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回
青天白日，艳阳照着青翠的宝塔松，几株松树前是三层的高大洋楼，楼顶的斜坡面上上飘着一轮红日居中的太阳旗，花雕铁门上钉着木牌上用日文写着“藤井次郎寓所”，下面是中文的几个篆体。
迎面的灰色街道上，开来锃亮的黑色汽车，开车的司机戴着灰色瓦盖帽，脸如木雕不带丝毫表情。车后坐的是身穿便装的巡捕房督察总长张甫升，稳坐泰山的听着身边他的心腹赵光夫向他阐述东瀛办事处部长藤井次郎私下找他的原由。
赵光夫声音低沉但是清晰的说道：“藤井麻山现在被公兴赌场的人扣留，法国人和公兴赌场的负责人何正坤商谈好了，明天法国人即将藤井麻山交由给法租界巡捕房。”
“藤井麻山是怎样得罪了公兴赌场的人？”张甫升问道。
赵光夫接着说道：“麻山在公兴赌场因为赌钱的问题在公兴赌场乱枪打死了几个人，其中四个是浦东商会的，另外有一个是在公兴赌场赌钱的法国人。浦东商会想私自解决掉麻山，不过法国人想将其交由租界的巡捕房。”
张甫升微微点头问道：“麻山和藤井次郎是什么关系？”
“两人是父子，藤井麻山刚到中国不久，因为藤井次郎身为驻华东瀛办事处处长的关系，藤井麻山在上海这几天四处惹是生非。”赵光夫回答。
既是如此，两个人也都能猜到，藤井次郎这时邀请张甫升，无外乎请其解决藤井麻山的事情，张甫升身为巡捕房督察总长，他若是出力，幸许可以保住藤井麻山一条命。
车行至铁门前，司机按响喇叭，门房里早有人等候，穿黑色制服的守卫打开白色花雕大铁门将张甫升的汽车让了进去。
张甫升从汽车里躬身走下，正对的厅上挂着青天红日旗，大厅里走出两名身着西装的手下，其中一人留着八字的小胡子，看模样像是个日本人，他讲着流利的中文对张甫升笑脸相迎道：“督察总长，您真是稀客，我是藤井处长的秘书仓木高雄，这位是藤井处长的下属李宗昌。藤井处长在楼上等候您多时。”
说完对一旁的李宗昌说道：“你带赵督察去喝杯茶吧，前两日有人送来你们中国的西湖龙井，十分的不错。”
赵光夫也是明白人，听这样说也大抵是懂得仓木高雄的意思，客气说道：“仓木君真是周到。”张甫升转身对赵光夫说道：“你且在这里等我罢。”话落即随仓木高雄上了楼去。
二楼是完全的日式装修，走廊两边是映着日本樱花的木制拉门，廊上墙角的花瓶里插着盛开的樱花，天气很暖，那香味便显得浓一些。
张甫升是头次来藤井次郎府上，两人往日也少有私下来往，至多在会议上谋面几次，华北地区和日本正是战事紧张，张甫升也不好同一个日本军官走得太近。在中国任职的一年多以来，藤井次郎素来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大抵也是知道他在中国是不受人青睐的。
仓木高雄微笑着领张甫升至一件房间前，拉开木门请他进了去。房间内也是满屋的樱花香味掺杂着茶叶的清香，身着和服的日本女人跪在榻榻米上，给跪坐在木桌边的藤井次郎斟茶水。
藤井次郎抬头笑着向张甫升打招呼，他的中文也是十分的好，穿着黑色的日本武士服，身后的墙上斜挂着日本国旗与寒光四射的□□，他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留着小胡须，典型的日本人矮小的身材。
“张总长，请坐请坐。”藤井次郎摊手请张甫升坐下。
张甫升笑脸盘腿坐下，面前的小木桌上摆着成套的茶具，日本女人给他的白瓷茶杯里倒上茶水，袅袅的热气里升起茶叶的芬芳。
“请。这是中国的茶叶，味道大大的好。”藤井指着张甫升面前的茶杯说道。
张甫升抿一口茶水问道：“不知藤井处长今日找鄙人来是为何事？”他既是知晓藤井对他是有事相求，说起话来也是底气十足。
