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序篇
“鸾笙楼新来了一位娇娘子,啧,瞧那身段,必是练过的,把我家老头子迷得。”
“哟,怎么我瞧着嫂子你也被迷上了?”
“呸,勾栏里的脏东西。不过年纪轻罢了,不过,妹子你应该去瞧瞧,真是漂亮呐。”
妇人们因为酷暑难耐,围坐在巨大阴凉的槐树下聊着天。
“哪里来的野猫?黑漆漆的多不吉利!”
“这母猫还带着崽子呢。前儿下大雨,在我家树下淋了个半死,我看着可怜,就喂了几口饭。谁知还是通灵性的,每天在这里等着我,也不叫、也不乱窜,娴静得跟小姐似的。”
一席话说完,众人都笑了,“嫂子的灵丫头进了柳府、伺候起了贵人,如今说话都和我们不一样儿了。”
女人脸红,有心辩驳几句,瞥见小猫可怜兮兮的样子,便决定不搭理那群没见识的。我家灵丫头,现在行动做派,才真像个贵小姐呢。女人在心里沾沾自喜,摸着小猫冰凉的脑袋,一边又有心事窜上来,灵丫头也大了,听说柳家的小少爷是个精透人儿,要是能把灵丫头收了便万事大吉了。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勾起手指去挠母猫的肚皮。谁知那母猫竟连连倒退了几步,两只翠绿色的眼睛扫过女人的手掌。母猫拿头拱了拱自己的崽子,一直拱到女人还未收回的手边。那小崽子颤巍巍地舔了舔女人的手心,“喵喵”叫了两声。
奇怪的野猫。女人揉揉发酸的腰,站起身来,眯起眼去看天。虽是酷暑,刚才一阵邪风,怕是又要下暴雨。女人着实叹了口气,灵丫头说天气好就回家来探探,这何时才能天气好呢?俯身抱起刚刚染好的纱,她无意间看到母猫举起爪子去拍小崽子的鼻子,又摸了摸小崽子的耳朵,最后张开嘴、叼着小崽子的尾巴就要往大树上爬。
女人心软了一下,又想起去年曾在这大槐树下雷电劈死过人,升起了一点怜悯之心。“信哥儿!出来,把这两只小猫儿抱炕上去!”
一个六七岁的男童乐呵呵地跑过来,没等母亲再开口,提着两只猫的尾巴就开始拽。
“小心!别让猫挠了!”女人怒吼了一下,这信哥儿老是毛毛躁躁,欠打。
女人的话不无道理,小猫崽子感觉到自己的尾巴根痛得要死,立时亮出雪白的獠牙和锋利的爪子要去袭击那脏兮兮的小胖手。
女人刚要出手,母猫一掌打歪了小猫崽子的胳膊,又一掌打歪了它的脑袋,小崽子老实了。女人微吃了一惊,想起一句文绉绉的老话——慈母多败儿。
蚩流烛仰起头,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收缩肌肉、猛地向上窜起,却一头撞在了炕沿上。
“娘!娘!大花又撞炕啦!”信哥儿在一旁拍手哈哈大笑,炕上伸出两个人头和一个猫头来。
花家男人抹着嘴边的油,一边笑道:“瞧你,那么多野猫不捡,捡了个傻的。捉耗子捉得了吗?”
花家女人白了自己男人一眼,探出半个身子把猫抱上来,“可怜见儿的,肯定被哪个贼娃子剪了胡须了。这大猫不顶用,小猫可真是不赖。”
花家男人一向爱跟自己的女人斗嘴,此时也不由点头,“吓,头一次见到这小崽子,我还以为你把山沟里的豹子领回来!差点没一把锄头砍死!”
“爹,姐姐啥时候回来啊!我想吃点心!”信哥儿挠着凉席在炕上打滚。
“快了,我把菜都做好了,鸡也杀了,猪肉也炖了,就等灵丫头回来啦!”花家女人喜上眉梢,歪着脑袋继续盯着门口,等待自己的闺女大驾光临。
蚩流烛的头还晕晕的,一步三摇来到桌案下,四肢摊开、喘了口气。小猫立刻蹦跳过来,拿鼻子顶了顶。
她烦躁地挥爪推开它,心中愈加烦闷。斩海破裂的那一刻,她完全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枚翻滚的蛋中。滚了不知多久,咔嚓,蛋撞了石头,蛋破了壳,蚩流烛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却在两只瞳孔中瞧见了自己的身体——黑蛇。
她立刻窜出来,心中破口大骂,自己怎么还是没能摆脱这个厄运!鹫姬她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没等发完牢骚,瞳孔的主人—— 一只傻了吧唧的小豹子,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吃她。蚩流烛一个激灵刚想念咒,下一刻发现自己变成了猫——黑蛇——猫——黑蛇。小豹子傻了眼,它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撒腿便去找妈妈。蚩流烛一会儿变猫一会变蛇,痛苦不堪,竟也有力气跋山涉水跟着小豹子一直来到了它的老窝。
一只懒洋洋的黑豹伸展着自己完美的身躯,正舔毛舔得不亦乐乎,一下子被自己的幼崽撞到头上,气不打一处来,却又看见了那蛇猫结合体,也是一惊。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岁月的老手,她抖了抖肚子上见长的肥肉,抬起厚实的爪子一肉垫抽到了蚩流烛脸上。
蚩流烛滚得昏天暗地,待停下来时,终于成了一只稳定的猫咪。
“小妖怪!”母豹耷拉着血红的舌头,“你做什么追着我的娃娃!”
