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血缘 1
第二天上朝时所有大臣都在追问皇上的境况，先是听说皇上夜晚遭人掳劫，随后又传来遇刺的版本，吓得众臣魂不附体。今早朝会前，李福顺重新宣布的懿旨中却改说皇上突发恶疾，重病缠身，不禁让本来就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增添了些许诡异的成分。
不少人认为这是太后的缓兵之策，拖延时间来名正言顺的接管朝中政权，而实际上皇上此刻很可能已经归天。正是因为抱着这种猜想，朝野上下才会引发动荡，这不是姬太后想看到的，荀太师也同样。
作为三朝元老，荀太师虽然身属元老派，但他的心意远远不止为保卫皇室宗脉与秩序这么简单。所以在别人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情绪澎湃的时候，他并没有领头发话，反而主张静观其变。
在荀太师出奇沉静和姬太后强势涉政这样一退一进的表态下，朝堂上的异议一度被压抑下来，就算面对上官鑫虎不怕死的质问，姬太后也始终坚持一笔带过的回答——皇上受惊突发恶疾，朝中政事暂由太后她全权处理。
下朝后，姬舒宇奉召去了凤皎殿，发现几位嫔妃都在，惟独不见皇后。姬太后正烦躁的支着头，指尖不停的敲击着桌上摆着的一个小木牌。好不容易等到姬舒宇来了，她便立即借谈正事为由赶那些女人走，从早上下朝起她们就拿着那个月老牌来大发醋意，口口声声的要她严惩罪人萧人玉。
其实太后对于萧琦喜欢萧人玉这件事并不惊讶，她天真的皇儿从来不会对别人有所隐瞒，无论他心里想着什么，总是会清楚的写在脸上。因为萧人玉可以给皇上带来久违的真正快乐，同时留她在宫中也能时刻起到牵制庐王的微妙作用，所以一直以来她都默许两人亲密关系的存在。只是她没想到过分放纵会宠的他有胆子跑到宫外去胡闹，如今真是后悔莫及！
跪下行过礼后，姬舒宇神态闲适的问道：“太后娘娘召见微臣，不知有何要事？”
“先起来说话。”遣走殿中所有奴婢后，姬太后头痛的揉揉眉心，睁开微微充血的双眼，说：“你回宫已经多久了？”
“将近半个月了。”
“哀家叫你查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吗？”
姬舒宇听出话外弦音，明显不太高兴：“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怀疑皇上遇刺一事跟夜闯焘嘉关那伙人有关。”
“皇上被人下了邪咒，你难道要告诉哀家这跟北漴人没有关系吗？”
“可是，据微臣所知庐王妃也深谙巫术。”
“好了，给哀家住口！”姬太后心都够烦了，偏偏自己的哥哥还不为她分忧，光想着趁机排除异己，“你真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歪脑筋！大哥啊，拜托你这个紧要关头安分点，让哀家省省心行不行。”
“我就是为了帮妹妹你除去庐王这个心头大患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没有理由错过，一旦颖王、庐王和鄢王完蛋，我们在朝中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是呼风唤雨了，不过是要牺牲我的琦儿！”姬太后双眸放出狠光，右掌猛得一下砸在桌案上，砰地大声让人悚然一惊。姬舒宇倒也不怕，干脆起身理直气壮的步步紧逼，近乎吼着说道：“你这是妇人之仁，试问历朝历代有哪个统治者不是付出牺牲才换得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等到人家得势，咱们失势的时候，你觉得人家会放过咱们吗？这次如果放虎归山，他日必定会成后患！！”
“姬舒宇你放肆！！”姬太后气得满脸通红，抬手一巴掌扇在姬舒宇脸上，“哀家做事不用你来教！你给哀家听好了，哀家是念在你我兄妹同宗的份上才对你一直听之任之，你如果敢再这么目无法纪的以下犯上，就别怪哀家逼急了说出当年先帝驾崩的真相！”
“娘娘当真要冥顽不顾！”像是吃到一颗苦黄连般，姬舒宇铁青着脸，瞪大的眼睛恨不得当即射穿姬太后。
“哀家的手段，哥哥你不是最清楚吗？”为了要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姬太后说什么都不会妥协。两个人相对而立，凤皎殿之内的气温急速上升，几欲到了一点火星就会引爆的地步。
最终，还是姬太后率先缓和态度，将手绢递给姬舒宇擦拭嘴角的淤血：“大哥，就当我求你，琦儿现在还有一线生机，你忍心看着他死吗？你是他的亲舅舅啊！再说了，如果??????如果庐王妃不能救活皇上，哀家也会名正言顺的把他们治罪的。”
“可如果庐王妃救活了圣上呢？”
“那你就别指望用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把庐王府连根拔起了。”姬太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道，“你以为他们救活了皇上后还会心甘情愿的领罪吗，尤其是在他们本来就跟整件行刺事件毫无关系的情况下？先不说我们，焘嘉关遭人夜袭闯关一事荀太师和上官鑫虎也知道，只要皇上中邪咒的事情传入他们的耳朵，他们就会立马明白整件事情的背后主谋不是庐王府。到那个时候，恐怕就算你牺牲了皇上也毫无用处了。”
“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哀家从不认为庐王府能够那么容易一举铲除。倘若可以选，哀家觉得更应该先稳住庐王这边，集中力量优先铲除另一个障碍，以免日后他们站在一边使我们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听了姬太后的话，姬舒宇表面平静了下来，但内心他控制不住自己，怒气已经跟传染病一样由他对萧人玉个人的不满上升为他对整个庐王府的怨恨。骄横俨然已成为他性子中根深蒂固的成分，有人触了他的逆鳞，足以让他的火爆脾气以十磅炸弹的威力爆发，把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炸得粉碎。
这一点是麻烦，但姬太后同时感到庆幸，毕竟重权在握的哥哥有如此鲜明的个性总比他阴沉狡猾，阳奉阴违要好。滔滔不绝的讲到口干舌燥，她疲惫的打算回寝宫休息一下，一整夜的高度紧张和情绪的大起大落快要把她折磨疯了：“总之，你和萧人玉之间的恩怨暂且放下，目前要大局为重，知道吗？”
“微臣，谨遵太后娘娘教诲。”面对着姬太后的背影，姬舒宇凶光毕露，“恭送太后娘娘。”
在凤皎殿内火药味十足的时候，天牢之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庐王妃奉命在禁宫侍卫统领的带领下去天牢见萧人玉，不过她做梦也梦不到自己会在有生之年看到女儿这般凄惨的一幕。几近崩溃的她疯了似的冲进审讯室抱住自己的女儿，心疼的泣不成声??????
