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年轮
十四岁
昏暗的房间里,太宰治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森医生——这个救了自己,把自己养大的男人,温柔的笑着抹了港黑首领的脖子。
老人死前癫狂的抓着森鸥外的手臂,嘶哑着想要说些什么,渴求活下去,无望而又疯狂。森鸥外耐心的安慰他,然后下一秒手术刀直接划穿了这位“夜之暴君”的喉咙。
血溅在他儒雅英俊的面庞上,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床上。森鸥外伸手合上先代死不瞑目的眼睛,慢慢起身。太宰治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心里漫无目的的思考着,森医生的发际线是不是又高了。
“太宰,首领因病去世,让我接手黑手党,你是唯一的证人哦。”
压抑窒息的房间里,太宰治双手抱膝坐在窗台边,无神的目光看向森鸥外:“是。”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无法消散,令人作呕。
——黑手党首领意外病死,森鸥外即位,人证是一个小孩——
在那之后森鸥外变的更加繁忙起来,太宰治很少再见到他。
先代首领留下的烂摊子太大,森鸥外不得不花费大部分精力去解决。事实也证明森鸥外的实力的确足够强,混乱的横滨逐渐被他整理好。心怀不轨想要谋权夺位或者捞到一些好处的,也大部分被他和太宰治解决了。
但是忙上加忙的是,虽然太宰治会时不时帮他解决心怀不轨的爬虫,但同时也会用各种花样自杀来刺激他的神经。
“太宰,你为什么想死。”
森鸥外坐在病床边,看着前几天吃过安眠药被开膛破肚救回来的病人,太宰治苍白的蜷缩在床上,嘴唇干裂。
森鸥外很忙,这次主刀的不是他,而是黑手党的附属医院最好的医生。他已经是首领了,是组织的奴隶。
太宰治累的厉害,不想回答森鸥外的问题,背对着他表示赶客。
“太宰,如果你死了,我会很苦恼的。”
森鸥外继续说道。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出声道:“那我会努力让森医生更苦恼的。”
森鸥外无奈笑了笑。
还能怎么办呢?之后也只能相对无言。
其实本来也不是这样。
太宰治忽然回忆起当年在常暗岛,森鸥外坐在书桌旁,点着昏暗的烛灯处理公务。而他自己窝在旁边的床上只冒出一颗脑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也记得刚被捡回去的时候,森鸥外一脸痛苦的把太宰治做的烂糊糊咽下去,森鸥外举着小裙子问他穿不穿,森鸥外坐在床边等着他从手术的疼痛昏迷中醒来……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不用处理公务吗?首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太宰君,你好好休息。”
是森鸥外教他拿枪杀人的时候吗?
“让屋子外面的那些人也走,我不要被看着。”
是森鸥外用枪对着他的时候吗?
“太宰,不要任性,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不重要了。
“那随便你吧。”
太宰治已经没有力气纠结了。
他想睡觉,他想什么都不用思考,但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太宰,其实你和我很像——
太宰治忽然记起森鸥外曾经和他这么说过。
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太宰治捂着自己的心脏紧紧蜷缩,那里已经不会再无缘无故疼痛,森鸥外给他用的是最好的药,最精密的仪器,最好的医生。
还需要什么呢?
——克制你身为人类的本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忆到这里,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疼痛的伤口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在空荡荡的医务室里癫狂而诡异。
好可笑,好疼……
人类,我是人类的吧,是吧,是的……吧?
我还能是什么呢?
这是梦吧?那让他醒过来吧。
别再……
别再……
只剩一片寂静。
十五岁
先代首领“复活”案件。
太宰治好好的走着路,一边打游戏一边和广津老爷子说着话,怎么懒散怎么来。
“喂,混蛋太宰。”
风中忽然传来熟悉而讨厌的声音,回头看,中原中也站在高处,一头橘发随风飘扬,肆意张扬的不像话,整个人都好像有着无尽的活力与生机。
他干脆利落的一跃而下,甩开广津,一腿把太宰治掀翻在地,踩着他的肩,嘴角弯起,露出两颗小虎牙,心情颇好的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又在想干什么坏事?”
“哪有~,中也好过分。”太宰治面无表情的躺着,“还有,你踩疼我了。”
“呵呵呵。”中原中也对此表示不屑并且再踹了他一脚表示——给老子死。
“一年没见,加入港口黑手党了?还真是让我惊讶,果然更该死了。”
太宰治觉得无辜:“我还没有正式加入的好吧,中也你不要冤枉我。”
“那老子的同伴被你们抓了怎么说?”
中原中也懒得啰嗦,准备逼问。却只听见这家伙答非所问。
“中也,我们打个赌吧。”
太宰治看上去十分真诚。
太宰治实际上不怀好意。
中原中也自然是看的出来,毕竟已经吃过那么多亏了,但是见鬼的,谁不想赢一次呢?尤其是心高气傲的少年人。
“好啊。”
然后他就被坑的血本无归。
之后每每回想,简直是想把自己的嘴剁了。
是他当初不够坚定,于是如今骑虎难下。
和森鸥外客套,结果被洗脑。忙里偷闲和太宰治打游戏,结果又输了,还莫名其妙的又被提起之前“输的人给赢的人”当狗的约定。
狗你个大头鬼!
