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宜市今年冬天的初雪比海城晚了快半个月。
而就这短短的半个月,君河看似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下风云变幻。
雪落下的那会,陈槟正开着车,看见落在车前窗上的点点飞雪,下意识对后座上的人道:“周总,下雪了。”
闻言,周聿从文件里抬起头,往窗外看了眼,真的下雪了,他把车窗降下。
沁着凉意的雪花即刻携着寒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还有些刺痛,周聿神情淡淡,盯着那些飞旋的雪花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陈槟被钻进车里的冷风弄得冷不丁打哆嗦,并因此激起一股莫名的,背水一战的士气。
宜市今年迟了这么久的初雪还是在今天落下了,那君河龙争虎斗这么多年的局面能不能也在今天画上句点?
不然他真心疼自己这半个月在各大医院门口蹲的点。
自从周聿停职后,赖振平这只老狐狸不知道是高兴昏头了还是怎么,做事一点没有平日里严谨,不然他再蹲半个月都不定能抓到他的把柄。
这会想把老狐狸彻底搞垮台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说实话,在了解到沿北镇事情全部真相后,陈槟内心还是很复杂的,有两分对利益熏心的可悲,还有三分对人性善恶的怀疑,至于剩下那几分,都是对周聿运筹帷幄的敬佩。
没想到,姓郑的家里还真的有个小儿子,更没想到那个小儿子还真是个突破口。
陈槟找到那小孩的时候,那小孩就在保温箱全身上下插着各种管,天生的肾脏问题,不换肾根本活不下去。
等□□有多困难,何况等到能和这么小婴儿匹配的肾脏,更是难上加难。
有句话不好听但是很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赖振平就是用一颗肾脏买通了郑家,让郑方自导自演了一场坍塌,其实说自导自演也不对,他现在还躺icu,不知道他算没算到他会把自己也演进去,也可能赖振平和他交易的时候就是让他用自己的命去换他小儿子的。
不过就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赖振平自以为权势滔天,也终于要为此付出代价。
车子缓缓刹停在君河高耸的大楼下,同一时刻,大楼的会议室里,在周达礼临时召开的董事会上,所有到席的董事股东面面相觑,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把人聚得这么齐开会,这要不是通知什么大事那真的是公司要倒闭了。
周达礼坐在中央,全场最不慌不忙的就是他了,淡定地喝着面前的茶,越是这种时候,他这种不慌不忙就越显得很有压迫感。
有个老董事沉不住气问了句,周达礼放下茶杯,却不露一点口风,只道:“不急,等人齐了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等了快半小时,赖振平才姗姗来迟。
“周董今天是有什么大消息要宣布,把大家伙都叫过来了。”赖振平推门进来,他甚至穿的不是正装,不过此时此刻大家注意都没在他那身衣服上。
而是齐齐看向他身后那个胖胖的青年。
赖振平竟然把自己儿子赖胜元带过来了。
总经理前脚刚停职,他后脚就把自己儿子带了参加停职总经理都参加不了的董事会。
赖胜元甚至没有在总部当职,就是个平城分公司的总经理。
这多少有点明目张胆了。
“哦,接到周董电话的时候我跟胜元高尔夫正打到一半,”赖振平低头理着衣服,假模假样地解释了这么句,说:“要他不方便听,我让他去外面等着。”
“没事,”周达礼道:“今天要说的胜元你正好可以听听。”
他指了指周聿往常的位置,示意赖胜元:“正好有个空位,你坐那吧。”
虽然赖振平是只老狐狸,但他生的这个儿子实在是有点大胖小子,没有脑子,大概平日里脑袋里就装了吃喝嫖|赌,听着这话还真的心大地过去坐下,满脸写着春风得意。
会议桌偏的时候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是疑惑,周董这什么意思?总不会真要把总经理都位置拱手相让了吧。
但赖振平还是有脑子的,他死都不会觉得周达礼会这么好心,本是想装腔作势一番,现在反倒不懂对方在打什么算盘,冷声道:“现在人到齐了,周董有什么大事可以说了吧。”
“不急,”周达礼还是这句话,他看向赖胜元,道:“你应该也听说最近沿北镇的事了吧。”
赖胜元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回道:“那股价都跌成那样谁不知道啊周叔。”
听完这话,在场每个人都在心底倒吸口冷气,这小子可真敢答,明明说个知道就行,偏要用股价下跌来暗示,不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背刺周聿一刀。
周达礼面色不变,继续问:“那你有什么看法。”
“那肯定是谁造成的谁担责任啊,”赖胜元笑得脸上一层褶子,佯装走心地道:“周叔,你别怪我直说啊,这事吧周聿确实干的不行,这才来公司没多久把公司折腾成什么样了,我看主要还是他年纪轻,总经理位置哪那么容易,他啊,还得再练练。”
他说完转着椅背,看向其他人,把话抛了出去:“各位觉得我这话有没有说错?都说说吧,股价下跌大家都是受害者,到现在这份上也不用不好意思了。”
会议室霎时沉默得很可疑,直到赖振平暗示般冷哼了声,几个站队他的董事立马跟着脸色不虞地摇头叹气起来,仿佛被提起了什么伤心事。
股价下跌造成的经济损失可是明面上的,没人会喜欢眼睁睁看着自己钱一点点蒸发,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带起了节奏。
赖振平先前那一声后便没再作声了,只老神在在地喝了口面前早就凉透的茶,如果今天能把周聿彻底从总经理位置上拉下来是最好,就算不能,他也要让他以后想坐回这个位置先褪层皮下来。
周达礼颔首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是应该谁造成的谁担责,周聿年纪是轻了些,”
