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圈内圈外
周末难得的半阴天,苏滢拿上年票卡约韩熙去逛中山公园。壮观的相亲角就像一个婚恋市场,父母们等价交换子女的个人信息。工资、房子、车子、生辰八字四处对比,为血型、身高、学历、星座、家世争得面红耳赤。
苏滢在众多信息纸板中发现了熟悉的照片,程山项目部的财务主管刘帆。
“那个30岁的注册会计师就是我房东,家里好几套房呢,人也特好,就是找不着对象,邪了门了。学辰他们项目部的年轻人都单着呢。”
韩熙任她赖在自己身上,笑道:“上台斗舞那个工长,他……有没有问你关于我的事?”
“没有啊,他呀,一瓶北冰洋汽水就什么事都忘了。”懒得走路的苏滢窜上他后背,把自己的力量完完全全交给他。
韩熙的心沉了一下,没有追问,说明学辰真的没有认出他。
“我爸妈和韩旭下周六回国,他们想请你一起吃个饭,没别的意思,只是吃饭而已。”韩熙静静地问。
“啊?就我们5个?”苏滢从他身上滑下来,在适合拥抱的天气背对着他。
“不来就算了。”韩熙早就适应了她的拒绝。
苏滢把仅剩的几个硬币倒在他手中,又从他钱包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放进自己兜里,透明夹层那张貌合神离的全家福,她看了好久之后才说:“韩熙,你后妈脸太大了,长这么磕碜简直拉低了小.三儿的妖媚指数,你爸审美有问题。”
“各花入各眼吧,滢滢,恋爱一介入家庭就没那么自在了,吃饭的事,当我没说过。”
“不是!我是觉着吧,第一次见面不能空着手去,可我没钱买礼物。周管家就会耍嘴皮子,从来没支援我一分钱,我就快沦落到在脑门上写着求包.养仨字傍大款去了。这一百块算包.养费,我拿走了啊。”
“你的意思是,你肯来?”
“有免费的饭我怎么可能不吃?礼物你来买,我来送!要很昂贵很奢华很有品味很有心思的。听人说婆媳之战一眼就能定输赢,我得好好练练应变能力,在气势上压倒她,在言语上噎死她!”坚定的音调中漂浮不易察觉的羞涩,她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刁蛮的白纸,明媚的彩虹,慵懒的野猫。接受他木讷的追求本在计划之中,可为什么,阴谋七零八落,灵魂颠沛流离。
韩熙再度背上她,穿越了相亲的人群,感慨地问:“现在的优质剩女怎么都找不着对象呢?”
看到供需严重失衡的形势,苏滢一竿子打死一片:“男的数量本来就少,质量呢,不是歪瓜裂枣就是传承了八旗子弟的作风,毫无上进心,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多半是好逸恶劳、成天遛鸟玩弹弓的主儿。”
“女孩条件普遍都不错,估计啊,不是眼光太高了就是韩剧看多了太理想化。”韩熙一句评论又让苏滢多心了。
苏滢狠狠勒他的脖子:“要不在这儿寻摸几个白骨精当后备,我们单位提倡做好人才梯队建设,您这么大一领导,贤内助不能只培养我一个人啊。对了,下周五部长他们要去集团汇报,我主动要求写材料,加班加点也得出个精品。”
“在你们单位,均衡的平庸就是最大的才能,一旦发现你能写,就玩命给你压担子,榨干你所有内存,把你的笔当他的脑子使还嫌弃你高度不够,把你累坏了就扔在一边自生自灭。人要藏拙,更要藏好才华,从古至今自己找死的都是锋芒毕露的人。”
苏滢抽出一缕头发扫他的喉结:“我知道,领导管使用叫培养,管压活儿叫器重。得到一个大傻子的赞赏对我来说是个耻辱,只是,写不好我过不了自己这关。而且,你那么出众,我怎么能平庸呢。”
“平庸怎么了,平胸我都没嫌弃。”韩熙故意将她向上颠了颠,苏滢她决定惩罚他的不识时务。
俯卧撑做到十个就快虚脱了,苏滢坐在他背上把收集的月季花瓣撒向空中,浮动不定的花荫是载着他们的船,没有浆就划到了浪漫深处。
“韩熙,我们部门除了我和吕后,其他三个是集团二代,以我师父为马首,抱团抱得贼紧。吕后最得徐部长的宠,小团体的势力倾向叶部长这边,我不知道该怎么混了。”
韩熙最终趴在地上数蚂蚁,缓了几分钟开始出谋划策:“如果你不站队伍不表态,能力又强过所有人,那就只能腹背受敌两面夹击。作为新人呢,要跟人多的一方示好,稳住叶部长,背后又要适当讨徐部长欢心。姓吕的做狗,你就做猪好了。”
韩熙说,领导的眼中没有人,只有圈。圈内的是狗,圈外的是猪。
做狗,有偶尔被拉出去遛遛露脸的机会,所以忠心耿耿屁颠屁颠去啃画纸上的骨头。
做猪,封闭在别人踩不进来的小世界里看透了结局,明知任人宰割,依旧悠然地拱食。
猪的作用是给狗搭台、铺路、擦屁股。
狗的作用是给领导至高无上的权威感。
习惯单打独斗的苏滢没有做狗的潜质,韩熙建议她当一只随心所欲的猪,前提是要在表面上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周五上午,企业□□两位领导带上吕艳喜去集团汇报,工位间的蓝色隔板喷满了唾沫星子。
李想:“领导带吕后去集团不嫌丢人啊,她那一身行头,我妈看了都嫌土。唉,你们说她这回能上位吗?”
