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半月芝
摘了大野芋的叶子挡雨,毕竟是秋冬交替的季节,雨一下,冷意骤然缠身。
窝在树洞里的沧寐瑟瑟发抖,
大大小小的伤口本来都结了痂,碰了水,伤口边缘又痒又疼。罗刹山脉的雨水又不同于平常,破开的伤口很快就开始溃烂。
沧寐算着日子,咬咬牙,割掉腐烂掉的皮肉,重新上了药,披上黑斗篷,举着大叶子钻进雨里。
雨水阻断了归途,三人挤在狭小的山洞,靠着柴火温暖身体。
君夜轻叙述梦中所见,心中却不如语气那般平静。
白舒二人分析,该给他们的轻儿找个媳妇了。说完哈哈大笑,“不过啊,你可别找沧姑娘这样的。”白舒郑重道。
君夜轻和幕轶皆不解,于医术而言,在榭夜山庄沧寐所施展的千丝锁心术让在场的所有医者皆惊艳不已,幕轶知白舒对其印象颇佳,却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自古,药人寿命不长。能撑过三十已是奇迹。”白舒叹息,“第一次见她,她已有呕血之症,极有可能是体内药力充溢,无法达到协调,恐怕不出三年”
狼嚎之声扬起,一只、两只至少五只,这些野兽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腐蚀的雨已经对它们造不成伤害,就像大野芋的叶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只会更碧绿。
血腥气从地面散开,身首异处的狼,再也不能扬起它高傲的头颅,沧寐倚靠在树上,五只狼,一击击杀,加上神经紧绷,让原本就虚弱的她更加疲惫,借着雷骞的内力才能走到这里,沧寐只想在其他寻味而来的野兽到达之前离开这里。
“阁下请留步!”
对方披着黑斗篷,幕轶一眼便想起之前见到的脸上有疤的少年,心有结交之意,对方看上去又十分落魄,这才出声叫住。岂料对方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手中握刀,表情警惕。
而且,对方是认识的人。
“小沧姑娘?”
幕轶走近一步,对方后退一步。警惕至此,幕轶不敢妄动,看这几只狼,都是齐齐割断脖子,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一根银针飞来,如果没意外,它会扎进沧寐的睡穴,可是她的警惕心真的太强了,银针未近身,就被周身护住的内力打落。更糟糕的是,因为这根银针,沧寐明显将二人视作敌人。
五脏六腑疼痛不止,终于将昏迷中的沧寐搅醒,三人对峙,最后是君夜轻仗着沧寐实战薄弱将她打昏,现在,这个年轻人坐在洞口,为火堆添加柴火,见沧寐转醒,本想上前搀扶,又顾忌男女大防,让离得更近也已经靠近的白舒先一步把脉。
“回声蛊久不取出,你的五脏怕是会被吃空啊。”明知对方并非不知,白舒仍然说道。
沧寐看似悠悠转醒,实则在疼痛初现之时就清醒了,此三人看上去并无恶意,她也就没有流露出过分的警惕。
“无碍的。”沧寐看看手腕上的红丝,一个时辰长三寸。
小小的一方天地,无人说话,突然就陷入了安静中,柴火噼啪响,因为新柴的加入,火焰燃烧得更旺。
“上次山庄见沧姑娘对凤凰绝杀很是了解,可否劳烦为轻儿再诊断一番。”幕轶说着,发现沧寐眼中有一抹警戒一闪而过,快到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如果不是看到过她拿着刀血腥浓郁的模样。“我们三人行同样的路,吃同样的干粮,可经过曼珠沙华地约小半个时辰后,轻儿突然产生幻觉,普通的幻觉以冷水或穴道点按即可,轻儿这种”幕轶故作长叹,见对方未来接茬,继续道,“非曼珠沙华根芯的汁液不可。”
沧寐起身才发现身下垫的是君夜轻的衣服。
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君夜轻身边为他把脉。
“得罪。”沧寐说完,在他中指上划了一刀,血液的味道并无异常。
“我未查探到凤凰绝杀的残毒。”沧寐淡淡道,“罗刹山脉多的是杀人夺物、谋人性命的事,尤其是起雾的时候,诸位还是当心的好。”沧寐离开这一块被火焰的温暖笼罩的地方,走入深邃的黑暗之中。三人未阻拦。
当君夜轻再次走上铁索桥的时候,碰到某个门派的弟子正嚎啕大哭,他在哭他的师兄,为了救他,死在了悬崖之下。他看到有人抱着自己的残肢双目无神、右腿空空。
当然,也有人笑容满面,一路的辛苦终于有了好结果,怎么能不开心呢。
听着两位医师说怪哉,脚下小心翼翼。
