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面具背后,哪一句才是谎言
韩熙出现在他的视野，脸上，肩上，脚步上，分明隐匿了暴风雪。
“睿……睿暄……”被寒冷侵袭的学辰站起身，睫毛的影子晕染了卧蚕，“我还可以叫你睿暄吗？”
“随你，只要不在人前叫就行。”韩熙突然张开手臂，微笑如古槐斑驳的影，“怎么，不给老大来个拥抱吗？”
学辰任由身体自己动起来，本想一触即离，抱住他的一刻却再也无法挪动，怕他笑话自己没出息，泪水未经眼眶径直砸下。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
韩熙笑笑：“我能过上今天的生活都是拜你所赐，你说，我能忘了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哦，对了，你不是跟张家去了英国吗？为什么会成为韩家的儿子？你没有学建筑吗？怎么会在服装行业？”
“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韩熙推他坐下，“聊聊现在吧，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学辰怔住，久久才答：“全算下来，拿到手是3600。”
“我常跟手下说，不要拿薪资衡量自己，永远要知道你的无价之处。”韩熙估算学辰身上的潮牌名品，光是鞋子就超出了一个月的薪水，他的钱究竟哪里来的？
“嗯。我师父给我定好了职业规划，很快就能提经理助理了。”他在睿暄向往的轨道上逆风奔跑，照着他给的图纸不敢有分毫偏差，他知道竣工验收时他会回来做评判。
“可是现阶段，你每月拼死拼活赚那点钱还不够苏滢做个头发！”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此地无银！”
学辰极力化解误会:“我……没有……我发过誓一辈子不跟你抢姑娘，再说我跟苏滢真的只是哥们儿。”
静默良久，韩熙又在笑：“我好像送过你一条项链吧！不是说会一直戴着吗？”
“啊？嗯！对不起，我,我弄丢了。因为……后来我有去找……”
“丢哪儿了？”韩熙问。
“一个西餐厅，同事开玩笑不小心扯掉了。真的对不起！”
看来舒丽所言非虚，韩熙习惯性扯了下领口，继续求证：“工作之余，做兼职吗？以你的资质做平面模特不成问题。”
“没有，平时太忙了，帮GF拍片是第一次靠脸吃饭，因为……”学辰再度垂了首，用力抓着衣角，他想道出闯进韩熙世界的原因，如果不是为了给易坤凑学费，他不会贸然打扰韩熙。
韩熙没耐心听他把话说完，指腹点着桌角边缘，问：“院里失火的事还记得吗？”
“嗯，易坤他冲进档案室摘照片受了伤……”
“关于我的资料都要销毁，所以才有了那场大火。易坤抢救的照片是我们的合影，把它毁掉，这30万就是你的了。”
学辰看着他，缓缓道：“你不问问易坤伤得怎么样吗？”
“我可不是来叙旧的！”韩熙把□□推到他面前，“想攀苏滢的念头未免太过幼稚了些！她老爸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如果我是你，趁早见好就收！”
“如果我是你……”学辰眼神涣散地重复着，“张家决定领养我的那天晚上，你自言自语说想有个家，其实是给我听的，让我把机会让给你，你不想错过条件那么好的父母。”
“没错，还好当时你上当了，否则现在过着连自己都唾弃的人生的那个必然是我。”韩熙不相信学辰的钱来自肮脏最深处，但小时候的他不讲吃穿甚至比自己还要朴素，而现在的他一身虚荣的伪装，以拍片为由接近苏滢，显然已是背离了初心。
吉他声突兀地响起，女孩低头吟唱，学辰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支在肘间笑弯了眼睛：“她这个版本的《流浪记》很有感觉，音色也不错，别说话，陪我听完这首歌。”
