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婚·礼
韩熙跟随方知文来到一家医院内科住院部的走廊里，方知文戴上口罩，从3319病房的窗口向里望去。
他知道韩熙就在身后，轻语道：“最里边那个就是我弟弟。”
“你想怎样？”韩熙问着，顺他的指尖看到与方知文相貌一样的方知武闭目做着雾化治疗，面罩中的白雾从缝隙里一缕缕逃出来，偷走了病人的呼吸。
“依依出国那年，他查出了肺癌。”方知文平静地叙述着，“小武怕拖累依依才跟她断了来往，他把积蓄给了我，让我送依依上飞机。”
“我只问，你的目的。”韩熙再次重申，方知文想玩什么把戏，他暂时还摸不透。
“今年身体实在拖不过去了，小武才肯来北京看病，我偷偷跟着过来，正好听说了方依跟苏乾宇的事。”
“所以，你的目的还是钱。”韩熙早就料到他本性难移，“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想苏乾宇不会对你弟弟坐视不管。”
“这是一方面。另外……”方知文总算露出了涎水四溢的獠牙，“我一个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开销也不小。你要是愿意帮我填饱肚子，我自然也愿意管住我的嘴。”
韩熙不禁失笑：“用女儿的幸福交换金钱，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她的幸福难道不是建立在无耻之上？小子，你跟依依，一个嫁给苏乾宇，一个要娶苏乾宇的独生女，你们俩勾勾搭搭有什么阴谋我懒得理会，不过你说，如果苏乾宇知道我这个臭名昭著的老丈人还活着，或者知道你跟方依暗地里帮我还债，他会怎么想啊？”方知文的骨血当中仿佛只有自私自利的兽性。
韩熙被他的诘问镇住了。他还有资格斥责别人无耻吗？
“你要多少？”韩熙除了妥协没有退路。
“等我想好了，给你电话。”方知文得意极了，用诡计胁迫一场阴谋，稳赢的豪赌。
“你今天在苏家的表演，是为了让依依跟他解开误会。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而你要做的是马上消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方依和你的关系。”
“这个当然，我是赌徒，但不是无赖。”方知文朝病房内望了最后一眼，搭电梯消失在韩熙面前。
韩熙以方依朋友的身份探望了方知武又到护士站询问了他的病情，让苏默联系荣格的肿瘤专家，约好近日转到他们医院。
再次回到苏家，回到苏乾宇莫测的注视之下，韩熙毛骨悚然。
“你很喜欢对我的家事擅自做主。”苏乾宇泯茶，略微沾湿的唇，焕出晨曦般的年轻色泽，“方知武转到荣格，你经过谁的同意？”
韩熙只觉一阵心悸，暗悔自己的大意。原来苏乾宇又在暗中掌控他的行踪。
“对不起，叔叔，我希望方依在结婚之前跟她的叔叔和好如初。毕竟是唯一的亲人。”韩熙垂目，他必须演下去才能判断苏乾宇究竟有没有查探到阴谋的核心。
“我倒不知，你这么关心方依，在美国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在意她的吗？”苏乾宇的拐杖一下一下叩响，在地毯上标出圆形的印记。
苏乾宇的身形迸发出洞悉一切阴暗的威凛，重压袭击了脑波，韩熙的意识溃不成军，铠甲或是面具，都被苏乾宇深沉的笑意打得粉碎。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被人千刀万剐，胃部一阵痉挛，韩熙轻呕，掩口进了卫生间。
“韩熙，怎么了这是，哎呦，脸色刷白刷白的。”周管家紧随着他，像苏滢一样拍着他的背。
只是干呕，就振出一身冷汗，周管家骇了起来：“怎么样？疼得厉害？妈送你去苏默那儿。”
“不……不用了。”韩熙眼角呛出了泪花，镜台支撑的身体是没有灵魂的，“周妈，叔叔他派人跟踪我，他从来没信过我，是不是？”
周管家牢牢扶住他，叹了一声：“我也不瞒你，老苏从不轻信任何人，即使对方依，也彻查过她的家世。之前小滢搬出去，老苏他是每晚派人监视你们。但现在已经不了。”
“那为什么，叔叔他对我刚才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或许是疼痛的刺激，韩熙反而找回了冷静和理智。
“其实老苏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做的正是他想做的。”
“那转院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苏默刚打了个电话，跟老苏请示汇报来着。”周管家说，“韩熙你呀，心思太重了。”
精神上的虚弱捣毁了身体，即使有惊无险，韩熙还是许久缓不过气：“周妈，我不是心思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是一向都很有主意的吗？”苏乾宇的话缓慢有力，一字字碾磨在韩熙心上。
