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锈蚀了你的叹息
出刊依旧是企业□□全体加班日，这一次耗到了晚上八点。部长“校闭请付印”的大字一签，费尽心血的240期彩页特刊终于尘埃落定。
下班后，苏滢在食堂喝了些紫米粥走回阵地，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韩熙与学辰两个名字牢牢粘在脑子里。
他们两个就像面前离阵地同等距离的岔路口，无从选择。
路可以随心所欲的走，错了大不了回到原点，人一旦选错，情感覆水难收。
苏滢碾着脚下的碎石子不再前行，身后混杂的脚步声瞬间逼近，潮湿的粗掌猛然夺去呼吸，被圈进一个肉滚滚的强壮躯体，夹杂着酒气的恶臭从耳侧扫过：“小娘们儿，太他妈勾人了！”
苏滢的头“嗡”地炸开，拼命摇头、扭动，无法挣脱，因为另外两人正粗暴地钳住她的手脚。
“滚开……”她的呼喊完全堵在喉间，泪如泉涌。
“放手！”厉喝劈开了束缚，苏滢只觉得被四面八方的蛮力撕扯，最终踉跄着倒地。
看不清，听不到，动不了。
扭打在一起的四个身影，混合着刀光、血腥、怒吼、谩骂……
谁的后旋踢击倒了对手？谁的呼唤由远及近？谁的血晕了我的白衣？
乱糟糟的衣衫，乱糟糟的情绪。
“滢滢，没事了，起来吧！”
半跪着倒入宽阔的胸膛，想紧紧拥住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口中只能喊出刚才在想的名字：“学辰……学辰……”
对方僵住了身体，轻叹着扶她起身后触电般推她离开怀抱。依旧俊秀的脸，瘦削的憔悴。
“韩熙!”苏滢理好头发，四处寻找着什么。
“他送你的吗？”韩熙捡起发卡给她，“我送的饰品，你好像从来都没戴过。”
二层楼的高度被两人虚实重叠的影子无限拉长。恍恍惚惚掏钥匙、开门。按下开关，星空灯罩投射的点点光亮是暗淡的藕荷色。
苏滢的颤抖没有停止，韩熙的头始终低垂。
一段介乎朋友与恋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在追尾的撞击中彻底破裂，纠结过，苦恼过，愤懑过，苏滢的脑子也曾像上下班高峰的二环路一样被韩熙的多重人格堵得严严实实，而尹学辰这个摩托车手恰如其分地出现，自由穿梭在豪华的车流，用清亮的马达声开辟出直通心脏的快行道。
加热好的牛奶放到茶几上，韩熙缓缓后退：“我叫Angela过来陪你，今天的事我会处理，别多想了！”
苏滢颤颤巍巍拿起了电话：“我们报警吧。110号码是多少来着？”
“如果你还信我，就别报警，那样会惊动叔叔，而且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那，那你要怎么处理？”
“他们不善，我也不是吃素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以暴制暴。”韩熙愈加冷冽的手指触过她极薄的耳垂伸向缠在发丝间的半只树叶，她误以为他想要捧住她的脸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树叶落在他们脚尖相对的中央，韩熙的身体轻轻颤了颤，他在笑，嘲笑、冷笑、苦笑，都不足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也许可以解释为失落，或者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
总之，她的退却让他受伤了，伤及肺腑无药可救。
苏滢的脚尖又朝前迈了一小步碾住叶子以此弥补刚刚的失态，韩熙不领情地退到了门口：“小布我已经放在了楼下。手表我说过会一直带着，就不还你了，反正对你来说它也是白来的。”
“韩熙，对不起……”苏滢的眼泪夺眶而出，除了道歉，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从来都不是。”韩熙转身开门时，苏滢才发现他的左臂盘旋着刺目的红。
“韩熙，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在她看清真相之前，他揽住她推向浴室，“去洗个澡吧。”
“你能不能别走，我一个人害怕……”听到决绝的道别之后提出这样无理且无耻的要求，她并没指望韩熙会像以往那样言听计从。
他抬起的目光滞留在半空，没有丝毫动摇地答应：“好。Angela来之前，我一直都在。”
浴室的门隔开两声轻叹。妈妈说过，男人最难实现的承诺不是“我爱你”而是“我一直都在”。
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韩熙，要不是Angela狠狠拍门，她一定耗到虚脱才肯出来。
