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粉笔字
巫管局内部的派系之争，一般认为是当年组建时整合不彻底造成的后遗症。这几年，萨沙这个新疆人被人归到了广东系的，有一次萨沙突然感叹：“大家都知道我是谁带出来的，九几年那会，配给还不像现在这么好，有一次麦片不够，我们加了点白蚁熬了锅粥，分食的时候，大家把罐头罐拿出来盛粥，罐头罐的大小都是不一样的。”
当时有两个年轻队员吵了架，萨沙告诉贺铮，那两人现在还在巫管局，因为性格不合，也因为很多利益冲突，后来还结下挺多梁子的。贺铮觉得，萨沙大概在感叹，党同伐异是很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就算那些人曾经被同一个教官带出来。
昨夜，张大美最后也没有向他们这些曾经的老队友透露多少傅荣华的情报，这个人为什么会跟了赵三才，贺铮始终不太理解，事前也没有一点招呼，突然就调了职。
……
“在里面，宇文让他帮点忙。”这天，贺铮对两人说道，示意了下地下甬道的入口。
见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一惊，贺铮想起了点什么，又问道：“你们两个是小崔的同学吧，认识傅荣华吗？”
东侵晓先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说道：“昨天刚认识。”
甬道的两个入口分别位于东南侧与西北侧。木塔室内接近正方形，假如由东南角至西北角划线，那么此线长度约是十三米，两入口正好压在对角线上，距墙四步（约两米），两入口之间距离十七八步。
四分钟前，宇文浩进了甬道，崔亮看他一走，居然无比自然地跟过去，以致让贺铮误解了。入口宽阔一米，底下是平的，离地面约有一米四，是一个正常成年人都可以很轻松上落的高度，所以当时崔亮也做得很自然，马上跟了进去。跳下去后，弯腰拾阶而下，下了三阶才能直起身板。
起初甬道很窄，一米不够，大约九十公分，从东南侧这个入口下去，先是往西向走，接着拐向北向，这路径假如投影到地面，则会发现它的投影路径最初的十五米还在室内，它最初的路径没有压在木塔的墙与柱子的下方。这样做是很合理的，可以避开木塔传给地基的重力，不会使得木塔不稳，也不会引得甬道塌陷。
甬道很暗很陡，前方拐弯处散射过来很弱的微光，崔亮马上跟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没有手电筒的，太陡，太暗，他又跟得太快，感觉就是落脚的地方一直往下坠落。宇文浩应该一早就知道他跟了下来，崔亮对此很确定，但对方没有回头。对方不等他，甬道便昏暗得接近夜晚，只有甬道前方传来脚步声，对方走得快，大概因为一早就完全掌握了它的空间结构，此行的目的又明确。
直到崔亮追上了他，他才回过头问：“你不是怕我吗？”
其实崔亮也很难解释清楚自己的行为，他看了视频，旺财留下的粉笔符号很丰富，有一个地方他在意了一下，想看清楚点，就目标明确地跟来了。事后想想，假如这时对方阻止他，他大概也会临时编点理由的吧。——虽然行动比理由来得快，虽然对方早就替他想好了理由。
对方此刻问了很随便的问题，似乎默许着他的行为，崔亮松了一口气，答道：“不是啊。”
“我明明长得比贺铮和善，又比他年轻，为什么怕我不怕他？”宇文浩忽略了崔亮的否定。
他没有停下脚步。崔亮发现甬道比进来时宽了，勉强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并行，那么是一米一、一米二、一米三？
“昨晚发生那么多事，我当时可能太累了。”崔亮答道。昨晚在大宅中，捆好的木柴突然从宇文浩的肩膀直直地摔落到地面，对方也愣愣地站直身躯，崔亮记得，是那一刻让自己感觉不好，接下来事情太多，不免神经过敏，才有那样的反应。回想起来，那一刻的时间太短，短到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与动机，其实眼前这个人，当时怎么了？
“你和傅荣华是朋友？”
“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的大伯告诫我，凡是认识的人都要声称是自己的朋友。我不太了解他，不过你们好像都很在意这个人。为什么？”崔亮反而问道，他试图把话题引向别处，他也想知道多点旺财的事情。
“你的说法真无聊。”宇文浩说道。
“……”
抱歉，我不是很幽默的人。崔亮只在心里这样想，没有说出来，突然之间想避免交谈了。眼前这个宇文浩，是自己不擅长交谈的类型，对方会无视任何交谈中的技巧，不接受谈话时的话题引导，崔亮昨天就发现了对方这个特点。
撇去那个奇怪的行为，宇文浩给他最初的印象是这样的，话不多，有教养，工作态度认真，后来发现这些印象好像有点不对，不过这个人真的很擅长做细致的工作。
崔亮觉得巫管局的人真的很厉害，每一个人都很厉害，虽然他一开始也很担心失踪的四人，但看他们这么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又安心了一些。四年前，遇到旺财之后，他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会对困难这么地迟钝？他们好像更难去理解“做不到”这个概念，就是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如此轻松地做到任何事情？
当然，那时年少才会想这类问题，现在倒有些见惯不怪。他发现自己不是学生之后，对“优秀”这个词也随之变得迟钝，这个世上，大部分人不在乎自己是否优秀，他们在乎自己是否拥有优越感。
宇文浩没有继续问他问题，两人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崔亮认为是走过二十层楼的阶梯了，虽然只是往下走，不会累，但宇文浩走得快，于是崔亮明显感到心率升高，眼前的楼梯依然无穷无尽。
原来甬道真的很长，在正常的住宅楼中，爬100米的楼梯相当于爬了十四层楼，那么从地面下到萨沙失去信号的地方，可是相当于走了上百层楼的楼梯。崔亮为这个算法感到惊讶，现在他们可能已经走到很下面，甬道的曲率变小了，它不那么弯。
宇文浩的手电打在前方的墙上，出现了旺财的第一份粉笔鬼画符。因为这是旺财第一次停下来画东西，所以崔亮记得很清楚，视频里旺财的表情似乎很愉悦，他写完之后，对着镜头说话了，大概赵三才当时问了他。
光看嘴唇的动作，他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过，最初的口型好像是“你猜啊”。
石壁上的粉笔符号整体看起来像个矩阵，符号有横、竖、竖折、横折……还有其它一些像俄罗斯方块又像中文笔画的符号，一整片，密密麻麻，四十几个。
崔亮扫了一遍，整体一看，发现自己好像看得懂。
不！他还是不太相信，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看懂？
但是好像又很合理，越看越觉得是写着这样的字：
——“圈越来越大了，我们离目的更近了。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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