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逃亡的公主
二十天的逃亡,让娥倾公主和侍卫江繁、陆同风声鹤唳、狼狈不堪。惠王派下的三拨人马里,往复楼苏复半途而废,剩下的便是两拨惠王亲兵,两位头领本来以为大名鼎鼎的苏公子出马,这档子差事他们就只有凑个热闹的份儿,眼下的新情况着实出乎意料、正中下怀,于是各自卯足了劲,豁出了命,昼夜不息,势要抢下头功,希冀借此官升一级!
山道崎岖陡峭,休说驾车和骑马,就算是小心翼翼步行也多有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头顶是云雾弥漫,脚下是万丈深渊,腰畔有山花野树拂过,娥倾公主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景象,她惊颤,她紧张,在江繁和陆同的搀扶下一步步走,极怕的时候便闭上眼睛,任脚下踩到什么。
直到脚痛得无法站立。
娥倾公主没有要哭,可是眼泪不由自己地流淌。陆同顾不得君臣之礼,咬牙背起柔弱的公主,更谨慎更卖命地踏出每一步。
——而且要快!敌人在后面不过两三里远,有时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呼啸之声。有一刻放松,就多一分危险。
尽管时值寒冬,陆同脸上汗水如蚯蚓一样蔓延,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休息,他实在太累了。江繁走在前面开路,有时回头拉他一把,便看见娥倾公主咬着嘴唇,双眉紧蹙,秀丽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那是一种忍耐的神情。她在极力忍耐她所承受的这些煎熬。
可是,她已承受不住。她觉得自己快要饿昏了。
“陆同,我们为什么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这里一定有隐蔽之处,不会被惠王的人发现……”娥倾公主有气无力,声若蚊蚋。陆同似乎没有听见。江繁停住了脚步,回身按住陆同肩膀,说道:“小陆,歇一歇吧,公主累了。”
陆同一直鼓着一股劲驱使自己向前,乍一停下,只觉得脚下轻浮无根,身上似有千斤重,险些将娥倾公主摔下来。江繁左手扶住娥倾,右手拽着陆同,跳进山路下方约一丈处的一个凹洞里。
娥倾公主扶着山壁慢慢坐在了地上,她倚靠着一方石块,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珠花交给江繁:“扔到一个妥当的地方,给追兵指路。”
“是,卑职明白。”江繁双手接过,走出了凹洞。
江繁尽管亦是一日水米未进,但内功比陆同高出许多,依然保持着充沛的体力,来到山道上,向前走了几丈,发现有一条岔道延伸进茂密的丛林里,便将公主的珠花放在道边的草叶之上。任谁看去,都像是有人刚刚经过这里,在小道深处隐匿了行踪。
回到凹洞的时候,娥倾公主正伏在石头上憩息,陆同向江繁使了个眼色,随即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娥倾公主猛然睁眼,看见两名生死追随的侍卫竟突然行此大礼,不禁诧然。
陆同道:“公主,卑职无能,让您受苦了!娘娘归天之前嘱咐我二人好生给公主护驾,不想这二十多天来,让您受累挨饿……”
“何必说这样的话?”娥倾公主轻轻地笑了,“这些天来同舟共济,我早将你们视如手足,倘或没有你们,我非但寸步难行,恐怕连命都没了。江繁,你说是不是?”她笑望向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江繁,“都起来吧。”
谢恩亦不足以表达心迹,陆同痛彻心扉地应了个“是”,并叩了个头。江繁却无所表示,默默起身。
娥倾公主低声道:“你们听,有人来了。”
追兵果然逼近了。就在他们刚刚走过的山路上,纷纷沓沓的脚步声兵器声,听起来有近二十人之多。三人立刻收声,侧耳倾听追兵的去向。果然如江繁所希望的,这一行人果然循着蛛丝马迹朝岔道的方向去了。动静越来越小,追兵越走越远,娥倾公主放下心来,看看外面的天空暗淡,像是要转阴的样子,好一会才想到原来是天色将晚。她自嘲道:“饿昏了,耳力极好,头脑却迷糊了。”
江繁道:“卑职去找点吃的来。”
陆同拦住了他:“我去,你留下来保护公主。”
“小心。”江繁拍了拍他的肩膀。
凹洞很浅,浅得山风吹过,洞里的人不能幸免,娥倾公主衣袖鼓起,长发如云一般飞扬。陆同走后,江繁与她独对,心中忐忑的情绪令他不敢直面这景象。他本是沉默寡言的人,此时的安静好像在直指他的心事,他背对着娥倾公主坐在洞口,大概只有怀中抱着的剑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定的感觉。
好在娥倾公主开口说起了话:“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这片山?”