藤井次郎放下茶杯说道：“你们中国人不是喜欢讲究情面吗？我也想让督察总长卖给我一个情面啊。”藤井次郎早已找人将张甫升的性子摸清楚，明白他在官场上是个爽快的人，也不必与他都什么圈子。
“什么情面呢？”张甫升明知故问道。
藤井次郎继而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自然是弱化了藤井麻山所犯下的罪行，只说是公兴赌场的人冒犯在先，麻山失手开枪打死了几个人。
“十分不巧的是，死者中竟是有一位法国人，这便是事情的难处。”彼时的日本军官在中国杀几个人仿佛不是什么要紧的是，但若是伤了法国或是其他欧洲国家的人，那就是要紧的事了。
张甫升听了藤井次郎的话，面上作出为难的神情，心里却是清楚的很，此事只要他愿出面，倒是并不难解决，法国人既是要将人交由法租界，而法租界当前多半是由张甫升说了算，他若是说一句：“此时涉及军事机密，藤井麻山是军机要员。”谁又敢明目张胆的逼着他杀了藤井麻山不成？
藤井次郎见张甫升一副为难神色，他又怎会不明白张甫升不过是在等着他拿出些好处送与他，张甫升这样的人，哪里会平白无故的帮人。藤井次郎早已是查清了张甫升的喜好，此人不好色，唯对古玩书画情有独钟。藤井次郎拍一拍手，门外候着的侍女恭恭敬敬的捧着方形的红木锦盒踏着习步低头走进来。
锦盒端到张甫升面前，藤井次郎请他过目。张甫升不动声色的轻轻打开锦盒，里面横卧一幅画卷，只看一眼成色仿佛便是气质不凡，他小心翼翼拿出画卷慢慢铺开，细腻的画笔，独一无二的字体，实乃唐伯虎的猛虎下山图的真迹。
张甫升一时心中窃喜不以，面上保持着平静拿着那幅画爱不释手的细细端详，真真爱画之人，岂能没有唐伯虎的猛虎下山图？他寻觅此画已久，今日竟是得一见真身，哪里还肯放手。
藤井次郎耗费巨资千方百计得来这幅画，心里也是有八成的把握，看张甫升脸上微小的变化很快便知是十足的把握，趁着张甫升对画卷的中意，藤井次郎再说了些好听的话，几经周旋张甫升便答应了藤井次郎的请求。
张甫升从藤井次郎的寓所中出来，同赵光夫一起上了汽车，见张甫升手中拿着的锦盒，看张甫升脸上略微的信息，便知那锦盒中装的是不菲之物，他也是猜到了张甫升的决定，问道：“您答应了？”
张甫升略微点头。
赵光夫继而些许担忧的说道：“如此一来，不是将法国人和浦东商会都得罪了吗？公兴赌场隶属于浦东商会，他们哪里会善罢甘休。”
张甫升脸上浮起轻轻的得意的笑容，缓缓说道：“放心罢，我怎会为了一个无所用处的藤井麻山得罪法国人与商会？”
“您的意思是？”赵光夫小心翼翼问道。
张甫升附在他耳上轻声说道：“让老张通知在我们在商会的人，将藤井麻山解决掉。”
赵光夫些许诧异的看了张甫升一眼，但是眼珠一转的片刻便明白了张甫升的用意，只需他们安插在商会的卧底稍一鼓动，商会那帮人定会在交人之前杀掉藤井麻山，借浦东商会之手除掉藤井麻山，这样既不会因为包庇藤井麻山得罪法国人，又能将罪名推脱给商会的人，藤井次郎必会与法国人结仇，如此一来又能挑起浦东商会与日本人的事端，除掉浦东商会也是指日可待。张甫升这一招是一石三鸟，赵光夫也暗自叫好，却也不得不再次佩服于张甫升的辛辣狠毒。
当今的上海滩是黑帮与租界的天下，民国政府能做的只不过两边权衡方能不至于落得分不到一杯羹，三方诚然只是互相利用和互相牵制的关系罢，总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凡是有几分明白的人，哪个能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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