听见这话,赖胜元笑容滞住,眼底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下一刻却听周达礼沉声说:“不然也不至于被人摆了一道。”
话音掷地有声地落下,大家蓦地怔住,窃窃私语地面露疑色,只有赖振平脸色巨变,有人不知情地问:“小周总被人摆了一道?周董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我也想问问赖董。”周达礼平看向赖振平,平静地道。
就像没有波澜的湖面忽然砸进一颗巨石,哗地一下,众人跟着往赖振平的方向看去,个个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赖振平持着镇定,脸色铁青:“周董在开我玩笑吗?这事……”
他还没说完,会议室门从外推开,见到来人,本来就按不住的场面一下更乱了。
赖胜元最先反应过来,拍桌起身大喊道:“周聿?!你不是停职了吗?还来公司做什么?要是被人看到指不定又有什么新闻!怎么着,还嫌今天股势不够难看?!”
周聿没看他,径直看向赖振平淡淡道:“赖董,记得您当初让我一个月内解决股价下跌这事吧。”
他道:“正好,一个月期限到了。”
陈槟在他说完,端着电脑走向显示屏,赶在所有人反应前迅速连接好设备,很快大屏幕上出现一个小婴儿的照片。
两三张照片后,屏幕开始播放起一段视频,视频里,郑方老婆的脸刚出现一秒,赖胜元忽然冲上前,一把扯下电脑连接线,屏幕上播放的内容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还有会议室里的氛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赖胜元后知后觉意识过来什么,抖着手惶恐地看向赖振平:“爸……”
赖振平没有吭声,从周聿进门起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吭声过,他现在是知道周达礼在打什么算盘了。
陈槟借着这个空当,眼疾手快地重新连接好设备,视频再次开始播放。
视频里,郑方老婆承认了赖振平利用他们想救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的心理,提出让郑方制造出坍塌事故然后嫁祸周聿的交易。
这事本来还有些口说无凭,在陈槟原先设想里,赖振平那老狐狸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承认,说不定还要各种倒打一耙,结果现在倒好,因为赖胜元前面那一连串的心虚自爆,直接坐实了。
果然什么时候猪队友都是靠不住的啊。
窗外雪越下越大,大到似乎把这会议室内的空气也全淹没了。
在一片死寂里,周聿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沿北镇这个项目是今年公司重点项目,也是我进公司后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很遗憾它以这样的结局收尾,如果可以,我希望它是这么多年,公司内部这种无意义斗争下,最后一个牺牲品。”
他完全把话挑到明面上,不卑不亢,冷静沉着,恰恰是这种态度,戳中了众人的心口。
这么多年,大家站队也站累了,自己人害自己人,费力不讨好的事做多了,大多时候也很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周达礼才出声:“振平,这么多年君河也算你一步步看过来的,以前你负责建材市场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我想你应该很清楚那几年你从公司拿了多少好处,我以为你能满足,结果现在就为了总经理的这个位置,你给公司背后捅刀子,既然这样,我也确实没法留你了。”
周达礼这番话不偏不倚,甚至没为周聿说一句话,完全从公司立场出发,让那些一直站赖振平的董事也无法辩驳。
赖振平脸色难看,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或许是知道局势已定,不垂死挣扎了。
周达礼也不多说,看着他道:“就这样吧,你手里那些股份也够你养老了,以后就专心打高尔夫吧,公司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
从君河大厦出来时,陈槟神清气爽,莫名觉得下雪后,空气也比平时清新几分。
“我今天才发现周董还挺幽默,”陈槟忍不住压低声音跟周聿模仿起来:“以后就专心打高尔夫吧,公司就不用操心了,赖董,不对以后就不是赖董……”
正说着,身后赖胜元气势汹汹地追上来,要不是陈槟动作快给拦住,他就直奔周聿去了。
“你抱谁呢?”赖胜元非常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陈槟直接一个踉跄后退,后退的时候心底还不忘庆幸幸好刚才把人拦住,不是就这快两百斤的肉墩能给周聿撞工伤了,他稳住脚步,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劝道:“赖先生,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哈。”
赖胜元白他一眼,伸手指着周聿,恶狠狠地道:“凭你也想搞垮我爸?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姓周的……”
狠话放到一半,赖振平被沉声喊了回去。
赖振平坐在车里,看着周聿问:“我很好奇,你给了郑家什么好处。”
“我的筹码和赖董一样,不过,”周聿直视他,淡声道:“我大概比赖董更懂人心些。”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害别人,郑方老婆虽然救孩子心切,但同时也对其他受害的工人心存愧疚,心理防线其实很弱,都不用怎么劝,很快和盘托出。
她说,原本郑方只是想制造一起坍塌事故,并没有想害别人,可是意外发生得太快,他也没有料到。
赖振平默不作声地听完,冷笑道:“没人比我更懂人心。”
周聿没回这话,静静看着他。
赖振平忽然笑了下:“要不你可以猜猜警方最后会怎么处置我。”
他丢下这句话便合上车窗,离开。
陈槟愣愣道:“周总,你说赖董最后能被法律制裁吗?”
