讲啥呢！一个像特局这样的机构当然得有它自己的秘密，不然泄露给敌人了怎么办。你好好干你的工作吧，别成天东猜西想的。你该考虑的是怎么让我们的行动科成员的实力变得更强，而不是操心一些你不该操心的事。”
单永流悻悻然地撇了撇嘴角，连忙点头称是。
韩柠并没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而失落，其实他早已相信了它的真实性，只不过是想得到特局的确认罢了。如果特局能创造出一个女战神黄希夷，应该也能创造出更多的战神来。然而，十几年都过去了，特局还是只有一个黄希夷。周扬身为一位为特局服务了几十年的血技专家，肯定是参与了当初的计划。虽然他不能从自己的同事嘴里问出什么真相来，但却能从芙里奈的口中得知很多的秘密。
芙里奈总是很热情地与他联系，这让他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爱上了他。未曾恋爱过的韩柠分不清爱情与友谊的界线，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故事。青年自然也幻想过和她在一起的甜蜜情景，白日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好，一如夏日清香的荷花。但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她的魅力，每次都只是笨拙地处于被动，连说几句温柔的话也会令他感到浑身不舒适。有时，他在心里偶尔会翻腾出芙里奈的那些流言蜚语来，因为他也是众多的观众之一。
“周师傅，我听说以前特局并没有现在这种严格的密级分层制度，是出了什么事儿才导致的，是不是啊？”静默的氛围只保持了十几分钟，单永流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韩柠有时从他的一双眼睛和表情里能猜出他很想热切地聊聊天，但技术科也有着他们自己的秘密，有周杨在场，年轻人自然有所顾忌。事实上，除了行动科外，其余两科都有很多的内部秘密。
秘密总是在狡诈地试图引诱保密者打破神圣的缄默誓言，而好奇者则在想方设法地制造泄密者。
对于技术科内部的成员们来说，他们的密级限制并没有那么严格、死板，因为在才能面前不允许有所保留，所以哪怕是年轻如基督徒也知晓技术科的不少血技秘密。
“你又是听谁说的啊？”周师傅转脸瞪了年轻人一眼，没好气地说。
男人之间的共同话题的确少得可怜。此时车内的三个大男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特局”这根纽带了。韩柠平素里没什么爱好，一心只想着复仇；周扬老专家在擅长的领域里不能大开其口的，可在单身青年面前聊家庭婚姻铁定没趣；单永流脑子里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缩了一下脖子，“那些老员工都在说啊。”
“那是哪些老员工在说呢？”老专家抿细嘴唇沉默了半分钟之久。“那事儿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其实现在说出来应该也没多大关系了吧。”基督徒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向韩队长眨了一下眼睛。
“你们有听说过特局行动科一队的队长金乐伦吗？”
“金乐伦？没听过。”
韩柠也摇摇头。“我也好奇为什么行动科一直没有一队。”
“当年的一队队长金乐伦可是特局行动科里面最出色的队员，他的血技实力很强悍，”他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如今的二队队长，“据我估计，同时期来看的话，他的实力比韩队长还要强上不少。”
“啊——不会吧，这么厉害的吗？”小技术员惊呼，“那比黄队长呢？”
“赶不上黄队长。”
“那为什么是最出色的队员呢？”他问道。
“黄队长只是实力最强，但她并不出色。金乐伦虽然实力赶不上黄队长，但他的每一个任务都完成得很棒。他像是天生的犯罪者克星，只要是他出马，没有哪一次是失败而归的。”
“那他后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还是……死了啊？”
“他现在应该还活着，我想。至于在哪个地方，我不太清楚。”老师傅想了想。“他唯一的一次失败导致了他被特局辞退并除名。我想和他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他的脾气很倔，认死理，只要自己觉得正确，就绝不会轻易妥协。‘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我记得当时是零几年吧，零三还是零四年，记不清楚了。当时特局正在全力以赴地镇压血技者暴动，其中行动科一队在队长金乐伦的带领下屡次得胜而归，一时之间，一队成了别的队员所羡慕的，队长金乐伦也被某些其他队长所嫉妒。那时候他风华正茂，也风光正盛，如果特局也配发荣誉勋章的话，他绝对当之无愧。
“那个青年十分执着地坚持正义之理，做事果断强硬，认为一切事情非白即黑，而他站在了黑的对立面，自然就容忍不下黑。在镇压期间，他选定了一个大猎物，于是联合情报科和技术科，没日没夜地追查那个臭名昭著的杀手。可是，没想到的是，他无意间查到了一只大老虎的身上。这是十分让人震惊的。”
“后来，据他的队友供述，金乐伦队长在震惊的同时也由此次事件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不止只有黑、白两色，还有伪装起来的白。于是，他雄心勃勃地打算在镇压清理完暴动后，全面着手调查己方阵营的伪白。但他又有着一个不可动摇的原则，就是只着重于命案，因为他觉得其他的犯罪行为都没有杀人严重。”
“大老虎？难道是……某个高官？”
周杨点了点他灰白的头，“是的，他查到了一名正部级高官的身上。我也是大概听说了一些消息。听说那位高官不仅贪污受贿，还犯下了十几起□□罪、性侵未成年女孩以及好几起蓄意谋杀罪。然而这件案子似乎牵涉得太深，当他把他们共同调查到的部分详细资料上交给局长时，向其请示增派人手做进一步深入调查时，局长骇然之余把此事给拦了下来。
“金乐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局长身在官场，自然清楚大老虎的可怕之处。于是，他以‘此事不在我们职责范围内’为由，禁止他再继续调查。以前特局的情报科、技术科和行动科之间更像是一个亲密的大家庭，三兄弟之间没有如同现在这么多的秘密可言，所以，当时他虽然只是行动科的一员，但还是可以请求情报科的同事帮忙一起调查的。
“局长拦下了他上交上来的资料，明令禁止他对此案再作调查，转而分派给他别的一些任务，但他心有不甘，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转身离去。他又将一份复制好的罪证资料呈交给了公安局，让他们以谋杀罪抓捕他。当他们三番五次以忙碌为借口无限制地往后拖延后，年轻人意识到只能靠他自己，接着便暗地里联合自己在情报科、技术科里的好友继续调查。如果他自认为手中的正义之剑也是裁决之剑的话，我想他可能会杀了他。然而还没过两周，这件事情便被那位高官知道了，然后通过上层给特局局长施压。
“局长一对一地与之面谈，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没有效果。随后，三科的科长、他其中一些已经妥协的朋友也轮番上阵，都不能劝服他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固执的心。最后，他的倔脾气终于惹怒了那位大人物。一周后，他便被调离特局，听说是去了云南边境追查毒犯。其余一系列参与此事的各科人员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处罚，曾经满是荣誉加身的一队被拆分到各处。”
“我怎么听说是有人告的密啊？”基督徒问。
“有人是这样认为的，但没有具体的证据能证明此事。”
“我觉得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嫉妒会让一个人出尽丑相。”
“所以正是由于发生了这件事后，特局才建立起了严格的密级制度吗？”韩柠有点敬佩那条不卑不亢的汉子。如果有机会，他想结识他一番。
“嗯。”
“哎，真可怜啊。看来大老虎还真是挺难打的啊。”
“大家都是小人物，哪能轻易就打倒老虎呢。”周杨说，“所以有些秘密你不能涉及的就千万不要去打听。”
我们都是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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