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嫌疑
问零丁却浑然不觉他逼视的目光,反而长长松了口气,欢然笑道:“既然是人偶,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本店愿意接这笔买卖。那么,请您选一下样式吧。不知您是想要柏木的?还是楠木的?”
男人盯着问零丁,不答她的问题,又问:“问老板就不想知道,在下为什么要用棺材装人偶吗?”
问零丁走到一副棺材前,正要为他介绍,闻言摇了摇头:“既然无关性命,想来也不会损害本店的声誉。那么客人的隐私,本店自是不会过问。”
“可是,在下却想问,问老板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人偶,可以动,可以杀生,也可以被杀死?”
“是么?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奇事?”问零丁惊讶地睁圆了眼,愕然地说。
“问老板没听过?”男人紧紧逼问着。
“从来没有。”问零丁又是一阵摇头,随即又笑:“反正,只要不吃官司。客官您爱装什么就装什么。哪怕您想装些蚯蚓蚂蚁,也都随您的意。所以,还是请您快些选一种棺材样子才好。”
“既然如此,”男人脸上谨慎的神情一扫而空,代之宛若春风的笑意,随手一指:“那就,这副吧。”
“好。金丝楠木棺材八十一具。”问零丁做成了买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道:“辰碧,来,记账。”
哪知,“帐”字刚刚出口,就听见后院陡然传出一声凄厉而恐惧的叫喊,是一个女人在嫉妒恐惧之下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
问零丁皱了眉,茫然地看向身后的李辰碧:“怎么回事?”
李辰碧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正要派个伙计去后边看看,却见柜台后的帘子一动,一个一脸惊惧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几乎一头就要撞在问零丁身上。
“何事如此惊慌?”李辰碧伸手一抓,将伙计扣在手里,不悦地问。
不过短短一段距离,那伙计却出了满身的汗,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只见他脸色煞白,一边喘息,一边辨清了眼前的人物后,猛地伸手抓着李辰碧:“管家……不、不好了!”
“好好说!究竟发生什么事?”因伙计差一点就撞上问零丁,李辰碧面色本就不善,当下更显冰冷。
“后、后院的西厢房里……”那伙计说着,看像问零丁,恐惧地道:“有一个死人!”
“家里死了人,也是能拿到外间来说的?”李辰碧听完,低喝一声,回身去看问零丁。
“啊,真是麻烦。”问零丁神色微恼,转而对那男人,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家里有些私事。请客官在柜台留下您的宅址,棺材做好之后,本店会负责给您送去。如此,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什么要求。只是,”男人尔雅一笑,像方才伙计走出的帘后看了一眼,道:“既然你这里死了人,恐怕,暂时我是不能走了。”
“为何?”问零丁疑惑地抬眼:“难道客官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哦对了,在此之前,我的宅址你们得先记下吧,”男人向前走了两步,道:“这八十一具棺材做好后,麻烦问老板送到槐城县衙,不知可否?”
“县衙?”问零丁奇怪地上下打量着男人:“辰碧,槐城的县太爷换人了吗?”
“巡查御史,当今左丞相,楼玉京,”李辰碧顿了下,飞快地补充道:“楼大人,两月前受命,代天子巡查各州县府衙。今日清晨,刚刚到达槐城。”
“原来是楼大人,”问零丁眨眨眼,对楼玉京福了福身,笑道:“楼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说罢叹了口气:“怪不得,您听闻我这儿死了人,说自己不能走呢。”
“你这伙计,倒是无所不知啊。”楼玉京抖抖袍袖,别有寓意地道:“没办法,既然本相赶上了,怎能不去看看?万一那死人临终有什么交代,错过了就可惜了。”
说着笑意渐收,刀一般的目光射到问零丁身上:“死了人如此重大的事情,也能叫‘私事’?看来问老板似乎不太懂得本朝的法制。”说着一甩袖子,就要向后院走去。
“啊,大人请稍等。”问零丁见他如此,想也不想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苦恼地看着他:“这棺材,大人还订吗?”
“如果你还有命做,那本相自然是订的。”楼玉京想是有些惊讶,接着冷然道:“还不带路!你以为耽搁的时间长了,就能毁尸灭迹吗?”