我就这样告别山下的家，我实在不愿轻易让眼泪流下，我以为我并不差，不会害怕，我就这样自己照顾自己长大，我不想因为现实把头低下，我以为我并不差，能学会虚假，怎样才能够看穿面具里的谎话，别让我的真心散得像沙，如果有一天我变得更复杂，还能不能唱出歌声里的那幅画……
最后一个音符让悲伤成冢，词或曲，都是他们的真实写照。学辰想起了与夕阳正对面的雨后双虹，一大一小，一浓一淡。
彩虹是阳光的刺青，然而璀璨过后，终究什么都没有留下。
确定□□下的纸条写了密码，学辰释然地吐气：“成交！你的真实身世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不过冒充韩家大公子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滋味不好受吧？抬高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收这笔钱也是有附加条件的，做白日梦不要太投入，好自为之，离开苏滢。”韩熙默默握拳，区区30万就换取了学辰的良知，从重逢之时学辰认不出他的那刻起，他便输了。
“我小时候常去的道馆里有个在高脚杯里养绿萝的韩先生。”学辰说，“而那位韩先生身边的女人不是苏滢。如果我发现你接近苏滢是为了他父亲的钱，作为她的朋友，我不会袖手旁观。”
“你能怎样？横刀夺爱么？”
“那可难说。韩总，其实那张照片上你的脸已经烧毁了。不过这钱，我没打算还你！”学辰在冷笑，冷得连眼眶都冻僵，看不清韩熙离去的背影。
分别到重逢，隔了14年。
重逢到陌路，只需要一张卡片。
你像你预言的那样，成功了，拥有数不完的钱。可是睿暄，你似乎忘记该怎么笑了。
过了很久，学辰才缓过神，跟老板要来了笔，密码之下写上几行字，和□□一起悄悄塞到唱歌女孩的包中。
不知道身处何方，只漫无目的走在暗色的凄然。睿暄，我不怪你，真的。如果这么做能让你跟从前的生活一刀两断，那我宁愿让你看不起我。这样，你才可以再无羁绊地生活在本应属于你的华丽世界！
“尹学辰！”知性的女声。
回身，却是四个壮硕男人。毫无预兆，额头被重击，周身顿痛。熟悉的痛觉把他带回被瘸子毒打的场景，可怖而杂乱无章，铺天盖地的恐惧掩住所有光亮，连□□的力气都失去。
“你爸妈是不是没教过你，拿别人的钱拿得如此潇洒，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这钱是属于韩熙的……”一袭黑衣的短发女人示意他们停手，“那么，你付出的代价就必须加倍！”
尽管剪短了发，学辰仍可辨认，这个女人便是在道馆与韩熙相拥的娇巧身影。
凶器纷纷落在学辰眼前，染血砖头，木质拐杖。
韩熙果然知道怎样的痛最能伤我。意识消失前，他听到打手说：“方姐，已经打了120。”
“好，最爱的玩具若是死了，韩熙的下半辈子都会觉得无聊的！我们先走，你留下善后。”
下颚被捏得几乎碎裂，辛辣的白酒生生灌入，源源不断的窒息无孔不入。
粗糙的手掌嵌入身体一般剐蹭着，摧毁着，移动着。上衣撕裂，腰带被松开，鞋袜离身，身体接触到冷空气，连战栗都是冰凉的，没有鲜血淋淋却比刚才的毒打更加疼痛难忍。
“妈的，卡藏哪了？”
准备离去的手指经过面前，学辰把最后一丝力量集中到牙齿上，狠狠咬住！
“啊！松开！你他妈跟老子装死！”
像一只没有轴心的垃圾桶被人踢踹着，从沙砾上滚落，疼痛从每个关节里溢出，母亲钻石戒指的光芒璀璨安宁把纷扰留给发皱的岁月。耳畔是风在哭吗？搞得我也好想流泪。
送走了几位领导之后，苏滢独自留下来：“学辰，听得见吗？我们徐部长都来看你了，你摆什么谱儿呢，都不睁眼瞧瞧。你都睡了3天了，美容觉不是这么睡的……”
“护士，麻烦你给他换个枕巾吧!”苏滢摸摸他湿润的眼角，“李烨说天一黑你就开始哭，害的护士不得不一直开着灯，病友们因为你都睡不好啦，泪腺失.禁还是被吓着了，这俩原因都够怂的，你起来给我解释一下！”