白濑再次看见太宰治之后的眼神简直绝了,好像恨不得把他剁碎了似的,这是个什么奇怪的修罗场。
而太宰治则是用他究极的语言艺术,把白濑和那个叫柚杏的女孩气的差点没直接把凳子扛起来找他拼命。
无可奈何,无可救药,中原中也只能这么评价。
太宰治似乎看出来中原中也在想什么,笑着说:“中也不要说我坏话哦。”
后来对上兰堂,
太宰治被那该死的早该入土的港黑先代首领一刀劈在胸口,但凡他反应稍微慢一点,现在都应该成两半了。刀刃闪着寒光,太宰治的眼瞳中映出他自己身体上的血。
但他也只是像个木偶一样,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我最怕疼了。”
——不会有危险的——
执行任务之前森鸥外的话还历历在目。
什么嘛……
艰难的站起来,他用手臂上的钢铁挡住先代首领躯壳的再次攻击,两样铁器碰撞在一起,擦出激烈的火花。
“中也。”
中原中也被兰波打回来,一个翻身落在地面,碎石飞溅中,他听见太宰治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
“我们一起打败他吧。”
中原愣了一秒,然后扬起笑,即使在这种困境中,他依旧是这样张扬自信:“怎么,现在不想死了?”
不想死?
倒也不是,只是他看着中原中也……那样的力量。
如果自身足够强大,似乎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用的吧?
“只是忽然对这份工作产生了兴趣罢了。”
太宰治抬手擦干脸上的血渍,这么回答道。
切。
一如既往的讨厌,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说人话,一如既往的弯弯肠子。
和这样的人交流真的很累,因为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在回答你的问题,每一个回答都需要思考一下有没有陷阱。
这样活着不累吗?
——中也,你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罢了——
直到中原中也被白濑用蘸了毒的匕首刺入小腹的时候,摔下悬崖,看着曾经的同伴脸上陌生的表情,他才大抵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中原中也的身体机制决定了他的抗毒性很差,身体砸到地面真的很疼,胸口似乎也体会到了心脏病一样的感觉——穿不上气,心悸。
他挣扎着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冷汗顺着苍白瘦削的下巴滴到地面上。
“中也,很狼狈啊……”
太宰治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中原中也头疼的只希望这是幻觉,为什么在这么丢人的境地会遇到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啊。
但可惜这不是幻觉,太宰治是真的。
他蹲在中原中也的身侧,啧啧欣赏了一下小狗的惨状。
太宰治握住中原中也腹部的匕首,声音温柔的问道:“关于加入黑手党,中也有什么要求吗?”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这一切都被这个混蛋算到了吧,他早就知道。所以那天遇见才和他打赌,赌他会离开“羊”。
这下是真的不得不离开了。该死的,又让这混蛋得意了。可中原中也也无计可施,只能虚弱的回答:“不要杀小孩。”
“如你所愿。”
他随手招了招,身后的训练有素的部队立刻听命去完成任务,一时间悬崖下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然后太宰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中原中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想这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下一秒,腹部的刀被太宰治没有一丝犹豫的抽出来,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被施加于神经末梢,不带任何缓解的传输到大脑。
该……该死的……混蛋……
“当”
匕首被太宰治随手扔到一边,砸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后掉落到河流里溅起水花,水面浮起一层血色,很快也没了痕迹。
中原中也顺着太宰治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无力的载到在他的怀里。
“你这…咳咳…混蛋……”
听见他的咳嗽,太宰治颇为“好心”的给中原中也拍了拍背,差点没给他拍出一口血来。
中原中也有气无力的说道,头上不停冒冷汗,如果能动的话,他真想给太宰治比一个中指。
太宰治看见中原中也这么惨,心情十分愉悦的点点头:“对啊对啊,中也刚知道我是混蛋吗?”
“……”
中原中也快被气死了。
但他能打死太宰治吗?目前看似不能,因为毒性蔓延,他已经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模糊糊,眼皮厚重到不行。
“混蛋……太宰,干嘛老和我作对?”
也许是意识不清醒了,他模模糊糊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但很可惜,他没能听到回答就昏昏沉沉的躺在太宰治腿上睡着了。
太宰治并不想一个人把中原中也搬回去,就等着下属把那些倒霉蛋解决完。他靠着崖底的石壁,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中原中也橘色的头发,在指尖卷成一个个小圈圈。
远处传来枪声和人的惨叫,又不知道有几个人送掉了命。
“因为中也真的很讨厌啊……”太宰治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口中自顾自的喃喃说着,“明明不是人类,却装成人类的样子。”
你不是人类,而我也快丧失做人的资格,和我一样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希望与期待呢?