江繁转过身子,答道:“至少还得一天。”
娥倾公主比较满意这个答案,又问:“会不会下雪?”
江繁展望前方的天空,答道:“不会。”
“那就好。”她担心的是冷,只要不下雪就不会太冷,她还可以承受。比如这向晚时分飒飒的山风,她还可以……正在给自己打气,却蓦地打了个喷嚏。
她浑身几乎凉透了。
她暗恨自己笨拙,本来随身带着一个装着衣服和食物的包袱,却在逃命的途中弄丢了。“我真是太大意了……”她抱紧怀中的另一个包袱——这是母亲特意遗赠于她的,里面是几件珍贵漂亮的首饰,还有一只檀木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她不知道,母亲也诫她不可打开。这个盒子,母亲要她亲手交给一个人:平远侯文炫。
娥倾公主此次逃亡,就是依照母亲洛妃的遗嘱,投奔她以前从未听说过的“舞城的远房表亲”文家。
江繁犹豫着是不是要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公主披上。
他想,可是不敢。
娥倾公主双臂紧抱自己,惨惨笑着:“好冷,把你的衣服脱给我吧。”
一股热流冲上江繁脊背,害得他险些掉泪:“是!”
“说说话吧,静着有种寂冷的感觉。”娥倾把自己蜷在他的大氅里,感受着肌肤上增加了的温度是那么舒服,不禁思念起在排云殿的时光。从没想过会有此时这般的境况,也从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会这样多变。“母亲常常告诉我,不可以轻信别人,就算是平日里对你百依百顺、奉承讨好的宫人,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在你自以为稳立权威、不容侵犯的时候,他们说不定就会暗地里算你一招。”
江繁好像并不惊讶这番话,坦然说道:“可是,洛妃娘娘对卑职和陆同二人予以十分的信任。”
娥倾微笑:“所以,先前我对你们多少有点疑虑,万一你们有心害我,我可完啦。”
江繁跪倒在地:“公主……”
“不用表忠心啊,我早看明白了。请起。”娥倾神情悠悠,“除了母亲,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和陆同了。以前我从不知道饿是什么,累是什么,危险是什么,死是什么……没有人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是什么感觉,可以走很远很远的路是什么感觉……以及被人保护又是一种什么感觉,现在,我都知道了。”
江繁站在她的面前,看着这个高贵美丽而又娇弱的女子,倘若她不是公主,他会……宁愿她永远也不曾感受到她所说的这些。
“你们其实……不必把我看做公主……如果可以,请把我当成姊妹……我又算是什么……公主呢……”娥倾公主说着说着,渐渐闭上了蒙眬的眸子,沉沉睡去。她是抱膝而眠,头一低下来,长发散落肩头,一直垂落到地上。“唉……”不知何故,她叹了口气,尽管是无意识的梦呓,却也令江繁好一阵的感怀。
逃亡的公主,相陪的丫鬟和嬷嬷一个没带,只有两个侍卫贴身跟随。这是洛妃的旨意,令人费解的旨意。然而,江繁回想起洛妃嘱咐过的话,心中明白的同时也凛凛一寒。
那除了是对他和陆同绝对的信任,也包含对娥倾公主的考验和磨砺。娥倾公主投奔平远侯恐怕不止是求容身之所那么简单,而惠王的穷追不舍究竟又是缘何目的?
对于这个问题,江繁想不通,也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他是个侍卫,三年前被文氏洛妃从皇帝的屠刀下委婉谏言救了出来,便只想效忠于洛妃。如今洛妃已死,他便遵其遗旨保护她的女儿。对娥倾公主,他愿一生追随并用自己的生命维护她的周全,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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