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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隐没


  “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刺骨的夜风送来一把沉实厚重的男声,从黑暗中渐渐步出一个欣长的人影,月光缓缓滑过他的脸庞,映出一张方正朴实的脸。

  问零丁站在原地,看着依旧是一身褐色长衫的男人,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目光一转,在他右手握着的长弓上飞快地掠过,最后定在那双即使在漆黑的夜色下,依旧如黑曜石一般灼灼放光的双眼:“如果我没猜错,寿方,你似乎变白了些?脸上那些灰都擦干净啦?”

  “我也是没办法,真正庄稼人的皮肤,不可能不黑的。”来人正是寿方,除了比之前略白了些,衣着打扮都没有半点变化,然而看上去,却与原来的那个“寿方”完全不同。就好像一株干涸枯萎的植物突然得了水份,变得耀眼挺拔起来。

  “事情都办好了?”问零丁与自己插身而过,走到河边站定,也跟着他转了身,慢慢行至河边。

  “还好。沈归的武功相当不错,为了拦住他颇费了我一番功夫。”寿方淡淡地说着,双手握住长弓,用力一扭,将弓扭成碎片,随手甩进河里,又回身默不作声地将樱桃的尸体拖到河边,手脚麻利地用石头捆了沉到河底,方抬眸对问零丁道:“你真的没对她下毒?”

  “是啊,究竟下没下毒呢?”问零丁笑了笑,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道:“无所谓了。反正两次,人都是你杀的。我不过是中途借用一下,结果没什么不同。”

  她虽然笑着,却把“两次”这两个字咬得清楚,像是故意说给寿方听。

  寿方果然听明白了,看了问零丁一眼,在河边蹲下身,一边洗手一边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有什么好猜,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问零丁笑眯眯地凑上前去,道:“你是为了包庇沈归吧!”

  寿方身子一僵,突然“嗖”地站起,对问零丁的话充耳不闻,只冷笑道:“两个问题,第一,我出城之时曾听说,花无计他们之所以没追出来,是因为你对他们下了药。可是依照花无计的仔细看来,他不可能没有发现酒中有异常。你是如何办到的?”

  “盖头的流苏。”问零丁完全没有隐瞒,老实不客气地说:“敬酒的时候,我的手是要从该头下面伸出去的,酒杯难免会‘无意中’碰到流苏,所以,只要在流苏上下药,想让他们中计,并不难。”

  “确实不难,”寿方点点头,又道:“第二个问题,听说那白棺后来化成了粉末,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棺材的目的是为了引出百里沉陆,眼下它的任务已经结束,留在世上实在太过醒目。为了避免向你这样的内行真的看破了我的把戏,我只好忍痛将它处理掉了。”问零丁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不过也没你们想象中那么神奇,我不过是将早就养在棺材中的白蚁放了出来,而已。还有问题吗?”

  “有。”寿方向前走了一步,下颌微抬,俯视着她:“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知道我的身份的?”

  “如果说怀疑,我第一眼见你开始怀疑你。你的武功太高,根本掩饰不了。”问零丁与他错开,散步一样沿着河边慢慢往前走:“至于你是什么身份,我其实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你为何笃定,我一定会帮你?”寿方跟在她身边,低声问。

  “因为两点,”问零丁伸出两指在寿方面前晃了晃,道:“第一,你接近我,不用说肯定因为些什么,不管是我的人,还是,你以为我手里应该有的东西;第二,你武功很高。对我来说,确定了这两点,就足够了。所以,利诱你很容易,而且,你也有能力被我所用。”

  “所以,我在信上交代,如果你能帮我拦住沈归,然后来到这里,我就会把那个东西给你。”问零丁慢慢地走着,听着自己沙沙的脚步声:“我料定你没有你的脸生的那么老实,那封信,你一定会看,也一定会照我说的做。”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信上说的,把东西给我?”寿方冷哼一声,口气甚是不屑。

  “你不会相信,但是你会好奇。帮我拦住沈归,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没有任何损失。甚至,或许还对你有些益处。”问零丁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当然,至于你究竟怎么想,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总之,你来了。”

  寿方听完,点点头,道:“不错,我来了。那么,那东西呢?”

  问零丁止住脚步,对寿方眨眨眼,笑道:“我可以给你东西。可是,你相信我给你的,就是真的么?”

  “我自然不信。”寿方摇头而笑,道:“所以我来,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东西。我是为了……”

  “我明白,”问零丁挥手打断他,道:你是为了那笛子吧。”说着她一摊手:“笛子给我。”

  寿方神色一动,依言从袖中取出一支通身翠绿的笛子交到问零丁手里:“你又如何知道,当日要杀樱桃的是我,取走笛子的也是我?”

