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宽恕
“左边，再左一点儿，停，那就是害小辰闹绯闻的人啊？把电话给她。”许励铭的火眼金睛捕捉到了屏幕角落里的苏滢。
苏滢接过许灿的电话，对许励铭行了个长长的注目礼。
“白富美是吗？”
“我不姓白，姓苏。”
“小辰跟小灿俩人在你那儿过得怎么样？苏富美。”
苏滢无奈：“小辰，小灿，一听这名字就天生一对，合起来就是星辰灿烂，命中注定啊！两颗干柴烈火噼噼啪啪炽烈的心一天到晚熊熊燃烧。”
许励铭噗嗤一乐：“你的订婚搞砸了，你父亲和韩董事长可别怪罪小辰，他已经尽力挽回了。”
“我跟学辰是纯哥们儿，许灿自然就是我纯嫂子，那些流言蜚语我们都不在乎。还要跟学辰说话吗您？”
许励铭把画面转到身后：“媳妇儿，你跟他们说吗？”
苏滢看到一位端庄的女士入镜，正在本子上奋笔疾书，略一抬头，笑容倾城，虽是上了岁数，眼神中的童真还停在情窦初开的年纪。
“星辰灿烂，素材啊，我得记下来，不说了不说了，灵感稍纵即逝。”
许励铭把镜头平移回自己脸上：“那就挂了吧，我媳妇忙创作呢。帮我看着小灿，别让她欺负小辰啊。”
苏滢敬礼结束视频后长吁一口气：“你爸妈都把学辰当成姑爷了，你从了他得了。”
“新光天地的MarcJacobs包包上新了吗？”许灿对她的建议不予理睬。
“我一坐地铁上班的，天天过安检，包从来不超过500块钱，我特不明白，人背包还是包背人啊，有必要买那么贵的吗？就为了一个牌子。”
“我们买的不是包，不是牌子，而是花钱跟设计师对话，坚定我们的精神立场，你懂吗？MarcJacobs说过，我的设计是为这样的女孩们准备的，她们从不会只为了诱惑男人或与他们上床而选择一件衣服。多有思想！”
“懂了。思想是花钱的先导，那我宁愿自己没思想。”苏滢打了个哈欠，“唉，睡了，明天还得上那个糟心的班。”
次日，得了滑膜炎的徐部长带病主持部门晨会，主题是让每个人都出一份编辑计划，集思广益，开拓思路，还要每人写一篇评论员文章，择优放在刊物首页。
吕艳喜留下跟部长嘘寒问暖，文化四姐妹回到办公室满腹牢骚。
何京京：“又整幺蛾子，折腾咱们干吗？评论员文章不都是苏嫔写吗？我们的水平写得了那个吗？写了也得给毙了，还少不了一顿骂，说咱们脑子里没东西。”
李想：“病拿的他是，他难受你也别想好过。那腿上的包都鼓出来了，还不去医院。”
冯霈：“养着呢，病养大发了，直接锯掉。”
何京京：“苏嫔，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他老把我们往死里使唤吗？”
苏滢精辟概括：“他把自己的腿都往折里使，何况咱们呢？”
冯霈笑道：“这话你是说到点儿上了，部长表面看上去兢兢业业，带病上班，其实是不愿意在家呆着，水啊，电啊，都得花钱，在这多好啊，有吕后捧着，还有咱们几个青春年少的花姑娘陪着。”
李想：“你说他怎么那么想不开啊，都快退了，没休过假，成天琢磨刊物那点事儿，车也不换，房也不买，住那小平房里，骑公用自行车满北京城找名人故居就当是旅游了，挣那么多钱留着买拐使啊？”
苏滢自然而然接了一句：“买骨灰盒使，金镶钻的。”
冯霈：“管他呢，我男人带我去欧洲旅行结婚，我心都飞了。要不然评论员文章就写，我对闪婚的态度？”
何京京突然八卦道：“你交上朋友跟刘帆算是前后脚吧，几个月我见着她满脸春光的，说终于等到一个不错的东北小伙。”
李想很是诧异：“年假休完了又休事假，然后突然辞职，她这是闹哪样？”
冯霈说：“三十了才交上男朋友，休假甜蜜去了，多半是出去玩儿的时候挺着一骄傲的肚子，有了。”
