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密室
问零丁百无聊赖地坐在跨院的廊下,看着院中的伙计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不觉有些心烦。因是秋日,又是晌午,太阳烤得人发晕,风又吹得甚凉,一件披风拿在手里不知是脱是穿。
“赵十六,这里。”她忽地跳下地,指着一个正在装着棺板的伙计,道:“这里错了,你该是这样。”说着伸了双手比划起来。
那伙计见东家来了,又要做样子给自己看,便将手一松,整张木板就落在了问零丁的手里。
问零丁只觉手下一沉,右手处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地剧烈痛楚。手下意识地一松,木板就直直落下,向她脚上砸去。
“主子!”千钧一发之时,人影忽动,一边的李辰碧飞快地将问零丁扯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瞪了她半晌,满腔怒意却不好发作,只得改冲那个赵十六低吼:“你究竟会不会做事!板子有多沉你不是不知道,东家一个人能拿动么?你还想不想做?不想做就滚……”
赵十六连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样子十分可怜。
问零丁却只看着自己的右手发呆,半晌没言语。好一会儿忽道:“辰碧,我回房了,没事不要叫我。”
说着身子一扭,疾步向自己房中走去。
回到屋子,“砰”地将门关上,顺手插了栓。因为走得太急,竟一阵阵地发晕,只得靠在门上歇一会儿,方走到靠墙的五斗柜旁,将第二格抽屉用力向里一推,墙角处的烛台下面,随之出现了一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地道,隐约可见一趟斜下的台阶,不知通往何处。
缓缓将抽屉拉回原处,问零丁把蜡烛点燃,轻车熟路地举着走了下去,待走到第九个台阶之时,她伸手在墙上一拂,头顶的暗门关闭。
又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脚下渐渐平缓,借着蜡烛的光芒,能看清前面是一间简陋的密室,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零散放着些古怪的铁器,椅子上则是空的,座椅上聚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想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问零丁将烛台放在桌上,随手从桌上捡了什么拨弄着烛芯,斜眼向密室中间的地上瞧去。那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蜷缩着一个黑衣女人。正是昨夜的那个女刺客。
那女刺客一身血污,头软软地贴在地上,双目紧闭,显然昏迷未醒。
问零丁见状,唇边泛出一抹冷笑,当下缓缓地在地上重重地跺了几跺。
不一会儿,女刺客的口中缓缓溢出一声虚弱的呻吟,身子抖了抖,茫然地睁开眼睛。
“谁?”女刺客先见到的是问零丁的鞋子,愣了一下之后,吃力地抬头,对上问零丁似笑非笑的目光,方才醒悟。连忙挣扎起来,在发现手脚皆不听使唤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任务失败,被俘,而且,手筋脚筋皆被挑断,武功尽失,甚至,连最基本的行动能力都没有了。
“你!”她怒吼一声,眼中顿时射出愤恨的目光,喉中几声呜咽,似怒吼,似呻吟,又似隐隐带了几分哀求。
“很好,你还没死。”问零丁漠然开口,向女刺客走了过去。
烛火闪烁着,映出她杀意隐隐的脸色。
那女刺客瑟缩一下,竟似有些惧怕问零丁的靠近,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胆怯。
“怕了?”问零丁轻易看透了女刺客的神色,轻轻挑眉:“怕就不要来惹我。你的主子没告诉你么?”说着,伸手将她嘴里的布巾掏出,转身沾了烛火,因有些潮湿,很费了些事才烧尽。
女刺客的嘴重获自由之后,没有张口就骂。而是死命地咬着牙,两腮紧紧地绷着。咬了半天,见自己依旧没什么不适,她方感到有些不对劲,绝望地看向问零丁:“你……”
问零丁弹弹手中的灰烬,见状笑了一笑:“想死?不忙,我总会达成你的愿望的。”说着抚掌而笑:“我实在应该赞美你的主子,竟调教出一个如此忠心的手下。”
女刺客见自己自杀无望,脸色一白,惨然地看着问零丁:“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问零丁了无笑意地弯起唇,道:“这话错了。应是我问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深更半夜行刺于我?对我下此毒手?”
“我没有!主人只吩咐……”女刺客下意识地辩解了几句,猛地反映过来,立即收了声,狠狠地咬住嘴唇。
“哦?”问零丁细细观察着女刺客的神色,故作了悟道:“原来你的主子没下令要你杀我?那还真是抱歉了,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下手难免重了点。”
女刺客咬着唇,美丽的眼睛眨了眨,泛了几许水泽。目光却是倔强,想是十分不甘心,又带了几分委屈。
问零丁露出有些惋惜的神情,道:“既然你不是为了来杀我,那么你是来偷东西,或是想掳走我也就无关紧要了,那么我也懒得问那么多。不过,我倒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他的名字叫--”她紧紧锁住女刺客的脸,极缓慢地吐出四个字:“百里沉陆。”
“百里沉陆?”女刺客目光一闪,惊叫出声:“那不是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的名字么?你打听他做什么?他已经逃出京城,莫非你……”不知为何,女刺客一下子冲口而出,却在看到问零丁唇边那诡异的笑容时,浑身一阵轻颤,道:“你,莫非是他的旧部?”