他这会才反应过来,周达礼刚刚那句“专心打高尔夫”的意思,不会是笃定了警方没办法拿赖振平怎么办了吧?
“会的,只是时间问题。”周聿回。
而且,要不了多久了。
陈槟放下心,兴高采烈地问道:“周总,那咱待会去哪?”
最近都在忙着这事,结果今天进程太顺利,这会突然一下没事干还有点空落落。
周聿说:“最近表现不错,给你放假,后天再来。”
“真的?”他激动地得寸进尺:“那能再给我涨工资吗?”
周聿瞥他一眼:“又想买游艇了?”
陈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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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温昭尔刚出训练中心大楼。
吴思思一脸开心地挽着她,“昭尔,恭喜你啊,真的拿下主演了!我恭喜我自己,顺利拿下群演,咱们年底可以一起去演出啦!”
今天,正好是团里年底那场舞剧定角的日子。
她们刚从选角考核里出来,都顺利拿到自己想要的角色,吴思思觉得这结果还是不枉费这段时间她在练功房里泡的时间。
这半个月来,每次她快坚持不下去想摆烂的时候,还好有温昭尔鼓励她,她笑道:“昭尔,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不离不弃,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现在?”温昭尔有点迟疑:“我男朋友还在门口等我。”她刚刚看到周聿的消息,说:“要不改天,或者我跟他说一下。”
“改天也行,但是,”吴思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能看看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吗?”
她一直听说温昭尔有男朋友,但都没见过真人,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帅哥真的特别非常的好奇。
温昭尔一顿,她想了下周聿其实还是有点认生的,倒不是社恐,就是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流,但从万巧妙来看,他对她朋友好像还好,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校门口。
“是那个吗?”吴思思指了指不远处那道高高大大正低头看着鞋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身影,惊喜地问。
温昭尔点点头,正要喊周聿一声。
周聿已经抬起头朝她们看过来,他身上是件黑色大衣,双手插在兜里,松散地靠着车门,看起来等了有一会了,肩膀上落了不少碎碎的雪花,倒衬得他更清俊了些。
对视的瞬间,吴思思有点想捂嘴惊呼,这有点太帅吧?!
然后她识趣道:“好了,我看完了,非常帅,我先回宿舍了,祝你们白头偕老啊!”
温昭尔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跑进大门,愣了愣。
周聿走过来,往那道背影看了眼问:“你同事?”
温昭尔回神,点点头:“也是我大学同学,她说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她说着仰头看他:“没想到一看到你就被你吓跑了。”
周聿两只手还揣在兜里,听到这话挑起一边眉梢:“被我吓跑了?”
“对啊,”温昭尔一本正经地冲着吴思思越来越远的背影,示意:“你看,跑的多快。”
周聿跟着看过去。
“看出来了吗?”温昭尔逗他。
“我只看出你心情不错,”周聿悠悠道:“考核过了?”
温昭尔也不再开玩笑,咧起笑容,点点头:“而且我年底可以去演出了,我进团后第一次正式演出,还是主演。”
“这么厉害。”周聿垂眸,平日里清澈干净的眼底此刻正含笑地看她。
温昭尔这人脸皮薄,一被夸就容易害羞,转移话题地问他道:“你好像心情也不错,公司的事解决了?”
“嗯,”他答:“比想象中顺利。”
听到这话,温昭尔舒心地弯起眉眼眉眼,原本落在她眼睫上的雪沫簌簌往下掉,她感叹道:“感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真好啊。”
周聿说:“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温昭尔看着他,眼底有什么在闪烁,她问:“你是说我爸爸的事吗?”
周聿点点头,这会才把手从口袋里,伸手搂过她往车里带,道:“车上说,白头偕老也不是这么白头的。”
温昭尔:“……”
原来他听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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