何京京:“中级职称都没有,上位个屁,封丫一万狗之王的头衔倒是有可能。领导玩她呢,画一饼,让丫吃,不然干活能跟打了鸡血似的吗?成天挨抡挨骂嘬瘪子,被领导喷得跟孙子似的还嗝嗝乐呢,要脸吗她?”
冯霈:“要脸干嘛使啊,只要领导高兴,卖身她都乐意。李答应,何贵人,苏嫔,冯贵妃,吕后,咱的品级就是在领导心里的位置,干的都是给贱.人做嫁衣的活儿,苏嫔憋稿,我拍照片,李答应做PPT,最后让吕后去集团汇报,凭什么啊?成天让咱们干小碎活儿,还说咱脑子里不想大事,就会做表格。”
李想:“咱八小时之内干活,吕后八小时之外干活,工作时间钻部长屋里发骚,咱们要是豁得出去找领导露大腿谈感情,咱也得宠。她天天耗着不走,我们到点就撤好像特别得瑟。”
何京京:“最可气的是我连相亲都不敢约时间,唉!再不嫁就老了。”
李想:“你说新招进来的学生怎么一个个都像从土豆地里刨出来的啊?整个公司最耀眼的还属尹工,冯贵妃,他要是从了你多好。”
冯霈:“切,你当我真看上他了呀,如果不能在当下让我的生活有质的飞越,我才不嫁呢。我都多大了,等他有本事养我时候,说不定Prada都破产了。我呀,找个长的不吓人的就成,有本事有脸蛋管什么用,关键是有家底。”
李想:“我觉得还是得图人品吧,有钱不把你当回事儿也没用啊。”
冯霈:“这就是为什么技术部刘文馨喝的是哥伦比亚咖啡豆,而你抽屉里全是产自云南省昆明市西山区海口里仁村的速溶咖啡,人家吃的是鹿港小镇的三杯鸡而你去和合谷买特价15块钱白送豆浆的宫爆鸡丁饭。思想是行动的先导,想法一偏,人生就毁在穷字上了。”
何京京:“门头沟的精装房都三万多一平了,长得好,专业好,又文艺,有个屁用,你总不能在最好的年纪跟他租房住吧。”
冯霈:“咱部长的思维是,让你把一件事干到恶心,那就叫用人所长。So,苏嫔最惨,只要跟文字沾边儿全扔给她,憋稿憋得胸都小了,哎,你歇会儿,换换脑子。”
世俗的人习惯抱怨,而抱怨又把人变得粗糙,恶性循环没有尽头,大好青春里的大好姑娘就在口沫横飞中变成了泼妇。
不公平是常态,跟生活掰手腕,就是与自己的好心情较劲。所以在她们的宣泄中从来听不到苏滢的声音。
她是一滴浮在水面的油花,融不进非同类的物质,也不会太过游离疏远。
关掉与韩熙聊天的界面,苏滢从工位探出头来笑笑:“一聊起尹学辰,你们几个眼睛都放绿光。”
冯霈笑道:“他呀,再养眼也没用,项目部所有人都帮他瞒着,也瞒不住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啊。”
“孤儿?”微弱的痛在苏滢心里慢慢扩散,《燕巢》中年轻工长那些自白或许多多少少有他过去的影子,孤独的,茕茕孑立的影子。如果没有深刻的孤独是不可能写出那些话的。
李想说:“人力的花名册被我们给要过来了,尹学辰的父母信息都没填。”
“我可不想生了孩子没老家儿给带,所以就不惦记他了。”冯霈瞥到苏滢工位之下的纸箱,“那是什么?”
苏滢打开箱子道:“我家韩熙让他出差的下属寄回来的,送你们。”
Dior香水、hermes丝巾、女皇饮让同部门3个品级鲜明的单身女同事虚荣心爆棚。
文化四姐妹第一次碰头会的主要议程是分析部门里三朵奇葩的性格特征:
部长徐大为,比驴还蠢,糊里糊涂、善于虐心、思路一分钟一变,临近退休想要名留青史卖了底下人的命去搞文化创新。
副部长叶宁,比猴还精,自从娶了比自己大7岁高一头的高干媳妇之后,自卑变自负,草叶子割开的小眼睛洞察一切,说起话来无比玄妙,开个玩笑够人琢磨半天的。
无品级还装老大的吕艳喜,比狗还狗,大胖儿子扔给公婆带,全心全意用事业线拼事业,光长岁数不长本事,脑仁只有松子那么大还有一半是磨损坏了的,不能同时装下两件事。
在他们三个的合谋中全身而退,最重要的不是实力而是会演戏,相互通风报信交换消息,领导的心思尽在掌握,应对的方略才能一击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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