依旧没有反应。
“苏滢，你回去吧，我们项目上的爷们儿排了表，轮流守着，醒了马上给你信儿。”李烨拿湿毛巾抹了把脸，中了蛇毒的黑眼圈盘在眼袋上。
苏滢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学辰，说：“他真的没有家人？”
“你还是知道了。这事儿项目上没人往外说，肯定是你们部门那群吃饱撑的没事干的三八查出来的。苏滢，当着学辰，你还是装不知道吧，他不愿意别人提这个。”
苏滢拆开果篮洗了些葡萄给他：“实在不行转到我哥那里吧。”
“得了，死贵的私立医院，咱可住不起。学辰这几年工资全砸衣服鞋了，没攒什么钱。”李烨的叹息十分粗糙，对兄弟的心却是细腻的。
“钱的事不用考虑。”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是不用考虑，可我们都是在地底下蹦哒的小蚂蚁。别忘了学辰占别人一分钱便宜都睡不着觉。”李烨吃起了方便面，把红烧牛肉的香气吹向学辰的鼻子，“你丫别装死了，工程进度简报等着你写呢。”
苏滢看着呼吸不均的学辰，医生说他头上的伤没有大碍，身上外伤也不重，可能是心理原因导致不能苏醒。
旁边的病人家属从床下拿出便盆，对苏滢说：“姑娘，劳驾您先出去待会儿，我儿子想方便。”
苏滢跟李烨道别出了医院。
跟韩熙徜徉金宝街时，她用力挽着他，左脚，右脚，执拗地调试步伐和他保持一致，生怕在这植根市井的豪华里把身旁的男人丢了。韩熙问：“怎么了？领导又以磨练为名玩儿命使唤你？”
“不是，今儿陪领导去医院慰问一受伤的员工，看得我心里难受。你千万别再生病了，我受不了那个刺激。”苏滢靠在他胸前使劲拱着，韩熙倒退几步差点撞到展厅里的Lamborghini。
跑车标志上的犟牛跟苏滢的动作如出一辙。
韩熙问:“呦，这么多愁善感凄婉哀怨的，那受伤员工跟你熟吗？”
“啊？不认识。”知道我为学辰难过，怕你受不了这个刺激。
“吃泰国菜吧，Patara还可以。”
苏滢悲天悯人地应了一句：“嗯，你做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韩熙推着她走向购物中心：“病的又不是你在乎的人，省下力气逛街去吧，Move！”
“我发现你好像没什么同情心”苏滢一句话制动了韩熙的笑容。“是！我不会在无关痛痒的人身上浪费感情。”
苏滢自知犯错，伸手挠他的胳肢窝，坏笑甜透了骨髓：“痒吗？”
“废话。”
“哪儿痒？”
“更废话!”
“错。标准答案是：心里痒。”苏滢赖在他身上，“韩熙，你总是让我心里痒痒，我们是有关痛痒的人，你同情同情我吧！”
看出她嘴角向下时弯出的邪念，韩熙问：“这次又有什么出格的想法？”
苏滢指着一位擦肩而过的顾客：“那个人帅得没天理啊，我想跟他合影。”
高挑的男人身上都是打磨过的棱角，优雅的神秘，怎么看都觉得价值不菲，属于只能远远看上一眼不量产的概念车型。
“只要不是让他当你的男宠，其他要求都是合理的。”韩熙没有犹豫上前攀谈，男人走来，不惜形象摆出各种可爱造型与苏滢合影，还留下了名片以及一句蹩脚的“撒啦嗨呦”。苏滢自我膨胀地甩着头发：“感受到我势不可挡的魅力了吧！不是我吹，我要是想偷腥，随手就能捞到好多好多只鱼啊，撒进护城河都装不下！”
韩熙服了她那张比宇宙更广袤的大脸：“下一句是不是要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懂我！韩熙，我也就是用眼睛偷腥，出不了圈儿啊。对你我也放心的很，就怕外面那些小狐狸往你身上扑！哎，你怎么跟那帅哥说的？”苏滢颇为期待地问。
“我说：我女朋友得了绝症活不过今年了，你跟她最喜欢的明星兰湛长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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