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瞳鬼
“二表妹，我带你去慈心庵找你娘啊。”
“当然，怎么会骗你呢。”
“就是这个方向。”
“都说了是这个方向！”
“啰里吧嗦，烦不烦。”
“贫民的女儿，也配和本公子做亲戚？”
“你就待在乱葬岗跟死尸作伴吧！哈哈！”
马车晃了一下停下里，沧寐半睡半醒间磕在车壁上，额头都红了。小铛不知跑哪去了，孜独占了大片位置。
沧寐揉着额头，脑海里的记忆一遍遍路过，怎么都停不下来。她倒出两颗药丸咽下。
“咦，师姐你在吃什么？”小铛正好掀帘子看见。
“吃糖。”沧寐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包饴糖分给她，“外面怎么了？”
“刚刚有位老奶奶昏倒了，被温羽师兄救醒，想讨口水喝。”
沧寐给她水囊，自己也跟着小铛下了马车。
老奶奶正抹着泪，麻布衣上磨破了不少口子，有些地方透出一点暗红，大概是衣下皮肉也有擦破。
“我可怜的孙女啊，她才十四岁啊，就被天杀的恶鬼掳了去，三天了，三天啊！她从来没有离家那么久过，一定很害怕啊！道长让我在这里跪拜四方神鬼，只要诚心够足，我孙女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说得极重。
从老奶奶口中得知，她家住白阑城外的茅屋里，与孙女相依为命，三天前进城卖草鞋，回家时碰上大雨，便就近在荒宅避了会儿雨，可谁知不过一转头的功夫，孙女就消失在身边。唤了寻了一晚，仍然没有踪迹。
去报案，官府以已入夜为由未作搜寻，第二天官差寻了荒宅，仍然没有找到线索。
今日碰上一位算命先生，他向天问了一卦，才有了此番情景。
“怎么，打算抢官府的饭碗？”花颜调侃道。
辰夙摆摆手，“先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世上哪有鬼怪。小沧别掺和。”
本来还想加入的沧寐蔫蔫地回去摸狐狸。
老奶奶家住白阑城另一端，回昏月正好路过，沧寐让了位，转而来到辰夙跟前求收留。
马儿驮着二人一狐，态度颇为怠懒，辰夙拍了拍它，才肯小跑起来。
花颜见状，与师弟们一同调侃起辰夙来。
初入白阑城，城中气氛颇为压抑，所经之处，不少人停下手里的活望着远来之客。
辰夙等人眼神凌厉，只一扫，那些人纷纷低头。
几人一路行进，经县衙前，大群人围在空地上，衙役不停挡开挤上前的百姓。
惊恐有之，好奇有之，有人污言秽语，有人口念神佛保佑。
一个中年道士在簇拥之下举臂高呼：“天降妖邪！天降妖邪啊！严府上下一十七口如今化作厉鬼兴风作浪，此女已遭厉鬼夺命，若不施法，将有更多无辜者遭殃啊！”
老奶奶听到动静，慌乱地爬下马车，若不是小铛在旁掺着，怕是会摔了去。
老奶奶挤进人群，在一块白布遮盖之处，可辨出底下人形。
老奶奶踉踉跄跄跑过去，衙役认出她来，未作阻拦。
随之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奶奶不该走那条路啊！都是奶奶的错！醒醒啊！”
女孩尸体上有大片溃烂，半边手臂与衣服粘连在一起，若是用力掰扯，未必不能将整条手臂卸下。
众人撇过头去不忍直视，小铛不停地抹泪，想安慰老奶奶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女如今已沾染邪气，”道士正义凛然道，“唯有真火烧之，再以磐石镇压，方可解其戾气。否则将化作伥鬼，继续杀害无辜女子！”
“什么是伥鬼？”百姓们面面相觑。
“就跟水鬼抓替身一个道理。”有人解答。
一说水鬼大家都明白了，死得不明不白，岂不是要害人嘛。
只听那道士还在高喊：“上天有好生之德，特遣贫道来此化解劫难，贫道在此保证，绝不收取半文银钱，否则定教贫道功德尽失。”
听其不收银两，半信半疑也变为十分的信任。
“道长高义，我们岂能辜负！”有人激动道。
“我们听道长的！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伤害！”
“烧了她！烧了她！挫骨扬灰！”
“不要啊，求求你们！”老奶奶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烧了她！不能让伥鬼害死我们！”
“把伥鬼打得魂飞魄散，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有两个年轻人上前去拽老奶奶，老奶奶护着孙女的尸体，二人竟一下子没能拽开。再动手时已被温羽小霍捏住手腕动弹不得。
见刺头砸场子，道长拂尘一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诸位身染煞气，还请不要干预白阑城中之事，早早离去，以免连累了在场的百姓。”
“道长，求求你，我孙女已经那么惨了，让她入土为安吧。”老奶奶冲着道士不停磕头，每一下都磕出声响，连小铛与沧寐一同都没能拦住。
“老人家莫要自私，你瞧他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道士抬掌掠过众人，劝慰道，“你怎么能忍心他们的儿女遭受这等痛楚呢？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道已有觉悟，望施主也能勘破。”
一派胡言！昏月谷几人怒火中烧。
只是刚争辩几句，就有围观者出言不逊。
此刻变故横生，小姑娘的嘴突然动了一下。
众人一开始未注意到，是被温羽扯住胳膊的男子不死心，妄图找到机会夺了尸体烧掉，乍一见尸体嘴动，以为看花了眼，谁知没多久尸体慢慢张大了嘴，青白色的脸上就张着嘴，诡异无比。那男子哪里见过这等情景，当即哇哇大叫尿了裤子。
“大家都看到了，鬼怪就在此女身体之中！”道士大呼。
“你们是想致我们于死地吗！”有个大婶大叫起来。“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温羽想跟他们讲道理，可这些人哪里管你说的有没有道理，一口一个害人精，更有甚者捡起烂菜叶扔了过来。
沧寐下意识挡臂护着，余光见老奶奶一动不动跪伏在地，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顾不得烂叶子飞过来，沧寐摸索着，却没能摸到脉搏，鼻下也无气息。
一个活生生的能说话、会哭泣的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大家看啊！这就是厉鬼索命啊！”不知是谁这么一喊，将民众的恐惧之心扬到了极致。男女老少几乎都是一副不挫骨扬灰不罢休的态度。
昏月谷有昏月谷的规矩，功夫再强，面对普通百姓，也不可恃强凌弱。
民愤暂不能息，只得避其锋芒。不过几人还是带走了祖孙二人的尸体，道士再强横，也不敢在杀气毕露的花颜面前谈条件。
鬼神之说古来有之，遇鬼见鬼之言更是常有。几人虽不曾见过，敬畏之心仍存。
不过此事蹊跷。
辰夙让小霍去问了义庄方向，尸体放于马车之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溃烂之处臭味甚浓，活人闻久了免不了生病。
辰夙自己则去了趟县衙，给自己安了个代天巡狩的名头，将县令诓得晕头转向，他手头还有玉牌金印，金印乃是仿刻，虚晃一下过个眼罢了，左右这县令也不曾有机会见过这些，也不敢想有人胆敢仿制。
在辰夙的恐吓之中，县令搬出了往年卷宗。
几人一路向西，原本打算在白阑城投宿，现下直奔义庄。
风云变幻无常，途中雨若倾盆，风入骨，冷得很。不得已寻了处废宅躲雨。眼见天色昏暗，几人索性在此呆上一晚。寻柴的寻柴，生火的生火，两具尸体放在门板上，白布一张，在夜风之中时不时吹开一角，女孩合上的嘴，又慢慢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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