蚩流烛先是被一声“妖怪”震碎了心神,又被母豹口吐人言的异行吓得失了言语,最后才颤颤抖抖道:“放屁!我是仙人!”
母豹仰天长笑,她绕着蚩流烛走了一圈,拿鼻子闻了几次,心中便知这小妖怪不是自己能吃得了的,不由惋惜。心中又疑惑起来,自己在这山头称霸百年,没听说过有别的妖怪啊?“你娘呢?你爹呢?你叔叔大伯舅舅婶婶呢?”母豹晃着钢棍般的尾巴追问道。
蚩流烛也摇着自己的尾巴,垂头丧气答道:“我刚从蛋里孵出来。”
母豹又吃了一惊,这样的妖力竟是初生儿,果然自己惹不起,还好没昏头昏脑咬下去。她不由看向自己的爱崽,已经养了六七年,妖力星星点点,脑子傻傻笨笨。论理她早该寻个健壮的雄豹,继续生崽子,可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它,这样一拖拖得山沟里只剩她娘俩。目光移回到小猫身上,她想了个绝妙的注意,“嘿,小妖怪,你既然没亲戚,我罩着你。”她叼起小豹子,送到蚩流烛面前,“你帮我看着娃娃,我给你们找吃的。”
蚩流烛妥协了,她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你娃娃叫什么?”
母豹呲出牙齿,漏风似的笑笑,“我们又不是人。”
母豹的守护只持续了一天。次日黄昏,鲜血淋漓的母豹狂奔回巢穴,冲蚩流烛吼道:“带着娃娃快走!”
蚩流烛睡了一天的觉,此时也被吓醒。母豹虽然浑身鲜血却没有一处伤口,唯有额头上一个小洞,汩汩流出绿色的液体来。她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母豹痛苦地摇了摇头,一口咬住小崽子和蚩流烛,飞跃到洞外、狂奔了一会儿,终于力竭倒地,小豹子害怕地嗷嗷叫起来,又去拱母亲的嘴巴。
“是捉妖的人来了,”母豹提起精神,“你们赶快去山下的城镇躲起来。”她闭上眼睛,从嘴里吐出一个核桃大的珠子,“都怪我平时不修炼。”母豹恋爱地舔了爱崽一下,抬起巨掌猛地将珠子砸入小豹子头颅中。
小崽子疼得打滚,母豹费力地抬起眼皮,“我把五十年的修为给了娃娃。可是它一点儿妖力也没有,要是它被撑死了,你就把它埋到这里,只要它没死,你就帮我养着它。将来,它要是死了,还把它埋到这里。”
蚩流烛看着虚弱的母豹和疼痛的小豹子,轻轻点了点头。
母豹得了许诺,知道自己的娃娃暂时不会早死,开始回光返照、朝另一个方向奔去。小崽子虽然疼得打滚,看到母亲离开,也踉跄着要追。蚩流烛亮出猫牙,咬住小崽子的脖子,慢慢将它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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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小镇,人多剩饭多。小崽子强行吸收妖力的副作用就是自己整整缩小了一圈,脑袋还是没长进,跟着蚩流烛身后,如同一对猫母子。花家女人收留了它们之后,才勉强活得舒服些。蚩流烛有吃有喝,开始伤心起来。斩海果然是平行世界的大门,自己被甩到人间成了妖怪,钩吾山的一切都已是前世旧影。她识时务的,别说现在自己只是流浪人间的小妖,就是自己能够飞到仙家,又有几个人能信自己的话呢?唯一能区分自己与鹫姬的漆海龙王死掉了,蚩流烛这才发现自己千百年竟然一个相熟结交的神仙都没有。想到漆海龙王。,蚩流烛觉得腹中阵阵绞痛,想起漆海龙王最后一句话,蚩流烛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泪水,书生相竟是被小龙杀死了!书生相已是游魂,若连魂魄都散尽了,自己还怎么找他呢?连鬼域都不会有他的痕迹 ,自己又是现在这副鬼样子,到底活个什么意思呢?
“灵丫头——!”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打断了蚩流烛的伤心路,她抖了抖耳尖上的苍蝇,继续发呆。
一个青葱般的少女满脸糊着泪水小跑着进来,和花家女人哭成了一团。
“娘亲哟——”
“灵丫头喂——”
“娘亲,我今儿只得了半日闲,”女孩儿麻利地从衣襟里掏出几个戒指、塞给母亲,“这是我顺的,您老好好收着。”她迅速弯腰脱下鞋,从鞋底里抽出几张银票,塞给了父亲,“爹,买几头牛吧。”
蚩流烛和小崽子一齐拉长了脖子,希望看看女孩儿还能从什么地方掏出东西来。女孩儿眼尖,一扫便看见了炕上两只黑漆漆的猫,她飞快地皱了皱眉,责问母亲道:“捡的野猫?颜色渗人又不吉利,赶快扔了吧。明儿我托人送您老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可是洋玩意!”
花家女人已经听多了这样的话,自有一套现成的回答,再加上她实在喜欢这小崽子,便道:“你女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吉利不吉利?看见咱家门口那大槐树没,去年坏了事,鬼气森森的,我不是以毒攻毒呢嘛。你瞧着黑猫不顺眼,小鬼也是这么想的,辟邪!”
女孩儿听了“辟邪”二字,眼神一亮,“娘,你说得可是真的?”
花家女人自从女儿进了柳府,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闺女有了好教养,伤心的是闺女总是把柳家夫人挂嘴边、夸个不停,倒让她嫉妒起来,显得自己不配当娘了似的。想到这里,她一口咬定道:“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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