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救救我
宋琪琦跟在郑哲文的身后进去。
她没看错,门里果真一个人都没有。
郑哲文走近医务室的听诊桌,本来有医务室老师坐的地方,上面放着一个小台子。
小台子里贴着张纸,上面有几个字。
郑哲文凑近了看。
纸条上写着:“去吃饭了哦,=。”
郑哲文嘴角一抽,今天值班的医师真是很有意思了,所以才忘了锁门吗?话说祁星耀呢?
郑哲文走到宋琪琦身边正要开口与她讲话,被宋琪琦抬手捂住了嘴。
郑哲文一惊,嘴唇上的触感异常柔软,女生手心里还有股淡淡的奶味。
宋琪琦也跟着一惊,她慌忙收手。
太激动了。
她忙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手指比在嘴上:“嘘。”
然后指了指医务室的隔间。
他怎么傻了啊?
宋琪琦没多想,她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门。
果然,医务室隔间里,靠窗的那张床上,一个人盖着被子,侧身躺着。
那是祁星耀。
*****
在一中,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数都非常稳定。
然而让一中闻名的除了升学率,还有,硬件设施。
比方说一个医务室。
宋琪琦听在其他学校的初中同学提起过,他们学校那个医务室啊,就应急用的,身体真不舒服的人铁定选择去医院了。说虽然医务室里放着床,但谁敢去躺啊,看着就脏兮兮的。
但是一中不一样。
要是身体不舒服,很多人会选择来医务室躺一躺。
就眼下,从纯白色被单下露出一个头的少年,眼睛闭着,半张脸沐浴在光中。
画面美好地让人不敢直视。
宋琪琦觉得眼睛被灼伤了。
麻麻,她好像看到了天使。
虽然天使的嘴巴边上贴着创口贴。
堕落了的天使吗?
血染的羽毛。
啊啊啊。
心疼。
重点错了。
宋琪琦立即停止了自己的脑洞。
天使除了嘴巴受了伤,露出来的右手腕上还缠着层白纱布。
而且。
宋琪琦视线上移。
天使的眉是轻轻皱着的,极为不舒服的样子,像是被梦魇困住了。
下一刻宋琪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
祁星耀闷哼了两声。
右手没有自觉地在空中乱晃,像是想要抓住什么的样子。
宋琪琦很怕他在睡梦中再次弄伤自己的手。
虽然她现在根本不知道祁星耀为何受的伤。
被子被他无意识地掀开了。
宋琪琦这下想也没想,一把捧住了他的手。
宋琪琦的两手轻轻地合拢,捧着祁星耀的手想把他乱动的手放平。
右手手掌才刚一用力,就被梦里的人反手一把握住。
他的手掌心非常凉,指尖却是带着温热的。
祁星耀的手指尖在宋琪琦的手掌心里挠了挠,仿佛确认这是真实的。
他的头往宋琪琦这边一偏,又安静了下去。
宋琪琦……
目瞪口呆。
她是蹲在床边的,现在进退两难。
因为她无法挣脱他的手,明明他的手指根本就没用力,虚虚地搭在宋琪琦的指尖上。
宋琪琦只要用点力,一抖,就能抖开。
但是她不敢这么做,她怕吵醒他,他怕他再次进入梦魇。
可是。
究竟是不敢呢?
还是不想呢?
天使折了翅膀,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贬下了人间。
蹲着太累了。
宋琪琦直接跪了下去,趴在了床边。
距离很近了。
搭在她手上的手指尖泛白。
指甲修剪地很整齐,但只有小拇指的指甲稍稍比其他的指甲长出一截。
手腕上裹着纱布的地方,宋琪琦仔细地看,透过纱网透出来细细密密的血。
是用什么尖锐物体划过而产生的效果。
一定。
很疼吧。
这就是思雨曾经跟她讲过的那些伤痕啊。
所以,就因为这些,他的传闻一直那么奇怪?
