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公主回宫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主娥倾即刻回宫见驾。”
苏复宣读完圣旨,背着手站在陆家小院中欣赏那些花草,扭头笑道:“久违了,公主殿下。”
时六月末,大雨肆虐帝都,东南角一座城门楼上,惠王西顾北望,皆是茫茫苍苍,连日来一面收到十数次舞城线报,一面揪出部属中与平远侯文炫私通之逆党。如今的京城大半兵权掌握在惠王之手,大半江湖势力亦遥控于他手,兄长皇帝陛下对他的信任一如往昔,剩下的只待文炫发动兵变,借镇压平叛之机,他可得更大的实权,取代兄长黄袍加身之时则指日可待。
可终究文炫在西部驻守多年,从做镇边将军到受封侯爵,无论是军中还是江湖中,势力皆可谓遍布西北,根深蒂固。就连现今的镇北大将军杨克与文炫恐怕都是同气相求之交。
惠王手下,多是可用之人才,可对于谋略运筹,他向来只靠自己。他不像他的皇帝兄长,凡事都听信于人,甚至全权交托于人。然而,就算他能只手遮天,可雨呢,雷呢?没有谁阻挡得了打雷下雨。满世界眼下都沉浸在狂虐的雨幕里。
苏复的斗篷飞起如一片云,同惠王一样,他亦望向西北方向:“王爷何不先发制人?拟一道圣旨送到西北,命杨克密切注意平远侯的举动,一旦起兵,便倾巢出动平定叛军。”见惠王皱了皱眉头,他又笑道:“杨克此人,虽有将帅之才,匹夫之勇,然胸无大志,要他加盟叛军,除非后无退路。王爷可用辎重粮饷稳定杨克大营的军心,他知朝廷仍然看重北疆将士,必然拼死效命。”
惠王苦笑:“说的容易,他那几十万大军,如今的朝廷拿什么来供养!”
对于国库实情,苏复无从知晓,可他深知惠王府中库银不计其数,惠王既说这话,可见不愿拿出。哪知这王爷叹了口气,又说道:“少不得拿出些本王的家私,资助朝廷平叛。”
苏复道:“至于具体数目,可比往年军饷分例少些,告诉杨克,平叛之后,平远侯一切家产都抄没给镇北大营充作军饷。”
惠王大笑:“苏公子倒是舍得!”
“予之,取之,再予之……”苏复被湿凉的雨气逼得咳了一会儿,满脸是兴奋的红晕,“这种便宜的好事,杨克求之不得。待大局已定,他敢说不是王爷您的人,那也是不可能了。”
惠王沉吟不语。
苏复又道:“我这边数得上号的江湖门派已联络完毕,多数门派自命清高,想要置身事外,虽不能为我所用,但到时不至于与王爷为敌。”
“这有劳你了。”
“只是,王爷还不可不防一个人。”
惠王冷声一笑,说道:“皇上?”
“正是。皇上虽不理朝政,十分信任王爷,但毕竟不是糊涂、懦弱之辈,万一给他察觉到……”
“本王明白其中分寸。”大雨打在坚硬的灰色墙砖上,溅起破碎的雨花,惠王随手一握,颗颗雨珠在他掌中滚动着,“莫非,你有办法打消皇上的疑心?”
苏复点头道:“事关娥倾公主。当初,皇上只当娥倾公主是因洛妃去世回母亲家乡省亲,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公主还不见回来,皇上可能是忘掉了此事,王爷何不在御驾前说个故事,公主在外如何如何遭遇挫折,险些落入刁民虎口,幸亏王爷您担忧公主安全,早就派人前去护驾,如今已找到了公主踪迹……”
他不必说更多,惠王已明白其中的意思。
惠王笑了,笑得温蔼而暧昧:“听说,当初你曾对娥倾公主网开一面,仅仅是为了让功于本王的亲兵吗?”
苏复心中一震,此事他也知了?
惠王笑呵呵地道:“她一个女孩儿家,本王从未想过对付她,倒是难为她带着两个侍卫一路亡命,更难得苏公子如此怜香惜玉。”
苏复笑道:“让王爷见笑了,苏复终究年轻,定力不够,见到公主的花容月貌便忘乎所以了……”
“哈哈哈哈……”惠王大笑。对话在这场笑声中结束,苏复眺望远处,大雨似乎都变得有情意起来,偶然一滴雨水落在唇上,竟也是甜的。
娥倾公主与侍卫陆同在几百村人的围观之下被京城来的护卫队迎走,全部二百里的路程,苏复骑白马护凤驾如沐春风心中得意,只是他不明白的是,终于结束了漂泊生涯重回皇宫,车中的娥倾公主却为何始终愁眉不展不见笑颜?