赤蛟府的蛇从江水中出来,爬满铁索,挂满桥两边的树枝。无需守卫,不遵守规矩者,必将死在毒牙之下。
他听说,白狐震慑住了赤蛟府的所有蛇,他也听说,昏月谷的红发少侠带一群弟子护送大弟子回程,赤蛟府掌事匆匆来迎,众人已绝尘而去。
这是朝廷第二次派人前来昏月谷传旨,这一次,这位传旨人没有穆修令那么幸运,昏月谷主正在闭关,淞泸月长老自然是见不到的,而他的弟子们居然也不在,接待的是昏月谷的内门弟子,传旨公公心中不岔,等了几日,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朔昭公主。
本想刺一刺这个远离王朝中心的乡野公主,等看到她连说话都带喘气,一张脸青白得厉害,传旨公公哪里还敢说什么不该说的,万一气死了她,别说都城的那几位,光是跟前带刀的都得把他削成木条条。于是传完了旨,关心了几句,匆匆带着人离开了。
沧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虚弱,这还要归功于擅易容的师弟。
昏月谷的禁地,是半山腰上一座殿室,一千三百二十级阶梯,绕山而建。
殿室内简单朴素,只十一幅空白画卷、一蒲团、一几、一座。
打开机关,墙移开,冷气扑面。愈往里,寒冰刺骨。
孜倒是不怕冷,信步在前。此处无灯,全凭孜的脚步声作指示。
幽幽白光从冰墙的一面反射到另一面,依靠着三颗夜明珠,整个洞室被照亮,冰棱倒挂,剔透晶莹。
中央的冰床上,孜坐在冰床一角,紫色眼眸亮得艳丽。
照例先去把脉,而后才将取来的半月芝放进冰匣里。
冰壁上镶嵌了数千种珍贵药材,历经数代,远不是榭夜山庄里搜集几年的量能比的。是以,榭夜山庄的药园集会沧寐本十分期待,看过后却不以为然。哪怕请帖每年都能收到,师父也从没有让她去“见识见识”的想法。
沧寐拿出梳子为冰床上的人打理好长发,长发柔软顺滑,倒不像是男子的,比如辰夙他们,整齐好打理,卷在手指上没有外力压住,立刻松散开来。
日常照顾的弟子尽了心,沧寐总能找出点不足。
就算是衣褶也要一丝不苟。
靠冰床坐了一盏茶时间,裹了裹裘服,双手已经冻僵。
沧寐站起来,孜跳下冰床,朝另一条通道走去。
依旧是经过一片黑暗。
孜停下,沧寐上前两步,右手准确地按住开关。
石门打开,阳光照射进来,云涧水珠拍黑岩,激浪下冲,跌落,暴响。
黑袍上,暗金色花纹在阳光下烨烨生辉,那人负手而立,金冠束发,虽面有疲色,却沉静可靠。
“师叔。”沧寐行弟子礼,在外人看来,她荣耀加身,足以和谷主平起平坐。可她的心,并不随外物所动。
“沛家家主”南琅语气平淡,“清醒了。”
“听说身缚十二道铁链,还被施了封神针。”
“如果当时在场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若是以前,我会选择同样的方式,现在,”沧寐掌心向上,几滴水珠旋转凝化成不停流动的内力流转图,“我可以打通他的神藏、灵虚、云门、幽门、石关五穴,以内力引出脑中淤血。反复六七次,佐以药物,便可痊愈。”
南琅轻笑:“自己琢磨出来的?”
“借鉴师父的记录,我试着用雷前辈的内力模拟过。和师父的结论一样。”
“你和你师父越来越像了。几年前沛家明里暗里威胁哀求,师兄就是一口咬定无药可医,使得我昏月失了好几家铺子。”
“还捣毁三处南方据点。”沧寐补充,“一个弟子重伤,六个轻伤。”
“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此番奉旨前去,前途不可预测,若你招架不住,可用这方子。之后的一切有师叔。”不远处的石桌,一张打开的信纸,右下角盖有沛家家主印章。
“父亲,”君夜轻站在廊下,黄叶萧瑟,抚落肩头。君庄主忽地忆起当年与妻子共行,眉目间的欢喜至今不曾忘记。
“儿时听过父亲说过,母亲心中向往金莲并蒂,儿子在古籍中翻阅,找到了一处可能生有金莲之地。”君夜轻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黑色莲子。
“今日种下,且待来年破芽开枝。”
冰室里,沧寐环抱膝盖,脑袋埋在臂弯中,颓然如她,背靠冰床,寒冷更容易唤回理智。左脸上的红纹愈发暗沉,体内暴走的内力无时不在喧嚣。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生而为人,真是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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