“这会儿他应该到你哥那里了。韩熙这傻子，不止血也不去医院，死都不怕，就怕留你一个人在家。”不需摸索，Angela在包里精准地找到了烟和打火机，可见最近抽得更凶了，苏滢觉得吸烟的女人是寂寞的，优雅的烟圈拢出了她们内心寂寞的形状以及像大雾一样看不透的伤。
苏滢抢过她嘴里的烟捻灭在花盆，转头看到雪白的丝绸抱枕上绽着大片血花，红得炫目。
韩熙的血，有冰的味道。
苏滢软软瘫在地上，Angela拉开窗帘，楼下多了几名夜巡的保安，丰盈的唇弯出一抹冷艳：“计划在你们俩闹掰时候趁虚而入，不过没成功，这段时间除了工作，他根本不搭理我！”
苏滢在手机通讯录里找不到韩熙的名字才想起早已经删掉了他的号码，135？138？158？139？她甚至忘记了他手机号的开头数字。相识一年，他懂她所有眼神，她却对他一无所知。今晚，她又欠了他的。在如此不对等的相处之中，那么高傲的韩熙自甘落入卑微的窠臼，望着她，守着她，以最容易被忽略的方式爱着她。
向Angela要了号码连拨几通，韩熙不接，苏默关机。
“我去医院找他。”不顾身上只有一件吊带睡衣，苏滢开门就要往外跑。
Angela娴熟地揪着她头发扔上床：“韩熙给我下了死命令，11点之前不能把你哄睡着，我的饭碗就丢了。”
他的血甚至抵不上她一晚安眠，苏滢突然感到韩熙整个人已经被无望吞没了。耀眼的韩熙，冷漠的韩熙，不可一世的韩熙，独断专行的韩熙，在寻常的自己面前变得静默、温柔、毫无自我。
“小布！我的小布还在楼下。”苏滢惊叫着又要跑。
“我提上来了。在那儿。”
苏滢不敢相信这10个睡在藕荷色礼盒中的小布娃娃没有一款与自己已经拥有的相重叠。
用心至此的男人。
装傻充愣的女人。
苏滢把不懂珍惜的自己深深埋进空调被，身旁的Angela抱怨本该跟首席男模共度良.宵却百无聊赖躺在发小儿加情敌的破板儿床上数绵羊，太憋屈了。
“韩熙有病！否则怎么会看上你呢？没有性.感的资本也不会运用性.感的资金。女人的心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shopping！你不爱花钱不追名牌还能天天傻乐，你也有病！送你那包包我要收回，给你也是浪费！”Angela的嘲笑并没有雪上加霜，苏滢喜欢她另类的安慰，听从她强硬的指挥。
“你拿回去吧，反正我也没有高大上的衣服配它。”苏滢随声应着，满脑子都是低头不语的韩熙，任她宰割的韩熙，笑容拘谨的韩熙，与拒绝相比，无视或许更加残忍。她讨厌自己的胆怯和对感情的谨小慎微，更讨厌无法治愈的精神洁癖，为什么不能给韩熙一段没有顾虑的感情？哪怕友情也好。
“今儿晚上的剧情不合逻辑，应该是……”Angela打断苏滢的自我检讨，轻抚她的肩膀的手缓缓移动，“你拿出药箱帮他上药，看着他性.感的赤.裸胴.体，全身发烫，心猿意马，情难自持，禁不住去吻他的伤口，他在你的亲吻里战栗了一下，然后回身抱住你，热烈地回应……”
苏滢挣脱她意乱情迷的抚摸：“跟唐觅一样，BL小说看多了就往到处乱套剧情。”
“接上长发，披个貂裘，韩熙绝对是古风耽美文里的最佳总攻！至于你，能在他身下算得了八辈子便宜。”Angela抚着她睡衣的带子，满眼渴望，“别打断我思路。然后，你惊呼，啊，不要，今晚不行，你的伤口会裂开的。韩熙以吻封唇，试探着触碰你的敏.感部位，你没有拒绝，因为你听到他说，你是唯一能伤我的人，也是我心里唯一的伤口，我得到你，痛的地方才能治好。”
“讨厌，别说了，我开始想象了。”苏滢在Angela怀里笑到窒息后弱弱地问，“你平常也是这么骚扰韩熙的吗？”
Angela撑住身体半坐起来：“警告你别对他认真，可我呢，才认识他几天就快爱上他了。”
苏滢微笑着，心却空了。或许Angela和韩熙才是同一类人，华丽的皮囊下是深不见底的井，里面的水究竟多深多冷他人无从揣测，一旦跌落将会是永无止境的自由落体。
“你们俩其实挺合适的。”苏滢有感而发，说出口之后，周身都是酸痛的。
Angela观察苏滢的反应，决定把韩熙吞下毒.药的事转述给她：“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你知道吗？他已经为你死过两次了。”
“什么？”
“今天算是一次。还有……你们刚认识的时候，苏默考验韩熙，告诉他只有吃了毒.药才让他跟你好。”
“我哥？他没跟我说过这事儿啊。什么毒.药？”苏滢紧张地摇着Angela.
“笨不拉几什么的，反正不是杀虫剂。”
“他真吃了？”原来苏默向韩熙发誓不告诉她的就是这件事。
“连瓶子都吞了。”
“我哥的原话应该是整瓶吞了。”苏滢纠正道。
“那是你哥说了歧义句，不是我的问题。”Angela继续添油加醋，“恰巧送到苏默他们医院，当时韩熙没呼吸，没心跳，连牙床反射都没了。”
“压眶反射吧？”
“你学过医？”
“这是常识。”
“今天的交谈到此结束，我很不开心，晚安！”又一次人前露怯，Angela蒙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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