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1
挑着唇角看向他身边的那只药箱,她出其不意地一个箭步过去,将那药箱拿在手中。
以她的身手,冉忻尘又岂能防得了她,更何况此时还抱着只狐狸。
冉忻尘大急,再顾不得手上还沾着狐狸的口水,将四喜往地上一扔,便伸手来夺,“还给我。”
宁天歌哪里会给他,眼睛迅速在药箱里扫过,过滤掉那些银针脉枕瓶瓶罐罐,挑了只没有见过的小匣子,打开。
一股香甜的味道顿时飘了出来,里面躺着十多颗与刚才一样的小丸,一个奇怪的念头便冒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有这种玩意。
“快还给我。”冉忻尘面色发红,来抢她手里的匣子。
她一个旋身,将药箱抛了过去,举着匣子侧眸看他,“告诉我这里面装了什么我就还给你。”
冉忻尘将药箱抱在怀里,脸上现出窘色,连耳根子都透出淡淡的粉色。
宁天歌心里直说罪过,这么一副清纯的模样真是引人犯罪哪。
四喜灵通的鼻子已然闻到了香味,趴着她的袍子直叫唤,见她不搭理,更是将缩进去的爪尖伸了出来,象把锋利的弯刀一般,钩着她的袍子便往上爬。
“衣服要被你钩坏了。”宁天歌揪着它的脖子便把它扯了下来。
四喜在地上打滚。
宁天歌心里一动,掂起一颗便放进嘴里,能让四喜喜欢的东西不多,毒药肯定没这等魅力。
冉忻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甜腻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口腔,还带着一种淡淡的药味,她将那颗小丸置在舌尖滚动,那种味道便更加浓郁。
是糖丸!
果然与她之前猜测一样,只是……以冉忻尘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在药箱里放这种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冉忻尘抱着药箱呆在原地,脸色慢慢涨红。
“冉院正,没想到你还喜欢吃这个。”宁天歌见他那种象是被人揪到小辫子的模样甚是好笑,“你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其实没什么,不就是糖么。”
“谁说我喜欢吃这个了。”没想到冉忻尘有些恼了,走过来便将她手中的匣子夺了过去,然后重重地扔回药箱里,扭头坐到一边。四喜嗷地扑了过去,在那里挠箱子。
“你不喜欢?”她奇怪,“不喜欢你放着这玩意做什么?”
冉忻尘没有作声。
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掸了掸袍摆,笑吟吟地望着他,摆明了不等到答案不罢休。
冉忻尘锁紧眉头,抿唇静默了半晌,终受不了她一直这样看着他,盯着帘子声如蚊蚋地说道:“上次见你不肯拿药,以为你是怕苦不肯吃,因此……就做了些糖丸放着,这样你吃了药之后若嫌苦,便吃颗糖丸,也就不用怕吃药了。”
宁天歌的笑容凝在唇边。
他说的,应该就是那盒曾被她推拒过后来硬被他塞回来的药,说起来,那药她至今未吃,竟不想这木头疙瘩却将此事放在心里。
“你……是为了我怕吃药才在药箱里放了糖丸?”她渐渐收紧手指,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这糖丸,是你亲手做的?”