你看,你保护的,你执着的,最后不都抛弃你了吗?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堕落呢?我们应该是同类才对——
太宰治忽然想把刀刺入中原中也的脖子,看他垂死挣扎的模样,看他不可置信的眼神。
但是刚刚刀被扔到河里了。
算了,下次吧。
后来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同加入了港黑,成为了……尾崎红叶的下属。
太宰治:“……”
说好的当狗呢?
两人为此大吵了很多次,期间被尾崎红叶拿刀抽出去七次,被森鸥外微笑着“请”出门五次……
但太宰治还是没能如愿以偿。
所以说啊,蛞蝓什么的,最讨厌了。
十六岁
那年太宰治开始抽烟,开始喝酒。
抽烟,喝酒,被中原中也揍,进医院,进icu,出院,抽烟,喝酒……
如此死循环。
森鸥外已经不知道签了多少份太宰治的病危通知书了,但太宰治还是活蹦乱跳。
“中也君,管管他吧。”
在太宰治再一次住进医院,森鸥外无奈的和中原中也这么说道。
“首领,我觉得不太现实。”中原中也脱下帽子毕恭毕敬的行礼,但森鸥外却从他没有情绪波动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你在说什么狗屁话”的意味。
“我觉得还是首领你亲自管管他比较好。”
“太宰君还在叛逆期。”森鸥外面无表情。
“从十三岁到现在?”中原中也叹为观止。
说不定还会持续好久好久,也不知道在他自杀成功之前能不能结束。
而如今的太宰治正叫嚷着想看港黑大楼燃烧起来。还说他要自己拆哑弹,如果森鸥外或者中原中也阻止他,他就半夜去跳东京湾。
最后两人达成共识,这家伙肯定没救了。
十六七岁是男生个子疯长的年纪,中原中也眼睁睁看着太宰治每天不停作死,却依旧在不停窜高。
而中原中也自己不管每天喝多少牛奶,都还是没有任何长进。这鲜明的对比让他不由的萌生了“打断太宰治的腿”的邪恶想法。
但是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中原中也想到这里就头疼,明明两个人的任务又得他一个人去做了。
“混蛋太宰,不要把所有活都推给我啊!”
中原中也看着病床上的太宰治,举着一大堆文件大吼。
太宰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慢条斯理的往自己身上缠绷带,身上全是结痂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太宰治说他自己怕疼,但中原中也知道,他的痛觉神经其实很迟钝。
他说怕疼,他又喜欢自残,他用刀子一遍一遍划在自己的身体上,鲜红的血顺着苍白的皮肤流下,再用绷带缠绕一圈又一圈。
再用外套一遮,看上去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没有人能想到他内里的腐朽与残破,那具伤痕累累的枯骨躯壳被完美隐藏起来。
一遍又一遍的手术,常年心脏的疼痛带来的不仅他的身体麻木,还有痛觉的麻木。
“中也,我是病人。”
太宰治极为不满意的控诉。
呵呵。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不顾人的哀嚎把文件拍到太宰治脸上。
“那你去死吧!混蛋。”
十六岁的太宰治比以前更混蛋了。
十六岁的太宰治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拖着一身病躯酗酒,在寒冷的冬天往杯子里放冰块,他流浪到桥边,温柔漂亮的鸢色眸子映出夜晚的星辰,他吹着刺骨的晚风放声大笑,然后毫无征兆的忽然跳下去。
冬天的湖水如同冰凉的刀刃刺入他的身体,心脏似乎也被冻结。他透过支离破碎的水面,看到离他很远的夜空,弯月如钩,星辰点点。
好漂亮啊……
他安静的想。
暗处跟着的下属不知道花费了多久才把他捞起来,他被水浸透,浑身发抖,可怜极了。可偏偏他又在笑,笑的很开心,笑的没心没肺。
他酗酒,但他没有喝醉,他酒量很好,所以他注定一直清醒,他太清醒了,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麻痹自己。
以至于最后坠落的时候,也是清醒的。
中原中也匆匆忙忙结束任务赶来,让给太宰治擦头发的下属滚开,然后直接给了太宰治一拳。
太宰治觉得委屈,太宰治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于是他开口,他说:
“中也啊……”
“中也……”
他的语气很温柔,虽然因为寒冷在颤抖,却有说不出的缱绻意味。
中原中也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无可奈何的把人搬回去,他向来拿这家伙没办法。
他让太宰治吃药,防止发烧又不能去出任务。太宰治皱着眉头拒绝,然后又在暴力蛞蝓的威压下痛苦的就着热水吃了下去。