天牢不是好地方，酷刑更是蹲天牢最坏的情况，萧人玉想到了，可没有考虑到糟糕的程度。沾着盐水的鞭子生生抽在自己身上不知到底多少下，起初还有意识，她死盯着姬舒宇倔强的不肯吭一声。
后来，姬舒宇离开了，而她的防线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每一下鞭痕烙在身上，瞬间将衣衫撕成碎片，啃噬出的细长血痕大口大口的舐净鞭子上的盐水，一点一点不遗余力的将剧痛与疤痕带给萧人玉。
她一度在激痛中昏迷，再重新被冷水泼醒。一顿鞭子吃下来，凶神恶煞的施暴者见萧人玉依旧不肯画押供罪，体内的暴虐细胞进一步被激活起来，竟命人用浸过辣椒水的夹棍对她上刑！
一阵熟悉而惊心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天牢，刹那间惊动了所有身陷其中的人们。来喜与雷生认出了那个惊悚的声音，不停的敲打着墙壁和牢槛叫喊。单独牢房里的萧单难免有所察觉，一向成熟稳重的脸上不禁显出压抑的忍痛。当然，同样沦为阶下囚的颖王自是少不了，不过他凝视着冰冷的门口很久，也只是用双手捂住自己波澜不惊的双眼。
从坚强的靠意志死撑到受不住痛苦呻吟，萧人玉等到庐王妃在狱卒将烧红的烙铁按在自己脖颈上之前赶到的时候，仅剩下一丝游离的气息，血迹斑斑的全身如一具四处破洞的人偶，特别是那双嘴唇，被她咬的不成样子，恐怖的溢着鲜血。
“不——！你们都做了什么！”心痛的抱着女儿，庐王妃冲着所有人吼道。她的衣襟蹭到了萧人玉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感激得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迷蒙的睁着红肿的快比上核桃的眼睛，萧人玉张开嘴，舌头延伸至喉咙都火烧般难受。这次真是糗大了??????不过好在她坚持了下来，没有因为承受不住而松口画押。
最后一点记忆她看到了自己的母后，她紧抱着自己哭的很厉害，萧人玉从没见过她母后这样。她很想说些安慰的话，或者回抱住她，可惜身体和脑袋变得越来越沉。在经历过漫长的逼供后，萧人玉最终与萧琦一样，彻底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庐王妃突然发觉身上的重量沉了许多，再一摸萧人玉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她当即预感不好，转头朝狱卒和侍卫统领喊道：“快去宣太医！”
“慢着，没有太后娘娘的懿旨，你不能带走她。”
“是吗统领大人，倘若我是你，就一定会立即去找太医！”庐王妃面对挡在身前的种种阻碍，义无反顾的将女儿背起，压低声音威胁道，“除非你们不想救皇上。”
“王妃娘娘这话什么意思。”侍卫统领既然身系太后托付，自然知道庐王妃对于皇上有多大厉害关系，所以即使心中不怎么待见，嘴上还是得被迫服软。
感觉着背上的女儿正在变得冰冷，庐王妃的天地在迅速崩塌，她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侍卫统领眼前，五根手指猛然掐住对方的脖子，力道竟然大到将一个大男人举离地面！她黑色的眼睛溢水样幻化出炫目的淡蓝色，妩媚得使手中微不足道的男人表现出乖顺的模样，然后甜腻的开声，一字一句的迷惑道：“郡主现在受了很严重的伤??????本宫真的很心痛，不知道统领大人??????能不能帮本宫送郡主去太医院，宣太医诊治呢？”
侍卫统领痴痴的望进那双幽兰的眸子，恍惚的应道：“是??????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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