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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心事有谁知


  见到文炫的时候,娥倾公主忽然感到自己的头脑是多么简单,因为这个急于得到檀木盒子的侯爷看起来既不着急也不愤怒,反而神情恬淡,好似这些天来一直过着淡定无事的生活。她暗暗的心理准备已经把文炫当成了野心勃勃的恶魔,此刻对面相见,畏惧、愤恨、伤心的种种情绪都被压下去了,浮上来的,是浅浅的笑。好像之前彼此所有的猜忌、对峙都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她恭谨地向这位舅舅问安,然后才开始正题:“听小镜说,舅舅是预备让我见见陆同?”

  不料文炫爽朗地笑道:“小镜这孩子,又自作主张。臣知道公主关爱部属,但陆大人三天前因为水土不服生了场病,到现在还不见好转,只好慢慢养着,公主今天怕是不方便见他。”

  “他病了?”娥倾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种说辞。

  “是的。臣今天请公主来,是想请公主在城里城外四处转转,饱览我舞城繁华。”文炫说着示意手下人去备车马,“难得今天如此晴好天气,就让小镜陪你去吧。”

  娥倾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不觉向文小镜看了一眼。文小镜虽然顽劣任性,但在父亲面前,遇事很知轻重缓急,并没有对父亲这一突然改变的决定提出任何疑议。

  “您不是想得到那只檀木盒子吗,为什么又把这事绝口不提呢?”娥倾忽然提出了症结。

  文炫温蔼一笑道:“公主之前说过它的所在,迷山沼泽嘛,臣已派人去找了,相信过不了两天就会得到音讯。臣知道,您一定以为我在软禁您,其实,这可是误会了臣的一片苦心。臣这么做,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全。”

  娥倾心想,他果真到现在才派人去迷山寻找吗?她还是更相信李凉越那天的说法,文炫此人,绝不放过任何可能,哪怕是他并不相信。

  她还有一个希望,希望文材能尽快行动,去城东槐岗勒马石——她所告诉他的檀木盒子的埋葬地点。到那时候,一切就看李凉越的了。势必掀起一场风波,转移文炫的注意力,自己和陆同才有可能获得自由。

  蓦地,她想到文炫大约也在期待文材下一步的行动,他一定“洞悉”了她和文材的合谋,所以才这么态度悠然!

  她微微低头,致谢道:“舅舅深谋远虑,娥倾年幼无知,让您费心了。”

  小镜一把拉起她的手:“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

  文炫道:“我会派人跟随你们以策万全。小镜,公主是客,也是你的姐姐,你可要识大体知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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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娥倾与文小镜坐在马车里,在舞城人烟阜盛的街道上缓缓行驶,通过车窗帘向外望去,只见形形色色的百姓,琳琅满目的商铺。更有美丽的女子趁着初春的好天气结伴同游,盛装淡妆,让舞城的人觉得,繁花似锦的春天迫在眉睫就要来到。尽管在这西部边关,春天如逝去的流水般短暂。

  娥倾想要下地步行,真切体验这小城春意融融的感觉,小镜却抓着她的胳膊不许。

  娥倾此时变成了需要照顾看管的妹妹一般,无奈而恳切地说:“我还从来没有在集市上买过东西,来舞城的一路上,为了避免被惠王的人发现,我和两个侍卫谨慎小心、形影不离,就算是买需要用的东西,也都是陆同代劳。”

  小镜看了她一眼,仍然不答应:“有什么东西好买的,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的挺讨厌。”

  娥倾道:“告诉我,陆同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小镜白了她一眼:“先前我见过他,后来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他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娥倾顿时愣怔。

  “不过,我想好好奉劝你一句,我爹要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不配合的人只是跟自己过不去。虽然你是公主,在我们舞城,跟普通老百姓也没什么两样。”

  娥倾叹了口气,正要放下窗帘,竟瞥见人群中有李凉越的身影,他走路的姿势仍是摇摇晃晃,一定是又喝多了酒。跌跌撞撞的不时撞到人身上,李凉越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兀自微笑,放肆横行。

  “哎呀……”他撞上了一个买面人的姑娘,一个趔趄,姑娘惊呼着险些跌倒在人群里。只见她脚下迅速移步,腰身拧动,滴溜溜打了几个转,稳住了狼狈的身形。只是神色身为惊恐,李凉越见了,却是无动于衷,继续向前闯。这姑娘好气量,反倒追上来想要扶他一把。李凉越大惊,这才彬彬有礼地拿开自己的胳膊,低头致谢。

  娥倾暗暗称奇,忽然感觉到小镜凑在她身边,也在望李凉越。

  娥倾笑道:“听说江湖人都爱喝酒,他可真是名副其实。”

  小镜转回了脸,神色不太好:“谁知道这种人整天都在想什么,好像有多少解不开的心事一样,就知道喝酒,怎么不剃了头发当和尚去,免得自己烦恼,叫别人看着也讨厌!”