不过其实用处不大,太宰治从小到大吃过太多的药,早就对很多药物有了抗性,所以现在不过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森鸥外害怕太宰治一个人住出什么事,所以友好的“建议”两个人住到了一起。
他们会在炎热的夏天坐在天台上吹着晚风打游戏,也会在任务完成之后去一个慈祥的老人店里买廉价的橘子冰棍。
橘子冰棍一袋是两根,从这里回到港黑刚好是一根刚好被吃掉的距离,于是中原中也会把它分开,一根给太宰治,一根留给他自己。
廉价的冰棍充满糖水和色素,可太宰治就是喜欢那微不足道的橘子味,所以一直不肯换。
下雨天的时候两人会难得一起窝在室内,在蝉声响彻的夏夜分食同一块西瓜,或者太宰治会发了疯似的冲进雨里,打掉中原中也手中的伞,一起淋的湿透。
然后又会在某个晴朗的暮春时节穿着短袖骑着自行车,行驶过每一个柳絮纷飞的桥,那时候太宰治会踩着后座大笑大喊,似乎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年少轻狂。
可太宰治正常的日子很少。
太宰治说:“书上写,把芒果切碎,放到冰可乐里,冰一冰,早上起来以后,喝下去,会胃疼,会疼的站不起来,会疼一整天。”
中原中也听了之后,默默将目光投向刚买回来放在冰箱里的可乐上,心想“是时候该扔掉了,快过期了”。
然后太宰治就笑了,他说:“中也,别担心,已经试过了,真的好疼。”
真的好疼。
真的疼了一整天。
中原中也回头瞪他,他也只是笑。
他们偶尔也会提起那个自称是三岛的男人,提到两人的那张合照。男人在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真的是想要和谐共处。
太宰治说“看来中也你以后真的不会再长高了”,中原中也就是反身一拳——
“混蛋太宰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嫉妒果然让人面目全非。”
太宰治捂着心口假装害怕,演技拙劣的让人无语。
去死吧,混蛋。
中原中也的生日是在春天的尾巴上。
太宰治没有参加中原中也生日宴会,他从来不喜欢人流聚集。中原中也的生日宴会是在黑手党底下的一家酒店。
森鸥外,尾崎红叶,那位柠檬炸弹,阿呆鸟,公关官,钢琴师,冷血,医生……都参加了。
举办的不是很盛大,但是不可否认中原中也很开心,同伴都在身边,更好的是身边没有某个讨厌鬼的身影。
他开了一瓶红酒庆祝,彩带飘在空中洋洋洒洒,落在他的帽檐上。
钢琴师和一群下属捧着花献给今天的寿星,大声说生日快乐,中原中也难得脸红,磕磕巴巴的回答道:“谢……谢谢。”
后来中原中也喝醉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反正第二天他是被自家养的猫挠醒的。
窗外艳阳高照,蓝眼的布偶猫软不隆冬的在他身上瘫成一团猫饼,用鼻子蹭着他的下巴。这只猫是在一个雨天忽然从没有关的窗户蹿进来的,长长的白毛被湿透,可怜的喵喵叫。中原中也一时心软,就收养了它。
中原中也心情颇好的挠了挠猫咪软绵绵的小肚皮,然后注意到床头自己的帽子,这顶帽子是森医……首领送的,也是兰堂的遗物。
而此刻,那顶复古的帽子上却示威一样的摆放了一个choker和一张纸条,有一种隐约的挑衅意味。
一条很漂亮的choker,绝对是中原中也会喜欢的类型,但纸条上写的是——youaremydog——
太宰治……
早晚弄死那混蛋。
中原中也狠狠的想,又随意看了看那个choker,确实……挺好看,但是绝对不能顺了那混蛋的意,绝不!思考两秒,他直接把东西扔进了抽屉,眼不见心不烦。
挠了挠猫咪的下巴,看着软体小动物满足的眯起眼睛,笑了笑。
也是他那年最后一次笑。
——魏尔伦事件——
——龙头战争——
钢琴师、医生、冷血、公关官、阿呆鸟,中原中也的五个同伴,全都死在这场战役里。
魏尔伦,他那个所谓的哥哥,脑子里缺根筋的混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要带他离开人类,人类都是恶心的东西。
于是要杀死所有与他有关的人,让他没有牵挂。
很可笑啊……
“你知道的吧,混蛋太宰……全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吧……”
那五个同伴的死,魏尔伦的目的,全部的全部,太宰治都猜到了,或者说这其中不乏太宰治的推动,他是观棋者,也是帮凶的人。
一切结束后,中原中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身插着针管,看着坐在窗沿上的太宰治,平静的问道。
已经是傍晚,还在下雨,太宰治头靠在窗户上,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异常闷热烦躁,无处躲避的夏蝉活腻了一般不停哀叫,天空时常被闪电劈碎,太宰治的脸在撕裂的白光中忽明忽暗。
“中也是在怪我吗?”