祁星耀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
宋琪琦另一只手压在被单的一角上。
祁星耀的姿势已经从侧躺变成了蜷缩,只有那只手还是伸展着在宋琪琦这里。
隔间对的窗户是一个小花园。
正值午休时间,连小花园里走过人的脚步声仿佛都自带温暖的气息。
鼓点一般,轻轻敲击在心上。
祁星耀的《在冬日》里有这么几句:
“如果不能拥抱你,让我化成风吧,雨也可以,太阳也可以。”
“风能抚摸你的脸庞,雨水可以滋养大地,阳光可以代替我守候你。”
“要是唱一首歌,你一定会听见吧。”
“听不见也没关系,雪人会帮我再哼唱一遍。”
这篇作文在定分的时候,据说充满着争议。
因为那次考试的作文主题是《回忆》。
再普通不过的主题,从小写到大,不论是朋友,还是亲人,还是自己,什么都可以写,单看你的切入点。
而祁星耀的这篇《在冬日》,通篇没有写出这个你是谁。
这就是最大的争议点了。
一中的几位语文老师坐在一起。
一位老师认为这篇文章的意境非常唯美,在众多毫无新意的文章里非常出彩了,所以没说你是谁,不正给了我们很多想象吗?
但另一位老师则觉得就是因为意境过于虚幻,感觉通篇在无病呻吟,不知道在说明什么,这在高考里,改卷老师们分给一篇作文的时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甚至更短,那么这需要细细品味的文章是非常危险的,我们需要让学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值得这个分数。
而最后的另一位老师笑道,你也说了需要细细品味,这个主题本身给的就空泛,当时就想过要不要换一个,后来还是坚持了。我这次看了这么多篇,多半在歌颂爱,一些在描述成长,而另一些在写失败的经历。但是这篇《在冬日》,他讲述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一句话总结吧。我想在冬天,最最寒冷的冬日里,把所有的阳光,编织成温暖,都寄给你。
细细想一下,这个你可以是谁呢?亲人,父母,老师,帮助过你的人,所有的人都可以用你来代替。这篇《在冬日》,算得上是佳作了。
这样才定下来了。
这是宋琪琦听刘思雨讲的,思雨总有渠道听到这些小道消息。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这个你是谁暂且不管。
这个我是谁呢?
是谁在冰天雪地里挣扎着,呼喊着,撕心裂肺着。
带着回忆,口中含着血,却是笑着在雪中抬起头笑:“我期盼着春天的到来。”
那是文末最后一句。
宋琪琦觉得自己是脑补过头了。
但是《在冬日》这篇文章,是让她认识祁星耀的第一样事物啊。
从这一篇文章出发,到现在,她没有一刻后悔过。
他一定不是个坏人。
就算他浑身是伤,带着血泪,也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呀,祁星耀。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啊,但是我能不能有幸成为,那个我呢,不是你,因为我不需要你给我爱呀。
我呢,会在冬天,把全世界的爱意都寄给你的。
星星给你,月亮也给你,所以你,能不能让我靠近你啊?
很喜欢你了。
到了现在恨不得躺在病床上被梦魇缠身的是我一样。
宋琪琦觉得自己约莫是魔怔了。
他指尖滑了下来,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是谁的心跳不规律地跳着。
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
祁星耀处在梦里。
这个梦非常地奇怪,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梦,他挣扎着想醒来,但就是醒不过来。
身旁的雾很浓,他飘在空中,可能他只是个旁观者吧。
祁星耀接受了这个设定,醒不过来就不折腾了,总会醒。
雾散开了。
一个抱着小火车有着小小的小虎牙的小男孩在地上跌了一跤。
身旁看着的女人慌忙跑过去扶起来,一边拍他身上的灰一边紧张地说:“辉辉你有没有事啊?”
