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兰溪居的桂花这几日也开了,春桥在屋子里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她忍不住穿过院子,在角落里掂着脚看那株桂树。
少女脊背纤细单薄,侧脸如皎月般澄澈,阳光热烈,皮肤在日光下比雪还要细腻几分,一阵风吹过,裸露在外的细瘦脖颈处就染上宜人的暖香。
春桥觉得桂花泛着的香气又甜又软,便让人在树下置了张藤椅,靠在上面晒太阳,混着桂花香的光影落在人身上,只让人昏昏欲睡。
春桥便将素净的小脸埋进身上的小毯中,沉沉睡了过去。
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夜风轻柔而平和。
盛秋潮脸色苍白,尚且稚嫩的脸颊颤动着,一颗颗晶莹的泪便啪嗒啪嗒混着血流下来。
他坐在满地的血水中,外面是兵械打杀的声音,高举的火把幻化成窗外跳动的明亮,宛如疯犬将这座府邸搜闻个遍。
“这里没有,去后山!”
垂着头的下人交换眼神窃窃私语,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能看到一双穿着苏绣蜀锦的脚,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地躺在那。
那是具作为盛秋潮死去的尸体。
抱着盛秋潮的妇人眼底闪过一丝决然的冷厉,用力将盛秋潮推入一个暗卫的怀里。
“快走,别回头!”
“找到了,人在这里!”
黑暗被火光驱散,一行眼冒绿光的黑影闯进穴府,朝里面的人张开獠牙。
随后,便是天崩地裂般的炸响,火光连绵燎原,彻夜照亮苍乌密林。
暗卫背着小小的盛秋潮走远,他往后看,那些舔舐人命的火球凝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视角里。
盛秋潮在离开那前,用家乡的土堆了个墓碑,力道极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角刮过粗糙的土砾,都磕破了皮。
明明正是人生中最青春明媚的时节,他那双绰绰的眸子中却酝酿着一丝压抑的疯狂:“爹娘,孩儿一定为你们报仇。”
那是最冷酷的暴戾,在风平浪静的面具下,仍然抖落出一些毛骨悚然的酷虐。
春桥眼睫不安地颤动,嘤咛几声才从噩梦中挣脱。
“姑娘姑娘”
春桥醒过来,就看见花戎坐在她身边,正一脸关切。
“姑娘怎么又做噩梦了?”花戎见春桥终于醒了,长松了一口气,她去拧干巾帕,替春桥细细擦去脸上的冷汗。
“花戎,祖母在哪里?”春桥想到梦中发生的一切,便隐隐不安。
梦中那个人分明是盛秋潮尚且青涩的少时模样,但却和她知道的一切都对不上。
盛秋潮明明就是伯府落没的远亲,虽然也是年纪轻轻没了家人,但双亲是得病亡故的啊,身世哪里有梦中那般曲折动魄。
她至今回想起那个梦,鼻尖的血雨腥风都好似萦绕不散,弄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花戎见春桥一脸错愕惊慌,楚楚动人的乌眸中噙着朦朦胧胧的水意,被日头染出绯红的白细脖颈,微微后仰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春桥很少露出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样,花戎连忙答道:“老夫人在松风院呢。”
春桥便带着花戎急急跑去找祖母,她一定要弄清一些事情。
春桥抱着盛老太太的胳膊,十分依赖地把头搁在她的膝盖上:“祖母,贺良尘是谁啊?”
她记得清清楚楚,盛秋潮叩拜的墓碑上就写着这个人的名字。
盛老太太笑着将春桥额角散落的碎发揩到耳后,一脸慈祥:“桥桥怎么今日有心情问这些?”