“没影儿的事说的跟真的一样，你们有那个想象力赶紧用在评论员文章上吧，明天组稿。”苏滢压着火气，遣散了聚众八卦的同事。
山穷水尽的时候，看不到柳暗花明。刘帆的死局，也许无人能解。已是正午，刘帆还没拉开窗帘，苏滢来到她家楼下，帐篷仍在，但没有预想的七大姑八大姨操着家乡口音呲着牙花子叫阵。
房门没关，蹲在墙角的男人尽管没有直起身子也能看出个子不矮，匀称的身材，面目秀气，怎么看都跟大街上边走边看电路图撞着电线杆还得赔礼道歉的工科男没什么区别，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普通人心里流出的却是大奸大恶的脓水。
那个人像抽了一宿烟，嗓音嘶哑：“我真没想到，遇着坎儿的时候，是你拉了我一把，我他妈不是人，刘帆，我们还能回去吗？”
刘帆脸上分明写着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她什么也没说，扔给他一包行李。
男人说：“那五万块钱，我回老家凑齐了还你。”
“你欠我的何止五万啊。”刘帆走到窗前，拨开窗帘透进一缕光，细尘在光里飞舞，映花了男人的脸，他从苏滢身边下楼离开了。
苏滢在门外，看刘帆拉开窗帘，她朝向阳光流泻的方位，身影迷离。
“我订了机票，出国散散心。”刘帆说。
“去多久？”
“也许几个星期，也许不再回来。苏滢，你真的活在童话里，韩熙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苏滢顺着她空洞的目光透过发污的玻璃窗，看到T恤短裤装扮的韩熙跨在Forever上，玳瑁边框的墨镜遮住他夜一样的黑眼睛。
苏滢陡然明白，不关精神力量和宗教信仰的事，韩熙才是帮善良的人驱除阴影的拨云见日的手。
她拥着刘帆与她告别，下楼坐在后座环上他的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点儿心灵感应都没有，还算是你爷们儿吗？”韩熙三晃两晃发动了自行车。
苏滢靠在他温温的后背上问：“这次又是以暴制暴吗？”
“对付那种人，砸钱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暴力也解决不了不要脸的问题，所以要以善治恶，让他内疚。”韩熙说。
“你做了什么？”
“他那位三姑嗜赌如命在老家出了名的，我就在她买早点的路上设了个赌局，让她先赢后输，赔了五万，被我安排的人关起来，叫他侄子拿钱来赎人。”
“你不怕他们报警吗？”
“郁强昨晚劝他们别扰民的时候就发现他三姑躲躲闪闪心里有鬼，回去一查才知道她有案底，这种人敢向警察求助吗？”
苏滢紧紧拥着他：“所以那混蛋只能跟帆姐要钱，他没想到帆姐居然不计前嫌痛快地给他了。”
“这个计策是我和帆姐提前商量过的，五万块是帆姐定的价，她说，那混蛋家里总共也就这么多，她不想因为要还一笔根本不存在的债，而让他倾家荡产。”
“她居然还替他着想，帆姐也太善良了。哎，拐弯儿啊，我们公司在那边。”
“我让冯霈帮你请了病假，带你去看学辰拍大片。”韩熙径直骑到了一家摄影工作室。
顶置光源模糊了墙壁亚光涂料的质感，主灯和辅灯之间，许灿正在调节反光伞的位置，岩石色的背景布下，学辰坐在古旧的木质楼梯上倦怠地打着哈欠，硕大而残破的道具蜘蛛网凝了水滴，困住一只透明的蝶。化妆间就在隔壁，工作人员并不多，崔京南忙里忙外将亲手熨烫的衣服一件一件整齐挂好，看着不务正业的雅桐眯着眼拔下老公一根白头发。
苏滢和韩熙刚进化妆间，就听到苏默喊道：“哎呦喂！媳妇儿，这根是黑的，看清楚再下手。”
雅桐振振有词：“光线的问题，不是我的错。”
苏默看到镜子里的两个人抛出了结婚证：“还好赶在你们前边了。”
