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七回
“你疯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就这样把店面凉着！要死了你？”顾晓冉一进门就被坐在柜台正中间的老板娘呵斥道。
顾晓冉有气无力的回道：“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她看到赵福双站在柜台一侧向她使眼色，大致也猜到老板娘正在气头上，但她此时的心情，根本无力做出笑脸。
老板娘走出来戳了戳顾晓冉的衣袖说道：“你摆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你这穿的叫什么样子？收拾得这么光鲜亮丽的大白天的去哪里鬼混了？”
顾晓冉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
老板娘眼尖捕捉到顾晓冉的这一点神情，即刻像是点燃了的炮仗，气呼呼的骂道：“哎哟你还长脸了，还知道给我脸色看啊？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今天可以不打招呼就出去明天是不是连我这个老板娘都不放在眼里了？我还以为你老实温顺呢，我看你都是装出来的！你这样子今后嫁给我们家双福免不了他要吃亏啊。”
顾晓冉本来恍恍惚惚，听老板娘这句话说出口眼神犀利的问道：“我几时说过我要嫁给赵双福？老板娘你开门做生意尚且知道不能强买强卖，难道结婚这样的事情还能强求吗？”
老板娘别过脸去，清了一下嗓子方才说道：“你还不乐意了！这事怎么看都是我们双福吃亏，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用的也是我们家的，连你家里的弟弟上学堂花的钱说到底也是我们家的！要不是双福死活不肯听我的话非要娶了你，我懒得多看你一眼！如今我都不要你给我们家还钱了，现在还让你给我们家双福做老婆，这样的好事你还不肯？地方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这样好心的人家，你真是个贱骨头！”
顾晓冉忍无可忍，今天她历经磨难，仿佛走过万水千山，胆子也不比从前了，她冷笑一声说道：“你那宝贝儿子，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说完转身离去。
老板娘睁大了眼睛，一时半会才反应过来，双手在大腿上一拍，呼天抢地道：“妈啊！你这是要反了你！你给我回来！”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顾晓冉前面拦住她。
“你这是要去哪！”老板娘问道。
屋里的赵双福神情紧张的盯着这边的母亲和他预想中的未过门的老婆。
顾晓冉面不改色说道：“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欠你的钱……”她顿了顿，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说道：“过几日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老板娘嘲讽的说道：”连本带利？你哪来的本？哪来的利？难道去找你的想好的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来胡同里找你的那个贵公子就是你的相好吧？不是我说你，你以为别人会看上你？”
顾晓冉眼神凌厉的看着老板娘，声音有些颤抖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她推开老板娘向门外走去，老板娘被推了一把，即刻反应大作，从后面一把拦腰抱住顾晓冉嚷道：“你不准走！欠一屁股债还想走人！”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顾晓冉想要挣脱喊道。
老板娘向来力气大，哪里容得了顾晓冉正脱掉，反手将顾晓冉困住往屋里拖。
“你放开我！你们这群无赖……”顾晓冉挣扎着，老板娘捆住她的手把她往楼上拖，两人在楼梯口撕扯一团，赵福双站在楼梯下面看着，也不知道是该帮那一边。
老板娘力气极大，扯住顾晓冉的头发一把摔在五斗柜上，一声闷响顾晓冉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争吵戛然而止，虽然是胜利者，老板娘仍旧气喘吁吁，挽起袖子收拾散落一地的杂物。
赵福双跑上楼来观望，见顾晓冉昏倒在地上，憋出一句话细声细气说道：“妈……你别把她打坏了吧？”
老板娘瞪了儿子一眼，有些怨恨地说道：“怎么了？心疼了？这还没过门呢！就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她锁上房门收好钥匙，拍拍身上的灰，一边走下楼去一边说着：“一个个的，真是不中用，老的只知道从家里偷钱去外面玩，小的学的一身坏毛病，什么事情都要我张罗，回头累死我看你们爷俩怎么过……”
许久之后，顾晓冉醒来，自己被关在二楼的储物间里，屋里很昏暗，她的头也昏昏沉沉的，看窗外天已快黑了，她猜测也许明天老板娘夫妇就要强迫她嫁给赵双福，抑或是后头，总之迫在眉睫。
她爬起来四处找可以逃出去的生路，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些杂物，窗户也只有一个很高的窗户，上面钉着木板，恐怕是怕她逃走特意加上的。
使出吃奶的力气，顾晓冉把一口箱子推到窗户边，站在箱子上勉强够着窗户上钉着的木板，起初用手扳，但是指头出了血也扳不动，后来又用手锤，更是无济于事，眼泪混着汗水流下来，她瘫软在地上。
不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岂是能坐以待毙的时候呢？她知道此时她再想不出法子离开这里，她的人生将会陷入更艰难的境地，无人能够帮她，她只得靠自己一双手。
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可以使上劲的物件，顾晓冉翻箱倒柜的在房间里找起来，早前这是一间储物间，尽管已被赵氏夫妇收拾过了，但或许总会留下一些零碎。
五斗柜的后头，顾晓冉发现一只落了重重灰尘的烛台，那烛台是铜铸的，已经锈迹斑斑。
她将手臂伸到柜子后边，手不够长要差一点才能够着，她又脱了鞋，伸出脚去捞，试了几次总算将落在柜子后的烛台拿了过来。
她不敢迟疑，握紧烛台爬上大箱子，使劲砸窗户，但又害怕被楼下听见了，总是砸一下停下来听听动静，没有动静才又砸一下。
直到手上伤痕累累，顾晓冉才砸断了一块木板，撬开了两口钉子，扳开松了口的木板，露出的口子勉强可以塞进她瘦弱的身子。