太宰治反问。
气氛陷入沉默。
森鸥外和尾崎红叶有很多善后工作需要做,其余的人也被太宰治从病房赶了出去,他讨厌拥挤,讨厌人群。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就算敌人忽然出现,
就算太宰治忽然心脏病发作,
就算……
就算中原中也杀了太宰治,
也不会有人阻止。
中原中也回答:“我没有。”
太宰治知道这一切计划,并且遵循最优解把这五个人率先推了出去,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这场博弈里是一定会死的,只是稍微提前了而已。
但是……
“但是你想杀了我,不是吗。”太宰治从容的说着,仿佛只是在调侃窗外的这场雨下的真大。
中原中也之前把他当过同伴,太宰治知道。
中原中也现在想杀了他,太宰治也知道。
“你知道我不会的。”
“不会不代表不想。”太宰治抠字眼回呛他。
但中原中也难得没有和太宰治吵架,他只是回忆,回忆当初第一次和太宰治遇见后,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
周围的分割的世界被异能无效化回到现实,而他无神的鸢色眼睛像是一片荒漠,而没有人类所应有的情绪波动。
那视线中所传递出的情感太复杂,太沉重,心头压抑,胸口发堵,难以呼吸,就好像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想大叫却仿佛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现在中原中也明白了,那种感情叫做绝望。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中原中也认真的说道。
你要活着,活着总比死了好。我要你放弃一死了之逃避一切的想法,知道河水刺骨的寒冷,知道失去的感觉,明白人为什么执着于活着,不再想着去吃冰可乐里的芒果。
我要你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哭泣的痛不欲生,而不是虚无的绝望——
到那时我会拥抱你。
太宰治没有看他,甚至表情都没有变。
手臂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不是被敌人所伤,而是他自己把吊水的针头毫无技巧的连着上面固定的胶布一起撕拉出来,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
疼。
疼吗?
窗外的雨水敲打着窗户,潮湿而烦闷,周边一切犹如幻影。
而他们只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十七岁
十七岁的太宰治变的像个正常人,最起码表现的像个正常人。
lupin酒吧的晚上,太宰治用手指戳着杯子里的冰球。
“太宰,受伤了吗?”
织田作之助看着太宰治脖子上裹得厚厚的绷带,里面透出血色。
“是啊,好严重好严重,差点死掉呢。”太宰治极其夸张的回答道,手还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那一定要好好休息。”
“织田作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受伤的?”太宰治不满意的嚷嚷道,似乎是觉得没有得到足够的关心。
“太宰,你别闹了,让织田作消停一会儿吧。”坂口安吾制止了太宰治的无理取闹,并且强硬的把他酒杯里的酒换成了饮料。
太宰治对此极为不满,但很可惜反抗无效。
三人同为黑手党成员,相识也就一年左右,却常聚在这里喝酒。这着实是比较难以置信,毕竟三个人的地位、性格都是极为不相称的。
织田作之助,黑手党的底层人员,明明拥有强大的异能和实力,却甘愿当个打杂的,遵循自己的“不杀人”原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啊。
坂口安吾,黑手党专属情报员,戴着圆眼镜的文质彬彬且严谨,嘴角有一颗痣,和个老干部似的,太宰治看着他的头发逐渐稀少。
“安吾,我哪有闹。”
太宰治继续不满意的嚷道,像每个他这年纪的高中生,吵闹烦人。
“你半小时前吵着要去干织田的工作,说有趣。十五分钟前让我们陪你去看你新买的绷带,刚刚又说想去飙车……”
坂口安吾一条一条列举太宰治心血来潮的无理取闹。
然后太宰治就蔫了一样,趴倒桌子上继续戳冰球。
“太宰,最近很辛苦吗?”
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酒,看着太宰治眼底的乌青问道。
一提到这个,太宰治更蔫吧了。
“是啊,森先生越来越会压榨属下了——”
他拖长声音,有些疲惫的回答,森鸥外明显是想让他尽快继任干部的职位,虽然对此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能压蛞蝓一头还是让他觉得可以试一试的。
织田并没有接下去问森鸥外对他是怎么个压榨法,他一向不喜欢探听别人的事情,也保持着距离。
“那么少喝点酒才好,早点睡。”
织田只是这样嘱咐道,是出自于真心的。
他看的出笼罩在太宰治身边的孤独,但绝不会涉足其中,毕竟太宰治聪明敏感过了头,太过靠近,反而没办法成为朋友。
“啊?”太宰治抬头看向织田,“怎么像要走的结束语啊,织田作今天有事吗?”
“要接我收养的那几个孩子放学。”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于是三人只好碰杯告别了。
其实太宰治也算调查过这两个人。
坂口安吾,由于是情报员,身份必须保密,森鸥外说只有等他成为干部才有权限知道。虽说如果太宰治想,是一定能搞到手的,但奈何工作太多,实在懒得再费力气。
织田作之助,曾经是一个杀手,杀过很多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金盆洗手了,自认为是罪人,收养了五个孩子。算是寻求内心的平静,也是救赎。
太宰治不懂,所以他想明白,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向与之前人生完全不同的轨迹的。
他们时常会在吧台聊聊自己的工作。
一次聚会,太宰治忽然问织田作之助:“真的有救赎这种东西吗?”
