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休养 1

　　颖州山水算不上秀美，其中桃山算是为数不多入得了眼的。山中飞禽扑石，清流裹砾，清风过处，尽是诗情。

　　专供猎人歇脚的小屋坐落在深山林间，不远处是飞瀑深潭，位置隐蔽，环境清幽。沐少峰昨日先一步到达颖州，在桃山附近等待那帮神秘人出现，而这间木屋也是那时无意间发现的，没想到这么快会派上用场。

　　安顿好萧人玉，沐少峰便进城同师兄弟们会合，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因为不放心两个柔弱的女子待在深山野林里，他很快和师兄弟们分了手，买了些日常用品后便匆匆返回桃山。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空却布满阴云，沉甸甸的压迫着人的呼吸，开始滴心的小雨渐渐有变大的趋势。沐少峰想在雨下大前赶回去，一路上便加快脚步，终于在倾盆大雨下来前踏进了木屋的大门。

　　刚想推门，谁知木门竟然自己开了，沐少峰看见来喜站在门里一脸的焦急，奇怪的说：“来喜，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她早上出去散步了，外面下大雨我现在打算去接她！”来喜披上屋里预先有的蓑衣，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沐少峰一句话还没说上，只能望着来喜的背影消失在雨里，心里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乖乖的进屋等待他们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沐少峰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人回来，心里开始有些发急：“怎么还没有回来，散步的话应该不会跑太远才对——难道是迷路了？”

　　一想到外面下着大雨，山路又湿又滑，沐少峰就更加担心。这种天气在山里跑，要是脚下稍有不注意，会很容易跌下深沟暗洞或者踩中猎人遗留下来的机关陷阱。

　　“不行，我还是出去找找吧。”打定主意的沐少峰披了件蓑衣，打开门冲进了外面的瓢泼大雨里。

　　雨中的桃山山路确实是需要加倍小心，沐少峰沿着山间野路寻来都几次差点摔倒。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让人感到皮肤冰的发麻。小路的尽头是桃山深潭，瀑布的噪声掺在雨声里从那里传过来，扰乱着搜寻者的心。

　　沐少峰本来只是打算去看一眼的，毕竟这里离小屋不近，散步散到那里的可能性不大。但当他站在深潭边杂草丛生的小路上时，他真庆幸自己当时来看一眼的决定。

　　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深潭边的大石头上，正低头盯着幽深的潭水。带着血迹的单薄外衣和散下的长发证明那个身影属于昨日躺在他怀里的女人，淋得透湿的狼狈样子也说明来喜并没有找到她。

　　“姑娘??????”沐少峰叫了声，顶着蓑衣朝女人走过去。刚踏出几步，不远处石头上的女子居然动了——她朝前面的深潭缓缓走去，一步，两步??????

　　“不要做傻事，萧姑娘！”以为萧人玉因逼婚而一时想不开打算自寻短见，沐少峰扔下遮雨的蓑衣扑了过去，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女人憔悴可怜的面容和来喜的话语：“萧人玉，我家小姐叫萧人玉。”

　　刚大病初愈的萧人玉一早起来就觉得身体恢复了好多，询问之下从来喜口中才知道昨天沐少峰仗义相助还帮她疗伤的事。迷迷糊糊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事情，那些和同伴相濡以沫的日子，那些在颖王府安乐度日的片段，还有伙伴们因为自己已经离开人世间的事实??????

　　脑海里的记忆一片混乱，搅得萧人玉心里的烦躁，悲痛，仇恨一涌而上，使她根本无法静静地躺在床上休养，所以她选择出去走走，好好的冷静一下。

　　之后而来的深潭幽景和倾天大雨在萧人玉的心里像帖及时的良药，深沉的潭水像苦涩的药，而淋在她身上的雨就是药引，渐渐平复她仇恨的怒火，祭奠她失去的哀伤。

　　山上的青叶和残草随水顺流而下，落入潭中毫无方向的乱转，就如此时的她，飘零落魄，又像她死去的同伴，随水无依。望着残叶撞在石头上漂远，萧人玉感觉那就好像是信任她的伙伴纷纷离她而去似的，心里猛被千根针扎了个透实，万般不舍的朝潭边追了几步。

　　才踏出几步，沉浸在无尽痛苦的萧人玉立马听见周身嘈杂声里迸出一句呼喊：“不要做傻事，萧姑娘！”这才察觉身后有人扑来的萧人玉一个闪身，灵巧的躲过来人的“突袭”，眼看着对方直直的冲飞过了出去，竟然还不怀好意的扯她一把，连累她也因惯性掉进了冰冷的深潭里！

　　要说这是沐少峰不怀好意的恶作剧，可就真有些冤枉了，其实那顶多算作一次意外罢了。当时情急之下的沐少峰大喊一声冲下小路，想阻止萧人玉自寻短见，可万万没想到萧人玉站上的那块大石头被淋湿后会变得那么的滑！拜这一跤所赐，沐少峰的好心好意，彻底变成了不怀好意。

　　被万千雨滴打得坑坑洼洼的深潭湖面，在两个人落入后溅起了高高的水花，激起了层层的波纹。动乱之后，潭水表面除了雨打的小坑外，渐渐恢复了平静。

　　几秒钟后，短暂的平静很快便被打破，伴着大雨捶打万物的声音，潭水之中突然涌起两个透湿的人影。晶莹的潭水腾空起来，划出柔美的弧线，与下落的雨滴相互撞击，融合在一起。

　　沐少峰紧抓住萧人玉的双臂，从水中呼得挣扎上来。温润的哈气伴着猛烈地吸气喷在对方脸上，迷糊双眼的水幕随着重力降下后，两人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注视对方。

　　眼前的女子跟昨日见得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独不同是她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的血迹和尘土，她的眼睛也不再是紧闭着。

　　目光交汇的刹那，他觉得萧人玉有一丝惊诧，奇怪的惊诧——眼神里隐隐透着熟悉和莫大的哀伤，就好像曾经被他伤得很深很深一样。

　　被这样注视的沐少峰有些不知所措，紧抓着她纤细的手臂，可以感觉到手掌间冰冷的触感混合着身体的颤抖，让他尴尬却又无法放手??????

　　两个人雕塑一样静静的对视，就在空气中的复杂气氛随着弥漫起来时，忽然间一滴透明的泪悄悄得流入沐少峰的视线！那确实是一滴泪，一滴怎么也藏不住时从眼角忍不住溢出的泪，其中饱含的无比苦涩，幽怨和悲痛仿佛要将所有滑过之处尽数染上哀伤。

　　“你??????哭了？”沐少峰睁大眼睛看着那滴最终同无尽的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泪水，疑惑的问道。

　　“啪！”萧人玉狠狠地回答。

　　沐少峰沾满雨水的脸颊被用力的扇到了一边，瞬即印上了鲜明的五指印，红肿发疼起来。

　　突然挨了这一巴掌，沐少峰更是疑惑不解到了极点，但并没有一丁点的生气。因为萧人玉扇他时眼里的神情，还有离去时的背影，都像极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让他的心里只是充满着怜惜，根本无法生气，即使那一个耳光真的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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