她探出上半身往外看，天已经黑了，后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她看到后门上新帖的崭新的大大的喜字，仿佛这里马上就有人要成婚，这使她更加的焦急。
等了半天，后街上也没有一个人过来，顾晓冉犹豫着是否要从这里跳下去，但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若是摔断了腿那更是无力回天了。
正犹疑着，她看到隔着不远处的四婶家开了后门倒水，她喊道：“四婶，四婶救救我！他们把我关起来了！”
但是还没等顾晓冉说完，四婶已经冷漠的关上了后门，那一点希望也随之消灭。
顾晓冉满脸的失望，但转而一想，四婶和赵氏夫妇是多年的邻居加好友，她又怎么可能反过来帮着顾晓冉呢？何况街坊都知道赵氏夫妇难惹，他们谁又愿意去惹麻烦呢？顾晓冉甚至疑心，这些老街坊甚至都知道赵氏夫妇要强迫她嫁给赵双福，只是大家都默不作声而已。
好在四婶也并没有去告状顾晓冉准备出逃的事，这些街坊邻居也只是冷漠，并无有意加害于她。
正在顾晓冉想不出二计之时，在巷子那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竟是初六！
“初六！”顾晓冉压低了声音喊道，仿佛遇到了救命稻草。
初六在巷子那头徘徊，并不曾走过来，他只是远远的看向这边。
很快顾晓冉又冷静下来，她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她回绝了初六的求亲还是几天之前的事情，想必初六还在生她的气，此时不见得会出手相助。
顾晓冉看着初六，他在巷子那边有一点灯光的地方站着，他环顾四周，恐怕他人看见了他，又不舍离去。
终于初六还是慢慢的走了过来，看四下无人，他走到窗下。
顾晓冉热切的看着他，压低声音恳切的说道：“初六，你帮帮我吧！帮我逃出去吧！”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殊不知初六心里还对她带着一点恨意。
初六有一些局促，在他老旧的长袍上擦了擦手，他问道：“你是被他们逼得吧？你自己并不愿意嫁给赵双福吧？”
“你现在不是也看到了我的处境？我恨透了赵双福他们一家子，我怎么可能还想嫁给他？”顾晓冉立即回答道。
初六听她这么说，于是问道：“那我帮你逃出去之后……”
顾晓冉打断了初六的话，说道：“你帮我逃出去之后，我定会感激你一生一世的。”
“谁要你感激我？”初六嗫嚅的说道。
“那我……”她支支吾吾说道。
初六抬起头，满怀希望看着她，尽管她上次拒绝了他伤了他的心，还驳了他母亲的面子，但说到底他还是喜欢她的，他心里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着她，如果她愿意，他当然也是可以带她回乡下去陪着他的孤母过日子，只不过日子会苦些罢了。
顾晓冉还是说不出口那些她不愿意承诺的事情，虽然她完全明白他的心意，她知道初六是个孝子，只有一个老母亲，他的心愿就是娶一个媳妇带会乡下去和她一起照顾老母亲。
但她就是不想，她害怕那样可想而知的苦楚的生活，何况，她原本就不曾喜欢他这样一个人。
她话锋一转，说道：“初六，你记不记得我刚来鞋庄里帮工的时候，还是你教我打算盘算账的？我们以前，也有过好时候，我们不是一直都帮衬着彼此吗？在纽扣胡同里，我同你的关系是最要好的，如今他们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连你也不肯帮我一回？”她的眼泪流下来，代替了她无言的请求。
初六看着顾晓冉落泪，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他虽然有时可恶，但终究还是个有些心软的小男人。
“你不要哭了。”他说道：“我帮你就是。”
她擦干眼泪，笑着看着他，他无奈，但还是被她驱使着，偷偷地搬来了梯子。
顾晓冉顺着梯子从窗户里面爬了下来，她从梯子上跳下来，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满脸汗水，头发也有些凌乱，她看着初六期盼的眼神，还是握住了初六的手，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是真的感激他，也许刚刚有那么一丁点的虚情假意，但此时此刻对他的感激是真情意切。
“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次是真的谢谢你。”顾晓冉带着些许愧疚说道，她虽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初六还在这胡同里，如果被赵氏夫妇知道是初六放走了顾晓冉，不知道初六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她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准备离去，但初六却抓紧了她的手。
“你要去到哪里？”他问她。
“我，我也不知道。”她如实回答。夜色茫茫，天地虽大，但她诚然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孟景祁抛弃了她，赵家人想对她强买强娶，她本来就无家可归，如今能去的地方还有哪里呢？这世上根本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没得事的，天无绝人之路，总会好起来的。”她说道，既是安慰初六，也算是安慰自己了。
她擦了擦脸上不只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水渍，看了初六一眼，转身离去了。
初六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有些湿润，他认识她许多年了，期初她还是个孩子，如今就这样离去，或许以后不再有机会再见。
才走去几步，顾晓冉回过身来，初六有些欣喜，以为她改变主意了，他看着她。
她说道：“初六，麻烦你一件事，如果小山来找我，千万不要让他去鞋庄里找我，你就说我有事走了，过一阵子我会去学校找他，让他待在学校哪里也不要去。”
初六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顾晓冉向他挥了挥手，倒着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向黑夜中跑去。
初六泪盈于睫，有些伤心无奈又带些怨恨的眼泪。顾晓冉是真的走了，他母亲大老远从乡下赶来见她，她却有意拒接母亲的好意，他本来恨极了她，于他而言她简直就是背叛了他，但同时他也是非常的喜欢她，这样矛盾的心里他自己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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