就像你救赎那五个孩子,那五个孩子救赎你一样。
“没有那种东西的。”织田回答,依旧是平静的模样,“只是赎罪罢了。”
我们都是罪人。
织田作之助曾经无意中见过太宰治审讯犯人,太宰治杀人的手法在黑手党是出了名的残忍又残忍,一身纤尘不染,地上血流成河,支离破碎的躯壳扭曲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像在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无声哑剧。
就算是一堆骨头,太宰治也能从中撬出自己想知道的。
从刑房出来的时候,织田作之助看见了太宰治的眼睛,那是一双毫无人性的眼睛,是真正的没有任何人性。
对于人性的定义,贪婪,厌恶,残忍,暴虐……这都属于人性的,真正的毫无人性并非滥杀成瘾。而是太宰治这样的,什么都无所谓,他看任何东西,都只像一件物品,没有情绪起伏,只有虚无。
如果织田作站在其他立场上,和太宰建立另一种不同的关系,或许他会当场揍他一拳。然而他就是他,什么都不能对太宰治做。
也就是在那时候,织田作明白,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拯救这个孩子,这世界上不存在可以走进他内心的东西。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引导与陪伴。
最后安吾又和太宰治留下喝了一会儿酒,顺便互相吐槽,离开的时候外面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但太宰治无事可做,按理来说,平常任务那么多,他应该好好休息,可惜太宰治一向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日常走在作死的最前线。
他坐在车里,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拿着一听啤酒,油门踩紧,夜晚的路上没有什么车和人,更主要可能是因为这条路上个月刚被某个小组织给炸弹袭击了,虽然警方已经调查显示没有问题了,但还是没人敢在这里驾驶。
要是他在这里飙车,用最大的速度,然后车失控,撞到桥的栏杆上再翻下去坠入水中,这样他就无法挣扎,压强让他无法打开车门,只能看着水涌入,被吞没,然后窒息淹死。
但是……
太宰治挑了挑眉头将车窗摇下,拉长声音说道:“中也——随便落到别人的车顶上可不符合交通法规。”
在极速行驶的黑色车顶部,一个人单膝跳落到上面,风猛烈的吹在他的身上,黑色大衣随风翻飞,啪啪作响。复古的帽子却依然稳稳当当的戴在头顶,一头张扬的火焰一样的橘发肆意飘动。
中原中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上面,极其嚣张的笑了笑:“混蛋太宰,就你,还和别人谈交通法规?”
他伸手把太宰治搭在窗口拿着的那听啤酒顺了过来,看了几眼,然后随手扔出去炸裂在身后的空中,酒液四溅。
“看来你喝酒的品味也很差嘛。”中原中也嘲讽道。
“哦?最起码我不会喝醉了找死去把红叶大姐种的花给拔了~”太宰治回答。
风把两人的声音吹的断断续续,但他们就是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太宰治似乎是在大笑,笑声在风中破碎。
然后也不等中原中也回答,太宰治直接把油门踩到底,车立刻就如同离弦之箭近乎是飞了出去,而目标是百米之外的桥栏。
“不要想着受伤然后不工作啊,混蛋。”中原中也撑着下巴抱怨道,看出了太宰治的意图,眼中写满不耐烦。
玻璃在瞬间被击破——
横滨夜晚的寂静被一声巨响打破,剧烈的撞击声和爆炸声响彻天际,火光燃起,染红了天边,像绚烂的血色霞光,瑰丽而宏大。
昂贵又质量极好的跑车不带一丝缓冲的撞击到栏杆,划出长痕擦出火星,在惯性的作用下飞翻到空中,油箱燃烧炸裂。
“好壮观呐,中也。”
太宰治躺在地面上,脸上有被玻璃划伤的痕迹,是被中原中也打破玻璃扯出来的时候留下来的。
至于车,如果掉到水里被那些烦人的特务处捞起来查寻来源会很麻烦,中原中也就直接打穿了油箱,烧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是头脑简单的蛞蝓做法啊。
中原中也从火光中落下,走来蹲下重重拍了拍太宰治的脸:“哟,还活着呢,我还以为摔死了呢。”
“是啊,都怪中也,不然我今天就可以自杀成功了呢。”
太宰治漂亮的鸢色眼睛里倒映着中原中也的影子,却是寂静的样子。
中原中也按着他颈侧的筋脉,感受他心脏平稳的跳动,明明是这么惊险的事情。
就算知道中原中也一定能救下他,也不该镇定的连人最基本的害怕的本能反应都消失了吧。
真可怕啊,太宰。
“你在想什么,中也?”太宰治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回答:“关你屁事。”
“那中也要不要猜猜我在想什么?”
嗯?
猜太宰治在想什么?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中原中也敏锐的嗅出了自己混蛋搭档身上散发的阴谋气息。于是从腰间抽出匕首抵在太宰治的左肩处,龇了龇小虎牙,大有你敢耍我我就弄死你的意味。
“那你说说,你在想什么?”