“告诉我嘛,祖母”春桥又殷勤地给盛老太太捏起腿来。
盛老太太享受着“孙女”的贴心服务,眯了眯眼睛,眼神像是落回很久之前。
“贺良尘啊”盛老太太悠悠叹气,“他还是江都王的时候,在江南那一带很是有威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王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官府查了许久也没查出头绪,就成了一桩办不了的悬案。”
“那他是不是有个儿子?”春桥急急问道。
“是啊,是有个儿子,叫贺令琅,听说也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盛老太太有些可惜才俊早夭,“若是还活着,该是个人物呢。”
春桥咬了咬唇瓣,有心想把盛秋潮是贺令琅的事情告诉祖母,但祖母又说这是官府都查不出来的悬案,她就算说了,也无从下手,说不定还会被盛秋潮发觉,抓住把柄。
而且江都王府一夜灭门,上京却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必定是他们惹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春桥害怕自己冒冒失失地把这件事捅出去,会给祖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春桥垂下眼眸,遮住自己心事重重的眸光,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若是别人问起,她也咬死自己不知道。
盛秋潮在伯府蛰伏了这么多年都没动手,也许是时机未到,也许是他也还没找到灭门惨案的背后推手,左右是不关伯府什么事情的。
春桥犯不着去掺和这趟浑水,让自己踩了雷池。
她重新抬起一张素白秀丽的小脸,少女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像是眼底蒙了层朦胧的雾气,因着刚刚被吓到,神情还有些不自觉的可怜,让人忍不住疼爱。
她张口转移了话题:“祖母,你生辰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盛老太太自然不可能同小辈讨礼物,她笑呵呵道:“只要是桥桥给的,我都喜欢。”
老太太说完,又咳嗽了几声,她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桥桥,祖母累了,你自己去玩吧。”
春桥陪了祖母没一会儿,祖母便浮现出几分倦意,才几月,祖母脸色愈加苍老,脸皮都耷拉下来,皱得像缩了水的树皮。
春桥又服侍着祖母睡下,这才跟花戎回了兰溪居。
因为祖母咳嗽得厉害,春桥有心想让祖母舒服一些,便翻了翻她从前看过的那些书,终于在一本杂学里寻到一帖法子——用金银花入蜜,再腌上嫩生生的枇杷,吃下去就能止咳润肺,平心静气。
枇杷这个季节不好找,但也不是没有,春桥差人去管事那问,钱管事对盛老太太捧在心尖尖上的春桥还是给些脸面的。
他很快回话来说城东有家卖枇杷的,不过还未熟透,枇杷果涩得很。
至于金银花蜜,京城却找不到一家,得再往南边去,那边天气暖和,说不定会有。
春桥自然没那么大的权力指使管事耗费人力和财力去南方采金银花蜜。
她苦思冥想,才依稀想起修竹居那似乎是种过一些金银花,是盛秋潮少时种的,不知道现如今还活着多少。
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护卫罗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板一眼朝盛秋潮回禀:“少爷,是桥姑娘在偷你种的金银花。”
他又问道:“要属下去抓人吗?”
裙角擦过草丛的声音飒飒作响,盛秋潮停了作画的笔,他低垂眼梢,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声线淡淡,只是说道:“吴荇去。”
“好嘞,”侍候在一旁的吴荇得了令,兴高采烈极了。
他出院门后,仗着盛秋潮的势,有心要吓唬一下春桥这个从前对少爷百般虐待的春桥,便张牙舞爪道:“好哇,哪来的小贼,敢偷到我们少爷头上来?”
春桥正弯着腰采花呢,吴荇这一嗓子,吓得她手里的花都掉了。
她抬起头,看见盛秋潮从吴荇背后走出,更是尴尬不已。
梦境里的少年满身血气,虽然狼狈却不掩姿态,现如今盛秋潮长得更是冷峻好看,眸光稍偏,看着人的时候眉眼都仿佛放了勾人的钩子。
但春桥见到盛秋潮只觉得又惊又怕,还未开口便紧张到脸红了大半。
她被人抓了个偷花的现行,惊魂未定之下结结巴巴开口:“不不好意思。”
少女骨架轻,身量细,秋裳也遮不住漂亮的身段,提着篮子的手指纤细,衣袖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皓腕。
此时怔怔盯着人的模样,更是让人喉咙发干。
盛秋潮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春桥脚下七零八落的花,从容开口:“采都采了,不如表姑娘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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