韩熙身形不稳，似被惊住了。呆滞片刻，他转身告辞：“叔叔，我先走了，剩下的请柬我带回去写。”
“我让你走了吗？”苏乾宇揽住他的肩，望着镜中韩熙陡然孱弱的背影，“上楼去。在小滢房里睡会儿。”
韩熙侧身看着面无表情的苏乾宇，而苏乾宇直视前方，手中的拐杖一下一下敲打地板，发出让人无法镇定的轻微杂音。
苏滢的被子没有叠，枕边还有一只粉色的棉袜。进入专属于她的小世界，韩熙顿时呼吸舒畅了许多。床头柜上，他送她的紫色“城堡”是唯一装饰，韩熙躺下，看到一张俊美异常的脸悬在屋顶，兰湛的海报贴在了天花板上。
门响了，方依送来一碗热汤。
“睿暄。”她锁好门，投入他的胸膛，“我刚刚以为……一切都完了。”
“我才知道，你的聪明和演技是遗传了谁。”韩熙抚着她的头发，并不笑，也没有宽慰的力度。
“他这次要多少？”
“多少我也要买单。”韩熙说，“幸好没让苏乾宇起疑，你将计就计跟叔叔和好，他当初是有苦衷的。”
“我去美国时学费不够，跟叔叔借，他却跟我断了联系，反倒是我爸给了一笔钱，送我上飞机。我早该察觉的，早该察觉的，钱是叔叔让我爸给我的，他不理我是怕我发现他得了绝症，放弃学业为他治病。”方依想哭，但抑制着，喂他饮下了汤，帮他盖好被子。
“你后悔吗？”韩熙躺在专属于苏滢的被窝中，轻轻地问。
“我只怕，你会后悔。”
韩熙没办法接话，悔吗？他无法界定，只知道自己内心最坚硬的盾牌早已被五彩的阳光刺穿了，而这阳光，来自苏滢的眼睛。
“睿暄，你记着，后悔与否，都是鱼死网破。我们没有退路。”方依走了，韩熙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折磨着，很累却闭不了眼睛。
方知武转院到荣格之后，没有签字做手术，他在生命耗尽的最后日子里和侄女解开了误会多年的结，苏乾宇出资送方知武到疗养院生活，自知时日不多的方知武接受了这份馈赠，虽然很想参加作为唯一的亲人参加婚礼但又怕虚弱的身体为方依横生枝节，不得不放弃这个愿望。
12月的最后一天，昔日地产泰斗苏乾宇和钢琴教师方依的中式婚礼不算奢华，淡出商界又性情孤冷，只乏味地请来各路亲友中规中矩按程序办事。
女方的座席间坐满了GF的员工，主桌上的韩静泊看了看正朝他微笑示意的方依，她的嫁衣婉约到极致，貂绒立领潜伏着古人的审美意识而蕾丝盘扣又让西方的优雅倾然而出，红裙暗涌着玫瑰花纹，只在短襟之上飞舞灵动的凤凰，明黄与大红底色在中西合璧的样式中摆脱了俗艳，远望中，正如金色胭脂在红绸上染就了曼妙迷醉的芬芳，一袭嫣红，清雅出尘，纯净隐藏了魅惑，略略回眸就可款款步入任何一个男人的心扉。
方依挽着新郎跟韩静泊道谢:“韩董事长，我小门小户出身，父母不在，又没什么亲戚，多谢您赏脸，一家四口都来给我撑场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韩旭一见曾经的钢琴老师就递上了珠宝礼盒:“方老师，这衣服简直Amazing！新郎呢？是那个帅哥吗？”
他指向候在门口指引宾朋的苏默，韩熙以手掩口给了弟弟禁语的暗号，韩旭听从老大命令再也不说话即使在苏乾宇摸着他脑袋问他今年几岁的时候。
韩旭捂嘴看向哥哥，韩熙略一点头他才开口：“我10岁了，伯伯”。
韩静泊比苏乾宇略大几岁，于是对儿子说：“别乱叫，应该是……”
“爷爷。”韩旭没等父亲“叔叔”二字出口就先抢答。
韩熙捏了下韩旭的耳朵说：“你别胡闹，这位是苏滢的父亲，快道歉。”
韩旭自知闯了祸，恭恭敬敬深鞠一躬：“对不起，苏叔叔，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别我一般见识。”
苏乾宇笑着说：“韩熙还真有让人服服贴贴听命于他的本事，控制人的思想，这就是所谓的领袖气质吧。”这句并非夸赞的夸赞只有韩熙一个人听得出来。
韩静泊贺道:“恭喜乾宇兄与方老师喜结连理，代表方老师的亲友来观礼虽然荣幸，不过我们夫妻二人更希望坐到新郎这边的席位，希望下回苏家再有喜事，我们可以得偿所愿，当然啦，这都要看韩熙跟小滢发展的速度了。”
苏乾宇明白他这是攀亲家的意思，冷笑一声叫来周管家:“老周，回礼。”
周总管奉上极品墨玉道:“韩董事长，请笑纳。您百忙之中从美国赶来参加婚礼已经很给面子了，不敢劳您破费。”
李婉一眼便知那墨玉的价值至少是珠宝礼盒的两倍，接手后说:“这礼尚往来倒显得生份了。”
苏乾宇说:“我和静泊兄原本不过点头之交，礼数自然要周全。记得上回见面是在GF的庆典，我被老彭拖去的，当时韩旭尚在襁褓之中。”
“是啊，这一晃十年就过去了。”韩静泊道。
但苏乾宇此话并非感叹时光荏苒，他说:“当日我只停留片刻，未能跟静泊兄深谈，至今想来真是憾事。不过更遗憾的是，从老彭口中得知我错过了一场难得的好戏。”
韩旭拉住韩熙的手问:“老大，什么好戏？你看到了吗？”
苏乾宇低首道:“他何止看到了，还是主角呢。方依，我哥他们来了，咱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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