小男孩笑着摇了摇头,头抬起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口,他喊了一声妈妈,然后说没事,不疼。
祁星耀已经懵了。
他完全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段回忆。
小男孩这时候转了头,对着一边看不清的人影挥了挥手,然后喊了一声什么。
祁星耀没听清。
他觉得自己溺水了。
呼吸窒息,喘不过气来,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似有人堵着他的喉咙,压着他的耳朵。
他没能醒。
他只能睁大着眼睛看着小男孩向他挥手的地方跑过去,扑进了一个怀抱。
这次他听清了。
那个嘴型。
含笑的,小虎牙咬在有些泛白的嘴唇上。
“耀哥哥。”
*****
“祁星耀!祁星耀!”
祁星耀突地醒了过来。
眼睛将睁未睁,他大口地呼吸起来,像是溺水的人终于靠岸。
他伸了伸手,将手抬到自己的眼前,眼睛使劲眨了眨。
晃动的手,模糊不清的世界。
聚焦。
阳光照在手上,鼻尖甚至闻到了阳光的气息。
祁星耀喘了口气。
还活着。
心脏还在跳动着。
真好。
这个念头一起来他就想笑。
啧。
又闭起了眼,眯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躺着。
是一个人。
那么刚刚那个焦急的喊他名字的声音属于谁,而且另一只手怎么感觉抓着什么东西。
祁星耀睁开了眼,头往左一偏。
视线里是眼眶有些红的女生。
视线下移。
他手里握着女生的手。
?
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毫无印象。
祁星耀深吸一口气,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撑在床板上,坐起来。
他看向宋琪琦:“抱歉,我睡糊涂了。”
回答他的是略带压抑的没事。
*****
宋琪琦觉得自己非常不争气。
眼睛里进沙子了。
宋琪琦咬了咬嘴唇,开口:“那个,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可以找我说的。”
祁星耀略带探究的视线看过来。
她从没看过这样的视线的。
至少在此之前,她觉得他们不是朋友,也算是马上能成为朋友的关系了。
这种眼神,分明带着不信任,以及,戒备。
“我刚刚睡着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压低的嗓音,很哑,像是在砂砾上磨过去一样。
宋琪琦慌忙摇头。
祁星耀低下了头,好像看向了自己的手腕,他转了转,然后头抵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看过来时,已经恢复成了没有表情的样子。
他低声说:“抱歉,如果我说了什么,请你忘记吧。”
这是在说,跟她完全没有关系是吗?
宋琪琦眼睛一眨,阳光落在眼里非常刺眼。
祁星耀从床上下来,站直,在她面前,背对着阳光,想对着,挡住了那片日光。
他好像要走了,走之前转过头来问她:“谁带你来的?”
她并不是他们班的,他在医务室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传的那么快。
宋琪琦看向祁星耀身后的那扇门,这才想起来郑哲文已经不见很久了。
她看着他,如实回答:“郑哲文。”
祁星耀点了点头。
“他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含笑的语气,震荡过胸腔。
完了,这语气。
宋琪琦记得刘思雨跟她说过,虽然祁星耀传闻传的乱七八糟,但是喜欢他的人还是能排很长的队的,她问过为什么。
刘思雨说:“除了颜值,还有,神秘啊,越神秘不是越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吗?”
“但是,千万不要随意挖人秘密哦,小心点说话。不然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据说上次有个女生特想成为祁星耀女朋友,上去就是说,啊,没事的,你打架我也爱你。”
“真的不是个脑残?别把自己当回事。”
对啊。
就像她。
可能,越界了。
宋琪琦没说话,倒是祁星耀先打破了沉默。
他站直了身体:“想认识我,别打我朋友的主意。”
说完这句,祁星耀推门就走了出去。
宋琪琦手指尖抵着手掌心,用劲。
才没让自己一下子哭出来。
搞砸了。
玩脱了。
说的就是她。
这说明那秘密是不能触及的吗?
明明本来,本来他还曾经笑着给她过巧克力的。
宋琪琦转过身。
病床上的被单在祁星耀离去的时候,已经被他方方正正叠好了放在枕头边上。
仿佛没有任何人存在过的痕迹。
祁星耀在梦里,喊出了三个字。
难过的,压抑的。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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