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疑似权宜计
平远侯文炫对于自己如今的安逸生活颇为不满,金戈铁马换来边疆的太平,也带走了他满腔的激情,剩下的只是浮泛在舞城的盛名以及花梨木桌边寂静的时光。谈话、思考对于他来说都是寂静的事情,就连他指派手下去做的差事,纵使事关生死,他也觉得静得如同弹指。他的儿子,在京城附近驻守要塞,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期望,因为身居要职不得擅离职守,儿子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了,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
皇帝昏庸,掌握朝政的惠王却对朝野上下一切可能的危险丝毫没有放松。平远侯父子,一个坐镇西防重地舞城,一个驻守京畿要道关隘,倘或生有二心,两方串通合谋,朝廷倾覆只在旦夕之间。这样的危局太过关键,也太过惹眼,这些年来,惠王心腹外臣一直没有懈怠对平远侯文炫和将军文堂玉的盯守。每月,两地心腹分别至少有两封密报传上惠王案头,将文炫和文堂玉的一举一动俱奏上表。
文炫深知自己的处境,也拿捏得好分寸,未曾表露出任何“异动”给外人发现,而结纳江湖侠客、笼络商贾文人这种体现将军本色的举措,他向来做得豪爽坦荡,不怕人查。他深知放肆会惹祸而拘谨亦会引人起疑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舞城百姓在他平远侯的荫蔽下,安居乐业,颂扬盛世。
收留娥倾公主可谓冒险之举,但文炫有这个把握,惠王不至于公然缉拿皇帝的女儿。以什么罪名呢?更何况文炫是娥倾公主的娘舅,是洛妃娘娘文洛的亲族。更休说娥倾公主出宫之前向她的父皇禀告过,请求奔赴舞城探亲!
在寂静的思虑里,闻听几天前派出去的颜晶宇、叶虎回来了。他们带来的结果却不是文炫愿意听到的:他们在娥倾公主所说的迷山沼泽里找了两遍,甚至动用了火器将泥沼轰开,也没有发现檀木盒子的踪迹,除了水草和泥淖,那里一无所有。
文炫震怒,却不意外。他早知娥倾公主不会对他实言相告。
一时间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继而对故去的表妹洛妃起了深刻的怨恨,曾经他是那么信任她,相信她会以十分的诚意、妥当的方式把那东西交给他,哪知竟托付给了这样一个狡猾的女儿!
文炫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小镜。两天前,她来缠他,要他杀了那可恶又无用的酒鬼李凉越。文炫自然不会答应她,只问她为什么想要那酒鬼死,小镜暴躁了:“我说杀就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笑了,女儿虽然长得像夫人般美貌,但暴烈的脾气和他太像了,被惹恼了就起杀人的念头。只不过年岁渐长,阅历渐丰,他控制得住许多不明智的想法。
然而此时,他有强烈的想要杀人的欲望。
杀谁?
陆同。
陆同在来到平远侯府的当晚就被禁锢在文炫的“雀儿笼”里。“雀儿笼”不是关鸟的鸟笼子,是囚人的铁牢笼。看娥倾公主对待陆同的态度就可知道,这个侍卫对她而言意义非同寻常,绝不是外人看来的一条忠诚的狗那样简单。文炫认定娥倾公主早已知道陆同处境不妙,却一直不动声色、不肯屈服,原因就是她知道他不敢轻易伤害陆同。
文炫并不恼火这一点,他相信她一旦看到实景就会底线崩溃。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有资格同他掰几天的手腕不成?
一开始,文炫把陆同交给女儿小镜当沙袋用。文小镜很欣赏这个脾气火爆、声如兽吼的对手,要公平地对决,结果大大地吃了亏,手腕子都折了。她恼羞成怒,要人把他锁起来。被锁住了双手和双脚的陆同,如同被剪掉了爪牙的老虎,只有被文小镜拳打脚踢的份儿。她知道父亲要从这个人嘴里问出什么来,也曾想办法让他开口,陆同却只从口里喷出血来,溅了她一身。文小镜嫌脏,便不再找他,没两天就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恰好文小镜在城里游玩刚回到家,文炫把她叫到跟前,慈爱地嘱咐道:“去跟你的公主姐姐说,我们带她去见陆同。”
文小镜皱眉:“为什么?”
文炫道:“一会儿,你的公主姐姐会伤心痛哭,你难道不想看吗?”
文小镜嘻嘻而笑。她非常想看天姿国色的娥倾公主痛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是梨花带雨惹人爱怜呢,还是寻死觅活面容扭曲形象全毁?
就在这时,文炫心腹、英雄楼天字号房上宾、“刀王”石阑珊禀报说:昨夜娥倾公主邀约二爷文材见面,守在凤栖馆外的屠灵听到他们在谈“木盒子”的事。娥倾公主应该是已经把木盒子的下落告诉了二爷,但交换条件是二爷必须保证陆同的性命周全。
文炫不可思议地捏着手中书:“我早该想到公主忌惮我,却信任他。他答应了?”
石阑珊点头:“而且,他们达成协约,此事瞒着侯爷,二爷取到木盒子之后,等到清明节侯爷去城郊祭拜家陵时,他会寻机将公主与陆同安全放走。”
文炫笑道:“这是文材的权宜之计。”
“属下也是如此想。”石阑珊迟疑了一下,“只不过,监守凤栖馆的欧阳美和屠灵一直以来受二爷的重惠,若非属下与屠灵师门交好,恐怕他们都早已是二爷的心腹。二爷应该是没有想到他与公主的密谋会从他们两人嘴里泄露出去,事实上,之前,二爷曾屏退他们,是屠灵不忘我的交代,找了个偏僻位置继续暗暗监守。”
“也许,他还没有来得及向我禀报。”
石阑珊点头称“是”:“为了稳住公主,二爷让越少人知道此事就越有利。
文炫道:“屠灵很不错,很听你的话……”
石阑珊道:“属下为侯爷效命,不敢有丝毫松弛,对侯爷分拨的良材未免求全责备,就算是冲撞了二爷,也绝无他意,只为成侯爷大事!”
文炫笑道:“这是何必呢,咱们虽是主下名分,但你敢说不是推心置腹的关系?我偶尔一两句玩笑,你要听明白了才好,别弄得诚惶诚恐,好像本侯是个刚愎自用、好疑多忌之人。”
石阑珊抱拳道:“侯爷雄才大略,知人善任,属下钦佩之至,只是唯恐自己一时疏忽有负侯爷信任,所以……”
“好了。”文炫摇了摇手,“接下来这棋该怎么下,你说说。”反正无论如何,稍后娥倾公主来到,他不能带她去雀儿笼见陆同。
石阑珊早料到自己会碰上这个问题,因此有所准备,按照他的真实想法,应当逼问文材。文材这个人,跟着哥哥文炫久了,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但本性目光短浅,贪图小利,且惧怕文炫到骨子里,只要稍加示威于他,他保准会把如意算盘和盘托出。但是,石阑珊更了解文炫,依照他的个性和处事方式,决计不会采纳这种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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