“如此就好了,”问零丁抚了抚胸口,放心一笑:“若大人不订了,本店不只损失了一笔大买卖,还几乎让民女以为,楼大人此来,或是听了什么风声,特地来查案的呢。真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如此,不敢再拦大人。”说着,左手一伸,道了声:“大人请。”
楼玉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出事的地点实在后院西边一间极其隐蔽的厢房。此时正围了好些下人,胆小的都吓得脸色发白,胆大的却伸头伸脑向里看着,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见问零丁过来,一下子便都不敢言语了。
门口不远处,如软泥般坐了一个小丫鬟,此时脸色煞白,满脸泪痕,身子不停地抽搐着。旁边也围了一些人,有些是在温声安慰,有些却是自己不敢进去,想从她嘴里打听消息的。
“看来是这边了,楼大人,请。”问零丁分开人群,厢房门前,正碰上几个神色仓惶的家丁从里面出来,像慌不择路的苍蝇。
问零丁开口叫住一个下人,问:“里面还有看热闹的吗?”
“没了,没人了。死得那么惨,谁还敢呆在里面啊?晚上可要做噩梦的!”那下人脸色发青,身子还不停地颤抖。
“谁发现的?”
“是她。我们都是被一声尖叫吸引来的。”下人指了指委软在地的小丫鬟,心有余悸地说。
“你下去吧。”问零丁挥退了下人,提了裙子就要进去。
“主子,”李辰碧连忙舒臂一拦,沉声道:“不可。”
“没事。”问零丁指了指光线模糊的屋里,笑道:“楼大人都已经进去了。”
“问老板暂且留步,”楼玉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这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问老板若是不怕受惊吓,便进来罢。”
“多谢大人关心。可人死在我这里,我总得看一眼。”问零丁笑言,随即拨开李辰碧的胳膊,迈了进去。
一进去,她便被一股沉厚的血腥气堵得胸口一滞,逼出一阵喘息,只得掩鼻倚在李辰碧身旁歇了片刻。再抬眼,便见楼玉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遂扬起笑,道:“大人在看什么?”
楼玉京却道:“问老板的身子似乎不大好?”
“顽疾而已。”问零丁随口答,俯视着那具尸体。
见那尸体周围满是血迹,看起来还有些潮湿,显是刚死不久。颈部以下遍体鳞伤,没留一块完肤,仅头部无恙,表情平定安详。只不过,在一派凄惨之像的映衬下,那平静的容颜显得那般诡异而不真实。
“问老板可认识这人?”楼玉京开口道。
“不……”问零丁反复看了看那张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记性一向不好。对这张脸实在没印象。辰碧,你认得他么?”
“或许。”李辰碧正蹲在尸体旁边,说话的同时猝然出手,在尸体的脸上揭下一层薄软的东西:“人皮面具?”他看着手中的声音,声音微愕。然后,目光落在尸体的脸上:“黄富?”
“黄富?”问零丁不可思议地反问,去看那真实的面孔。一见之下,不禁皱了皱眉。只见那去了面具的脸上,因遭受了巨大的痛楚而显得面目狰狞,看上去甚是可怖。但确实是早上见过的那个守门的黄富。
“黄富?”楼玉京一直静静看着两人的动作,插口道。
“是,我家的下人。可惜。”问零丁轻叹,对李辰碧道:“厚葬吧。费用铺子里出,再去帐房取一百两银子送家里去。”
“问老板可真是大方,”楼玉京嗤笑一声,抱臂看着问零丁:“逼人卖身,被揭发之后又忙着杀人灭口。问老板,你这招,使得实在不怎么高明。”
“楼大人在说什么?”问零丁一脸求知的表情,淡淡道:“民女怎么听不懂?”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楼玉京往前走了几步,道:“难道今天早上,芙月看到的,不是你么?”
“芙月?”问零丁轻蹙双眉,不解道:“是谁?”
“是楼大人即使李京上任也要带在身边的夫人,我们早上看到的那个。”李辰碧说完,也不理楼玉京微微变色的表情,一脸凝重地看着问零丁:“主子,看这里,”说着,手下一动,将黄富本来破烂的衣服“哗啦”一声扯下一片,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胸,从那遍布伤痕的肌肤上,隐隐能看出一处刺青。
“白鹿……”
相同的两个字,同时出自三人的口中。
短暂而深重的沉默之后,问零丁低低咳了两声,轻笑出声:“没想到这黄富,还有这种雅好呢。”
“主子……”李辰碧闪身去扶问零丁,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担心。
问零丁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听身后楼玉京冷冷道:“好了,尸体看得差不多了,你也装得差不多了,也该与本相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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