结婚证上的照片多少有点闹革命的意思，从唇边溢出的红色狂热休止于定格的呆板中。不久前还在各自的坟墓中品读着自己以孤独为题的祭文，今天手牵手把爱情的坟墓粉饰一新。没有过程就能修成正果，反证了之前的折磨有多伤人。
苏滢满意地拍拍嫂子：“又省了一大笔，你们俩结婚，我跟韩熙出一份红包就行了。”
雅桐笑道：“合着你从小到大盼着我俩好，是为了少出份子钱啊？”
“不然你以为呢？”苏滢缠着雅桐，像小时候一样互相给对方化妆。
崔京南向韩熙汇报工作：“Allen跟他摄影师配合不错，再有一个小时，差不多能拍完。”
工作状态的许灿眼中只有学辰一人，她认真研究过他的颧骨高度，他的肌肉线条，他的面部轮廓，他外在的形体和蕴藏在形体之内惊人的表现力，颓废的五维空间主题，她的创作即是他的构思，不需要音乐调动情绪更不需要什么氛围的辅助，他说，构图是一种直觉，别想那么多，于是，她总能在他最投入的时候按下快门。
她与他互为主导。
点头，微笑，一个OK的手势，在他们的默契的面前，语言都是多余的。
许灿和学辰在电脑前挑选片子，审美空前一致的两个人没有意识到彼此挨得有多近。苏滢故意在身后推了下学辰，让他和许灿的脸贴在一起：“小灿，照得真好，帮我也拍一张呗？”
许灿一口回绝：“不好意思，我这台高贵的机器拍不了廉价的脸。”
苏滢还没想好怎么接话，就听到那个让她骨软筋酥的兰湛的声音：“许总只让小灿拍学辰一个人，你就别为难她了。想照相来二楼吧，洛总，不介意我卖给她一个人情吧。”
“情字可不敢乱说，我的小学妹对这类字眼很反感的。苏滢，好久不见。”被兰湛称为洛总的人缓步而来，在情窦初开时闯进心里的那只手带着懵懂的童真气味一寸寸靠近身前，苏滢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洛攀学长？”苏滢惊呼。
洛攀笑道：“记得那年的辩论会，你化了妆，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我一下子就失去思考能力了。这次见面你又化妆，存心让我失去工作能力吗？”
苏滢略过那段青涩的往事，只觉得韩熙的目光里有血刃。
“你从高中就开始喜欢兰湛，我特意请他为绅骑代言，就在二楼拍片，一起来吧。”洛攀将苏滢拉出了几步，她恍然挣扎，一回头，韩熙眼中的光芒一缕缕灭掉。
苏滢很快分清敌我形势，慢慢退到韩熙身边：“学长，这是我未婚夫。”
洛攀狭长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根本看不到韩熙的存在：“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他还在美国的温香软玉里虚度年华呢。是吧，小青。”
崔京南收拾道具同时用美臀顶开这不知死活的主儿：“小青？”
洛攀不急不恼掸了下衣服：“还记得吗？当初咱们去唱K，你专挑《新白娘子传奇》的歌，唐觅是白素贞，你演小青，我就是你的张公子。”
苏滢赶忙打岔：“学长，你先忙吧，我们再联系。”
“好，等我电话。”洛攀带兰湛和几名工作人员上楼拍摄。
雅桐推了韩熙一把：“苏滢心心念念的那个学长竟然成了咱们死对头绅骑的老总，他刚才那劲头好像不止要在事业上压制你，还要对苏滢发动进攻，你就没有想揍他一顿的想法吗？”
大家都在盼着韩熙捍卫爱情的冲动之举，可他却低头淡淡命令苏滢：“把妆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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