太宰治有些疯疯癫癫的笑了笑,血珠顺着脸上的伤痕落下在苍白的下巴上,脱去他假装正常人的虚伪。
轻轻抚上中原中也颈间choker,然后用手指勾住,扯得中原中也不得不弯下腰,两人离得很近。
“我在想。”他不知所谓的说着,中也可以感受到他冰凉的鼻息。
“中也会和别人接吻吗?”
中也会想和一个人一起老去吗?
中也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
不行哦,不可以,中也是我的狗啊,是我一个人的小怪物,所以绝对不行。
我们应该一起下地狱才对。
“哈?”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心想这家伙又发什么疯,毕竟太宰治脑袋想法跳脱,常人实在难以跟上他的想法。
下一秒,太宰治忽然起身,中原中也躲闪不及,匕首直直刺进太宰治的左肩,血染红锋利的匕首,咽入他的黑色大衣没了痕迹,与此同时……中原中也唇角一凉,触觉冰冷而柔软——
太宰治吻了他,带着晚风的寒意。
太宰治注视着他的眼眸,温柔而深沉,他亲吻他,像坠入暗流汹涌的蔚蓝深海。
这是个一触即收的吻,回过神来,中原中也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吻是因为“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宰治不拥有这种东西,自然无法给予别人。
是突发奇想,还是那奇怪的征服欲作祟?
中原中也想问,想打死这个混蛋。可太宰治却安静的看着他,他说:
“中也……我好疼啊……”
语气委屈的不行,好像被占便宜的人是他一样。
中原中没再犹豫,将匕首从太宰治肩头□□,然后攥紧拳头又给了他一拳,头被打偏,太宰治不受控制的呕出一口血,然后又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高中生一样大笑起来,嘴角不停流着血,看上去像疯了一样。
——他拒绝任何人走进他的孤独——
——但他不想孤身一人——
他害怕中原中也的靠近,所以想吓跑他。可又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的小怪物,所以想要占有。
好矛盾的存在啊……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呢?
如果中原中也要离开的话……
“太宰,收起你对付别人的招数。”中原中也把太宰治的头掰回来,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冷冷道,“也别把我当成那些可以随便打发吓走的人。”
太宰治歪着脑袋看着他,眼上的绷带早已散落,露出本来的模样,他等着中原中也继续说些什么。
于是太宰治看见他的小怪物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密密微卷的睫毛扫在中原中也的掌心,很痒。
太宰治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吻在他的额头,像羽毛一样轻,朦胧的像午夜的梦。
太宰治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害怕了吗?想推开吗?
——如果他离开了,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离开了……
如果……
——就让他死在他怀里。
“太宰,最近怎么闷闷不乐的?”
安吾看着趴在旁边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太宰治,脸上带伤,贴着创口贴,不禁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太宰治半死不活的耷拉着脑袋,手指敲打着杯子:“马上都新年了,森先生还是不给放假,明明我已经帮港黑获得职业许可证了,为什么不按规定休假啊——”
太宰治哀嚎着,就差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好吧,按太宰治的性格来说早就已经干过了也说不定。
“所以马上又有任务了吗?你以前不是都把事情推给中也先生的吗?”安吾有些疑问的说道。
提到中原中也……
“才不要去找那个黑漆漆的蛞蝓。”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回答。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中原中也就自请出差了,两个人也没能谈一谈。不过实际上他们也不存在什么好谈的,他们从来都不是可以静下来一起喝一杯茶敞开心扉的关系。
“哦?又吵架了?”安吾已经见怪不怪了。
太宰治不回答,算是默认。
织田喝下一口酒,依旧是一贯的一本正经,不会吐槽:“太宰,老是这样可不行。”
“既然这么累,太宰你为什么还留在港黑?干脆跳槽算了。”安吾看热闹不嫌事大。
“安吾,你的事情不比我少吧,说起跳槽不该是你先吗?”
“我也没办法。”安吾耸肩,看上去有些无奈,“我是情报员,有些东西知道太多,首领不会让我离开的。”
“好惨~”太宰治丝毫不给面子。
“说的好像森首领会放你走似的。”安吾表示彼此彼此。
作为黑手党的摇钱树,一半以上的收入拜这位聪明的候选干部所赐,哪个组织会不喜欢钱呢?
如果是叛逃的话……
太宰治曾定过对于叛徒的处决方式——先让叛徒张嘴咬住台阶,从后面狠狠踹他的脑袋,毁掉他的下颚,然后将饱受痛苦的叛徒翻过来,朝胸口开三枪。
相信怕疼的太宰治自己不会想尝试。
“……织田作,安吾,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加入mafia吗?”
过了一会儿,太宰治撑着脑袋,看着杯子里的冰球问道。说实话,像他这样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会加入黑手党确实很让人惊讶,即使森鸥外曾经救了他。
“为什么?”