“旧部?”问零丁眼神一冷,低声道:“自古灭国的皇帝,多半都有些奇怪的嗜好。百里也是。他因觉这名字不详,因此在前朝,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十分忌讳这个名字。又因他喜爱白色,喜欢养鹿,‘鹿’和‘陆’同音。当时人提起他,都用白鹿两个字替代。”
看了眼女刺客震惊的脸,问零丁叹息道:“久而久之,知道他的真名的人,变得少之又少。到最后,大概只有宫里的史官,和那忠实记载着过往烟云的卷卷史册,还会记得这个名字吧。谁能想到,一介天子,竟然被他的子民遗忘了名字!”
女刺客慢慢睁大了眼,道:“你,究竟是谁?”
问零丁不答,脸上浮起嘲讽的微笑:“因他自己也颇喜欢白鹿这个称呼,他手下的心腹,在左胸口都会纹上白鹿的刺青,作为标记。”
顿了顿,她歪头去看女刺客,笑道道:“让我来猜猜。我记得,前朝最后一个史官在城破之时就被他斩杀。那么,你知道这个名字,又来刺杀我,一定是出身宫廷。然你身上却没有白鹿的刺青,说明,你不是出自前朝。看来,你只能是属于新帝的手下了。”
女刺客的脸上突然露出掩饰不住的惶恐,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向前爬去,惊怒道:“你究竟是谁?”
“看来,我猜对了?”问零丁笼袖而笑,道:“那我们再来猜猜看。此处山高皇帝远,给你下令的不至于是当今的圣上。那么,在槐城,能动用你这样的死士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了。你是奉了楼玉京的命令来的吧,他的目的……”沉吟片刻,她恍然:“原来是因为那个娃娃啊!没想到,你们竟然对那个娃娃如此感兴趣。”
提起娃娃,女刺客像是慢慢明白了什么,不再挣扎:“我知道了,你、你是……”
“你猜出来了?”问零丁打断她,抬手在墙上摸索一阵,抽出一块砖石,在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慢慢走向女刺客:“楼玉京想知道那娃娃的秘密,也想确定我是谁,可惜,他想知道的一切,将不会由你来告诉他了。”
“你要做什么?”虽然不知道问零丁想要做什么,却直觉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女刺客一下子惊慌起来。
“你不是上等的侍卫,难怪楼玉京什么都没和你说。”问零丁静静俯视着她,道:“一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就算自杀被阻,也不会多说一句,什么都不会透露给我。也是,训练一个优秀的死士十分不易,楼玉京又怎么舍得让那样的人来冒险?”
眼中闪过一抹同情,问零丁将女刺客不愿相信的表情收入眼中,将手中的瓶塞拔出:“我来告诉你,一流的死士和普通侍卫的区别吧。你看,你好像忘了,你虽然手脚不能动,嘴里的毒牙也被我拔掉。但是你的牙还在,你的舌头也很完整。如果是一流死士,我早就该为他收尸了。”
说着,问零丁冷冷道:“楼楼玉京难道没有教过你,有一种死法叫做‘咬舌自尽’么?”
“他?他才不是我的主子!”女刺客的眼中竟闪过一抹温色,神情也变得镇定许多,竟仰头细细端详起问零丁:“你……不是她。你不可能是她。我听他说过,她是天下最美丽、最温柔、最可爱的人。她兰心慧质,总是爱犯小迷糊,不爱记别人的名字,为人却和善……”
问零丁目光柔柔地看着她,手中的瓶子轻轻歪倒,白色的粉末从瓶口飘出,洒落在她的身上:“我劝你不要说那么多了。若你现在还不死,马上会更痛苦。”
女刺客忽地笑了起来,一大口鲜血从口中涌出,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她……夏天怕热……冬……冬天怕冷,喜欢吃葡萄……两只巧、巧手天下无双……善琴棋,精书画……却……却不通诗词……那画……太子……他……”
说道最后,已经语无伦次,脸上只剩扭曲,渐渐没了气息。
而那满是血污的身体,伴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竟从所沾到的白粉处开始逐渐溃烂,到最后,整个人渐渐化成一滩血水,连一根白骨都不剩。只有那几缕青丝,与稻草杂乱地混在一起。
问零丁看着那一滩血水,缓缓回身,将烛台举起,她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在打开秘道的门之后,将手中的蜡烛取下,抛向那堆稻草。
看着火舌将那青丝舔尽,问零丁面无表情地一笑,清冷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言毕,从容地走了出去。
在将门重新封起的瞬间,她的脸上,又回复了那惯有的,模糊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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