冉忻尘没回答,半晌,才神情别扭地点了点头。
宁天歌抬眸看车顶。
片刻后,她伸手将挠箱子的四喜抓了回来,“这东西不是给你吃的,以后不许再碰了。”
第六日,墨离一行进入桑月境内。
桑月国土面积在五国之中为最小,从东陵横穿过桑月到达西宛不过十日路程,由于之前东陵已发函至桑月国主请求借道一事,因此此行非常顺畅,然而不出一日,宁天歌便已察觉出异常来。
在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掀帘外望中,竟不止一次看到暗处或远处有人朝这边张望,张望并不奇怪,但那些人目中闪烁的精芒与不甚光明的掩藏就叫人不得不起了疑心。
当晚便与墨离提出此事,墨离亦早有察觉,但命随行四百余人皆不得声张,不得打草惊蛇。
如此不动声色地行了两日,再往前不久便是桑月都城月都,这种隐匿在暗处的盯梢却越发频繁,墨离冷笑,该入城还是入城,该住店还是住店,如寻常无异。
这日傍晚,眼见前方便是月都,到了城门口时却已过了关城门的时辰,墨离没有命人上前通报,而是让众侍卫在城郊寻了片空地扎营,并遣了墨迹与阿雪潜入城打探情况。
别人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两天没吃活鸡的四喜,象是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一般暴躁地到处乱啃。
宁天歌也不管它,将一份肉干放在它前面,随它吃或是不吃。
而冉忻尘则端了米粥去车内图个清静,没有墨离的“作对”,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刻板冷漠,对宁天歌也象原先那般爱搭不理。
天色渐暗,宁天歌坐在一堆篝火边静静地喝粥,脑海里却回想着这几日所遇到的那些暗探。
这些人,是桑月派来的,还是西宛?
如果是桑月,动机很难琢磨,成王心思深沉,很难猜测他如此做的目的。
如果是西宛,能够如此来去自如地在桑月活动,则可见桑月与西宛的关系非同一般,极有可能已达成了某种协议。
“在想什么?”墨离坐到她身边,手里拿的却是把酒壶。
“想你所想的。”宁天歌简洁地回答。
“哦?”他兴致扬了起来,侧着脸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瞥他一眼,“那就算我猜错了吧。”
墨离摇头轻笑,“我倒不愿意你说猜错了。”“为什么?”她将最后一口粥喝下,将碗放在一边,看着红色的火焰问。
“因为我刚才在想你。”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指腹慢慢地揉搓,“你说你在想我所想,那岂不是也正好在想我?”
她将手抽了回来,没有说话。
墨离就着壶嘴喝了口酒,盘起双腿,一手支颐,亦静静地望着火堆,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玉白的面容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
“今晚恐怕会有变故。”宁天歌往火堆里添着几根树枝,淡淡说道。
“嗯。”他应了一声,并未说什么。
她顿了一下,去盛了碗粥过来,递到他面前,又将他手里的酒壶取下,“你身上还有余毒未清,酒还是留着以后喝吧。”
他闻言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她,也不去接那粥碗,“你还真信冉忻尘的话?”
她伸着胳膊端着那粥,不语。
墨离便抬了抬下颌,语声柔软,“嗯,我是病人,你喂我。”
她将碗往地上一搁,转身就走,“爱喝不喝。”
撒娇的四喜可以忍受,撒娇的男人她可消受不了。
“我喝。”一只长臂将她的手腕捉住,身后的人低声叹息,“你都好多天没陪我了,今晚就陪陪我好么?”
她脚步一顿,慢慢坐了回去。
墨离端起粥碗小口地喝着,姿态优雅,捉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她的掌心,轻柔而酥麻。
宁天歌被他挠得有些昏昏欲睡。
说实话,她也不信墨离体内还有余毒残留。
在刚出发的那一日,冉忻尘所说的余毒未尽应该是真的,毕竟在皇宫政变那一晚,墨离余毒发作,仅仅一晚的医治不可能将全部余毒去除,但这几日冉忻尘每晚都有替他银针祛毒,再加以药物治疗,这体内的毒也该去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冉忻尘明着似乎是为了她才偷偷出宫,硬要与她同行,实际上,这里面也未尝没有墨离的因素存在,只不过那人极好面子,不肯透露半点出来而已。
偏偏在今日他还一本正经地说墨离的身体还未好,却只字不提要为他施针的事,这不正是说明墨离体内的毒已完全清除了么。
要说别扭,这天底下真没有比冉忻尘更别扭的人,但正是这种别扭,却让她觉得更为难得,更为珍贵。
这个世上,还有比他更纯粹的人么?至少她认为是没有了。
明知道此行凶险,明知道自己一旦遇到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很有可能会丧命,他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来了,说白了,她与墨离二人与他非亲非故,他完全不必冒险前来,不就是因为这段时日以来,那份连交情都算不上的交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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