织田作很给面子的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他似乎有着无限的耐心,总会给人想要倾诉的欲望。
“我之所以加入mafia,就是期待着能发生什么事啊。这里的人都把暴力、死亡、本能和欲望□□裸地摆在明面上,如果能待在他们附近,就可以更近距离地看到人类的本质。这样一来就能——”
就能……
太宰治没再说下去,但织田作之助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觉得,这样一来,我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织田作呢?为什么当一个‘不杀人’的黑手党?”
太宰治也并没有想从织田作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转而将问题抛向他。
“我想将来,等我辞去mafia的工作,再也做不了任何事情的时候,我希望在那能够看到大海的小屋里,坐在窗前…写小说。只有不再杀人的我,才有资格去做这件事。”
“即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去?”
“是的。”
即使下一秒就死去,在最后的时间里,永远向着远方奔跑,迷茫也好,泥泞也好,在永不停歇的脚步里刻上活过的烙印,
就像满身泥泞的野犬一样。
于是太宰治笑了,他并不适合织田作所说的活法,也不理解其中意义,但他很羡慕,因为织田曾经是和他一样的人,但现在却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意义。
“那么,干杯吧。”太宰治说道。
三个人举起杯子。
为什么干杯呢?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起,画面有那么一瞬定格,像是老旧的照片,一直到很多年后依然不曾褪色。
——为了野犬——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收养的那只猫死在了新年的第一天,也是中原中也出差回来的那天。
并非源于什么伤或者疾病,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作为猫,已经活了十三年,算得上长寿了。
那天在下雨,冬天的雨冰冷的不像话,一点没有雪的温柔,昏暗的天空连带着让人心情都不好了。
中原中也找到太宰治的时候,他坐在一棵树下,穿着森鸥外送的黑色大衣,裸露出的皮肤是苍白的模样,大雨倾盆落下,他被从头到脚淋的透彻,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面前的翻新的泥土被冲刷,太宰治一次又一次的再盖好,里面埋葬的是那只白色猫咪柔软的躯壳。
它曾经和太宰治的绷带玩的不亦乐乎,也喜欢把中原中也的帽子当成自己的小窝。它那么活泼好动,如今却静静的躺在那里再无生息。
“太宰,够了。”
中原中也阻止太宰治近乎自残的行为。
在触碰他的一瞬间,重力异能失效,本来悬浮在身侧的雨水在一瞬间砸到他的身上,他和太宰治一起陷入了这场冰凉的雨。
但他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本可以不必淋这场雨的。
太宰治的指甲间全是泥土,指尖血肉淋漓,有血顺着指缝流下,被雨水打湿渗入地里没了痕迹,他用自己的手指给这只猫安葬。
太宰治抬头看向中原中也,然后缓缓的,一字一顿的说:“这只猫,它死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收留它,反正最后都要死,反正什么都没有留下。或者说,它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
“它死了。”
太宰治重复道,在阴暗的雨中,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依旧是没有表情,但中原中也忽然觉得,他应该是在难过。
天生的mafia,黑手党最无情的人,在这个雨天无缘无故为一个死猫难过。
中原中也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这只猫的情形,也是雨天,无处可归的猫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双蓝色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和眼前的太宰治似乎有些……像……吧。
像吗?
也许吧。
“太宰,你在哭吗?”
中原中也问他,在怎样哭泣都可以被掩饰的雨中。
“怎么可能……”
太宰治笑着回答。
然后又不受控制的开始咳嗽,咳嗽间吐出血来,他用手捂住嘴,但大片的血却从指缝中淌下,红色,鲜艳的红色,仿佛开的很绚烂的的红莲,盛开在阴暗之中。
“咳咳……哈哈……咳……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一边笑,一边咳嗽着吐血到两人的衣服上,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这具被诅咒了的躯壳,这么多的伤痛,却不给他痛快一点的死亡。
“中也。”
太宰治将中原中也整个人圈进怀里,弯腰把下巴架在喊他的肩上,呼唤他的名字。
“中也,我好疼。”
“我好疼啊,中也。”
中原中也的身体很小很温暖,即使是在这样冬日的雨中,即使是面对太宰治这样的冰冷。他柔软而坚毅,似乎拥有可以打破一切束缚的力量。
真的是……让人很想摧毁,想拉着一起堕入虚无。
“中也,我想死。”
太宰治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淡漠而凉薄。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只是一脚把人从自己身上踹开,看着人摔在地上,海蓝色的眸子在昏暗中依然明亮。
颇为嫌弃的看了看太宰治半死不活的模样。雨水打在他的睫毛上,刺的眼睛睁不开。
“上次赌输了,你让我带的啤酒和螃蟹我带回来了,你现在死了是想玩我吗?”
中原中也举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吐血的太宰治,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下次再死吧,混蛋太宰。”
太宰治听见他这么说,抬头看向中原中也。
他们都在雨幕里。
在中原中也本不该淋的这场雨里。
所以说,太宰治是多么大的一个麻烦祸害啊。
这就是他们踏入十八岁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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