娥倾坐在马车中百无聊赖,千般思绪翻过,终于落在眼前,过不了两天就要回到宫里,就要见到父皇……不知为何她有些惊惶,向车窗外望去,陆同仍在,她才稍稍放下心。她拿出针线,在一块帕子上刺绣。她绣的是父皇的懋勤殿,因为记不清它外观上的建筑修饰细节,她只能绣出个大概样貌。马车不时颠簸,晃得她不多会儿便头晕眼花,而且一不小心针就会刺歪,甚至刺到自己手指上。如此,直到马车驰入京城东门时,这幅绣品才算完工。
忽见街上有一座正在建造的豪宅,虽工程未半,但观其规模形制,娥倾知道这是敕造,问卫士道:“这是谁的宅子?”
有卫士答道:“回公主的话,是京珠公主与驸马南嘉茗之宅。”
帝珠公主?娥倾一愣,帝珠公主是谁?本朝公主在择定东床下嫁之前,有的只是闺名,一旦订婚,皇上才赐封号。娥倾的两个姐姐俱已婚嫁,长姐玉均封号咸宁公主,二姐云安封号闽国公主。还有一个比她年幼三岁的妹妹红世——莫非红世已有封号,便是帝珠公主?
细细想来,除此无他。这些年来,父皇最为宠爱的子女除了体弱多病的太子和骁勇好战的四子,便是公主红世了。
红世性情活泼好动,天资聪颖,十岁时诗书礼仪乐便样样精通,除此之外,也许是仗着自己是父皇最年幼的女儿,最会撒娇,又加上天真单纯,皇宫上下无人不喜欢她。娥倾也很喜欢这个妹妹。只不过,直到现在她也许都不会承认,除了喜欢,她的心里一直还隐藏着别的情感。
红世要出嫁了吗?驸马似是就在京城任职?娥倾想象得到父皇的心情,自然不舍得让最宠爱的女儿远嫁,封号“帝珠”就满含着他视红世为掌上明珠的拳拳父爱。同时,娥倾又觉得面如火烧,倘若父皇已然给四公主红世择定东床,那么她呢,她可比红世年长,莫非……她不敢多想亦不愿多想。
车马很快行到了宫门外。迎驾的仪仗队伍格外盛大,虽未超出礼制,可宫门外一侧侍立的除了宫女太监和礼部官员之外,竟有惠王的身影!
娥倾的心一下子乱了。她不知现下京城的情形如何,惠王又有什么举动和居心,父皇与他的关系如何,如果父皇问她此次出宫的经历见闻,她该怎么回答?父皇可知道真相,她该把玉玺的事说出来吗?
——虽然苏复已经告诉她,玉玺早已由惠王收回放归原处,可惠王之心她岂不知,父皇玉玺的调度使用之权怕是早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至此,娥倾下车步行,原来的那队护卫退去,换做宫女与太监跟随,例外的是陆同,娥倾命令人等不许撤走他,才得以跟着进了内层宫门。本是一路向皇帝的寝宫走去,半路忽然有太监截住,高声道:“传圣上口谕:公主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见朕。”
“是。”娥倾跪在地上听了。
如此,在这个晚霞满天的时分,娥倾回到了久别的排云殿。说是久别,时间不到半年,可在娥倾的意念里有如几年那么久。
殿前的海棠花期已过,枝叶间缀着点点小果。因为娥倾公主的回归,每日里百无聊赖常常被调去其他妃嫔的宫殿听差的宫女们,此时兴高采烈地在殿门外恭迎公主。
娥倾看到这一张张熟悉而久违了的面孔,一时呆住了。“奴婢叩迎公主回家。”所有人都跪拜在地。
“平身。”娥倾没有忍住泪水,待队列中为首的老宫女常绣起身,她跑过去拥抱了这个老人,“常婆婆……”老宫女常绣侍候洛妃将近二十年,洛妃死后,她仍要求留在排云殿,她的存在给过娥倾很多安慰。
这里终究是家,尽管曾让她很不快乐。跨入殿门的刹那间,她想起了散花镇的陆家小院,那也是一个家,二百里之隔便是天壤之别的感受,无分好坏,如梦似幻。已被她视为至亲家人的侍卫陆同,却无法进入现在这个家。
娥倾特意嘱咐人带他去侍卫所安顿下来。
晚霞绚烂而短暂地燃烧过,这个夜晚很快来临,娥倾在夜到来之前便沉沉睡去。空气沉静芬芳,排云殿中这无梦的一夜喜悦祥和,可在另一端皇帝的寝宫畅永园,皇帝做梦也不会想到,六年前那惊险的一天会在这个夜晚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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