  娥倾忽然柔声说:“你知道他有心事?”

  小镜本来不愿意跟这位公主姐姐牵涉太深,因为她不喜欢她,但不知为何,此刻心里沉甸甸的,又似有千万句话堵在喉咙里。她已十七岁,几百人口的平远侯府并没有谁能和这个十七岁的骄纵的姑娘谈谈心思,她也一向不屑与人谈心思,然而——

  她眼圈红了。倘或身边的人不是娥倾,或者身边没有人,她或许已经嚎啕大哭发泄情绪了。娥倾抚着她的肩膀,不计后果,只单纯地想要宽慰她:“说说吧,你既然知道他的心事,或许就能解他的心事呢。”

  “他……”小镜气愤地抹掉眼泪,“他有过妻子,两人的感情自然是很恩爱的,但是五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女人寻了短见。我想一定是这个原因,他忘不了他妻子,心里痛苦,所以每日借酒浇愁。那天,他酒后想要……非礼你,一定是醉糊涂了。”

  娥倾点头:“我知道。任是什么人,一旦沉醉都迷失了本性,什么想不到的事都做得出来,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我没有记恨。只不过,既然夫妻恩爱,他的妻子又为什么要寻短见?”

  “我也不知道。他的这件事我想没有几个人清楚原委,我也是从石阑珊那里得知的。”

  “石阑珊?”

  “英雄楼里的人,我爹很重用他,掌握着‘江湖场’所有人的资料。”

  娥倾记住了这个名字,半谑半叹道:“李凉越让小镜妹妹这么美的姑娘伤心流泪,实在太不应该了。倘若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好好说他。”

  小镜好似根本不抱希望似的:“我伤心流泪是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许你多事,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要你管。”

  她们谈得投入,冷不防窗帘呼一声被掀开。正是李凉越。他半醉半醒的脸上挂着笑意,因醉态而更加明亮的眼睛放肆地打量里马车里的两个女子。

  小镜先开口道:“滚开,不然马车跑起来掀翻了你!”

  李凉越却温文尔雅地叫了声“文小姐”,那低沉的嗓音和温和的态度让小镜瞬间气焰消失,一时不知所措。

  娥倾笑道:“先生又喝酒了,喝酒误事,您可得好自为之。”

  “多谢公主提醒,尽管放心,误不了事……”他没有笑,眼睛里却尽是温暖的情意。娥倾忽然问道:“恕冒昧,可否请教贵庚?”

  “这个……”李凉越站直了身子,笑了一下,又俯身向窗口内说道,“大概……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吧!”

  娥倾诧异:“不惑之年?”

  小镜“哼”了一声,鄙夷地道:“差得远呢,你三十五岁。”

  李凉越惊讶得愣了一下。“是吗?”李凉越不知是酒后糊涂还是真的不记得,眼神里的情绪更似揉成一团的网。

  文小镜低下了头,石阑珊手中资料里关于他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尽管那实在是很有限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根本不会在意,根本不会领会。大概,她也没有打算让他在意、领会吧!

  “保叔,走吧!”她吩咐马夫。

  马车辘辘前行,小镜没再说话,娥倾也没言语,只撩帘望外面景象。渐渐地,仿佛心中有所触动,娥倾的情绪也变得低落,她想起了死去的江繁。他爱着她,她从始至终都感觉得到。他性格沉默,谨守君臣礼仪、男女大防,尊敬、爱护、照顾她,她因此也在心中尊重、亲爱于他,可到底还是连累得他丧命……

  想到他的尸体还沉陷在那片沼泽里,娥倾悲伤得泪水簌簌而落。。

  ——重获自由的那天,她一定要找回他的遗骸好好安葬。

  ——母亲留给她的首饰和那只要命的檀木盒子也埋在沼泽里,说起来文炫曾派人找过,必定下了很大功夫,怎会一无所获?

  倘若文炫手下的精兵强将都一无所获,她又如何找得到?

  忽听街上有人大喊:“那疯子又来了,小心啊!”“好吓人,还是跑吧,没什么好看的,免得晚上吃不下饭……”又有小孩惊惶的哭喊声。

  文小镜听着这些喧嚷,立即打起了精神:“有疯子?保叔,停下停下!”她拉起娥倾的手要下车,“走,咱们瞧瞧去,我还没见过疯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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