  “错。要杀樱桃的是百里沉陆,你不过是听了他的吩咐。不过我猜,取走笛子一事,并不是他吩咐你的吧。”问零丁接过笛子,拿在手里细细抚弄起来:“其实我也不肯定,我只是觉得你的可能性比较大而已。”

  “他吩咐我?哼!”寿方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不屑地轻哼一声,又嘲笑地看着问零丁:“至于可能性,没有人比花无计此人更惹人怀疑了吧!你最该怀疑他才是。”

  问零丁淡淡一笑,将笛子放在嘴边吹了几个音,方柔柔道:“他与你们不同,他从不做这等小家子气的事。”说罢不待寿方恼火,她径自继续道:“我方才说,你取走笛子是为了包庇沈归,是因为,当日百里沉陆根本没有属意让沈归杀我。你怕沈归被责罚,才冒险取走笛子,我说的对么?”

  “其实我一直想不透,笛子在这件事里的意义。不管我怎么想,把笛子捡回去这种行为,都是画蛇添足的。直到,樱桃告诉我说,与她联络的那个人,可能是个女人的时候,我才渐渐想明白。”她以笛击掌,道:“沈归堂堂一个男人,就算毁了容,也断不至于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时时刻刻掩面示人,更不用说那奇特的嗓音。”

  “你知道什么?”寿方掩饰不住地紧张起来,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你别急,我不管如今你与百里沉陆有什么关系,忠义或是交易。不过,你如果只是想知道这支笛子的事,我还是可以告诉你。”问零丁熟惯地将笛子放在手中转了几转,道:“这支笛子,是当年我和百里沉陆的定情信物,是我送给他的,那曲《凤求凰》也是我教他的。如果说,当天沈归吹这曲子是为了引我出去,那么,用笛子作为利器想杀我,则是因为,她恨我。”

  “恨你?”寿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问零丁点点头,回忆道:“我见到百里沉陆的那晚,曾经试探过,我确定当日他并无杀我之心,然沈归却起了杀我之意。这说明什么?我料想,那是她的挑衅。她是要告诉我,那笛子百里沉陆已经不稀罕了,也就是在警告我,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情分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问零丁古怪地看了一眼寿方,似笑非笑地道:“意思就是,对百里沉陆有执念,对我怀有恨意,又蒙你包庇,武功高绝,对前朝了如指掌,声音古怪,需要掩面。这样的人,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她顿了顿,又强调:“一个女人。”

  “那女人,是谁?”寿方听到这儿,立刻露出十分焦急的神情,双手握拳,不停地颤抖着。

  “你今日已经与她交过手,她是谁,你真的认不出来吗?”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寿方连连重复了几遍,脸上突然现出惊怒之色:“你还说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果这些你都知道了的话,如果你能猜出她是谁的话,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朝丞相的夫人被劫,事后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仆役和丫鬟。当然,丫鬟他们是永远不会找到了,可是你,”问零丁低头看着笛子,声音也寒了下来:“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么?”

  “原来……”寿方脸色一变,方醒悟过来:“事关江山,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他们当然以为,我与你有牵连。”

  “不错。”问零丁悠闲地把玩着笛子,愉悦道:“你们都是地位显赫的人物,当你们互相寻找、猜忌,厮杀的时候,我的目标就显得小了许多,可以暂时掩人耳目,或者就此消失不见,或者,做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叹了口气,她又道:“我知道你这次不过是想从我口中确定沈归的身份。然而,你接近我,就真的没有半点别的企图?而且,今日你来时便已经卸掉了伪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么?”

  寿方闻言,眼中杀意忽现,突然仰首长笑数声,狠狠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以为,你能从我的眼皮地下逃跑么?”

  “那可说不定。”问零丁手下突然一动,玉笛转动,如射弩之姿,笛口对着寿方:“牧山封家,一直为前朝宫廷秘密培养内卫。善武、善机关,尤以暗器见长。而你,这一代的家主,封十步,你当真以为,以我当年的身份,送给百里沉陆的东西,会只是一支仅可吹奏的玉笛么?”

  封十步被揭穿了身份,神色一凛,紧紧盯着问零丁的一举一动,半晌缓缓开口:“危言耸听!”

  “是吗?”问零丁莞尔一笑,稳稳地执着笛子,向后退了一步,发现封十步也只是随之上前一步,并未有大的动作,便知道他也是投鼠忌器,不免嘻嘻一笑,道:“其实,开棺那日,我便隐隐猜出你的身份。如今,我就请你这个行家,为我的手艺来鉴定一下吧!”

  说完,她的手在笛子的尾部轻轻一转,数跟银针接连从笛子的另一头激射而出,每一根又在半途分成五根,如点点牛毛一般,直扑向封十步。

  封十步慌忙后撤扭身,接连几个起落方将银针尽数躲开,再回头去找问零丁时,见她已经退到河边,翻腾的河水拍打着她的衣裙,两人已经相隔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咬了咬牙正要去追,却见问零丁含笑将手一松,身子向后一倾,玉笛落地的同时,她整个人已经落进汹涌的激流中,在夜色的笼罩下,只能看见一个黑点起伏几下,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远处林子里传来几声夜枭的哀鸣,冷风呼呼在耳边吹过。封十步呆呆地站在河边,一步也没有迈出。只觉得浑身上下如浸在彻骨的冷水中一般凄寒无比,好似跳下去的那个人是他。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久之后,无意识地伸出手去,他突然想到,她的伤,还没有好。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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