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迷雾山林
两人很累，便直接坐在棺材的外沿上，很快就习惯了这具腐朽的木工制品。当害怕的情绪又一次自内心退却，东侵晓就感到悲戚了：恐惧就如海浪拍岸，一次又一次冲袭着原本平静的沙滩，又退却了。不知道无故遭殃的沙滩是如何理解这些无妄之灾的呢？
他想起遥远的童年，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他大概是属于童年有阴阳眼的那类人。据说纯洁的小孩子和小狗一样，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那时他只会吓得半死，因为无法理解，所以只能忍耐地等待事情过去。就如在雷鸣闪电的荒野，动物只能忍耐大暴雨过去。
他比较讨厌这种来自童年的无助心情，但东侵晓没有发现，这种无助感的产生其实与当下的情形更相关。他的体力消耗太多了，太疲劳了，直到遇到了单之秋，找人的目标达成，他不再需要担心朋友，与朋友在一起总比较安心，离天亮又不远了，绷紧的神经有些放松了下来，才会感到难过的。
“鬼会知道自己死亡了吗？”单之秋忽然发问。
“不知道。”他无法理清现在的状况，单之秋的发问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们都在那些有问题的山路上走了那么久，东侵晓忽然想唱几句让人难过的歌词转移下注意力，不过又理智地知道此时唱歌会吓坏单之秋，所以忍住了。
“我在想，假如我们真的在那些树杈中走了那么久，你觉得我们应该要在急救室躺多久？”
“你不要胡思乱想行不行？”东侵晓忽然有些火大。
“抱歉……”单之秋见对方语气有些急，很是意外，却还是道歉了。东侵晓有时会因为血糖低没什么表情，但搭理人的情况，他的脾气都好得像糖一样。
“……”
“……”刹那，单之秋觉得自己明白了，距离晚饭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东侵晓可能身体缺糖了，又消耗过大，状态不好。
单之秋又想，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经过，但那经过可能比他说的要恐怖许多，所以他不想继续讨论它们。单之秋自己也无法把整个经过告诉东侵晓，他追的那个东西根本不是人类。他追那东西时并没有多想，离得远，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上了山后，那东西忽然四肢着地像野兽那样跑起来，还扭转头在看他，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姿势，他就害怕了，没继续追。可是那东西在等他，他往反方向跑，那东西却追上来。
他好不容易以为甩掉了，那东西又在他附近出现，吓得他都以为要完蛋了。不过，那东西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或者没发现他，往山下跑去了。接着，他想回去，却发现自己迷路了，而且手机没信号。
终于遇到了东侵晓，他感到人生又有了希望，简直如世界末日的劫后余生，看见活人居然可以如此兴奋的，所以忍不住想聊天。只是……那么恐怖的事情，他不敢告诉东侵晓，怕吓着对方。他想，对方可能也会考虑他的心情，那些鬼是不是也很可怕？
“我下载了个新游戏，要不要玩？”停了一会，单之秋像平时那样表示友好地说道。
“谢谢，不用了。”东侵晓瞄了一眼他的手机，说道，“……你能区别得了风声和它们不？”
“可以试一下……”
“善善，这不是一个好建议。”东侵晓放轻松地说道，他勉强了一下自己。
“不过，都快天亮了，应该没事了。”单之秋用手机的灯照了照棺材底，他忽然想到，他追的那个东西很像书里对山魈的描述。山魈，在神话中又总和山鬼搞混，有时候它在古诗中又是一种大猴子。那东西的动作的确像猿类，不过它身上披着布，看上去似乎是比较宽松的长衣长裤，体型像一个壮汉。
一想到那东西，单之秋打了个寒颤，幸好当时太暗，自己又有些近视，看不见它的脸部细节和表情。善善一直觉得100度是一个特别麻烦的近视度数，不带眼镜不影响生活，但是不带吧，又只能看到远处姑娘的身材，看不到脸蛋。他第一次为近视一百度欢呼，要是看得更清楚，可能已经吓死好几回了。
这个像猿类一样的家伙，为什么袭击他们的工地呢？
单之秋用脚踢了踢棺材中的枯枝败叶，在手机的灯光下，又发现了两枚硬币，他捡起来把玩。
“你知道这是什么不？”东侵晓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迁葬留下的棺材？”
“你学的是哪个盗版商的课本？迁葬是就地剖开棺材把尸体拿出来的吗？”
“那这是什么？”
“捡骨葬。”
“捡骨葬的棺材是这样随意丢弃的？”
“恩……不太清楚，不过我看过不少这样随意丢弃的。”
“真的？”单之秋总觉得这样会吓坏路人。
两人小声地聊了一会儿天，聊了些福建和两广的捡骨葬区别，头顶树荫之间的天空就有些发白了。他们抬头看了看，觉得鬼大概不会再经过了。单之秋看了看手机，还有十来分钟就六点，他们在棺材里一坐就坐了半个小时。这半小时非常难熬，夜晚的山林湿气又大，这样静止不动，寒气就入侵了他们的身躯。又过了十分钟，微茫的晨光穿透浓密的树荫，散落在林间，遇到空气中的水汽阻挡，光线逐渐变弱。
随着阳光越来越多，山间的晨雾便起来了。
单之秋发现皮肤上都沾了一层雾，有些湿冷。
“走不？”他对东侵晓说。
“恩。”
东侵晓应了一声，和他一起扒开身后的灌木丛，两人都愣住了，那条不正常的山路还在。
“这是幻觉吗？”东侵晓说。
“不知道……”
“昨晚我见到你时，这里是没有路的……”
“恩……”单之秋给了肯定的回答，昨晚他还被这里的树杈划破了皮肤。
“接着那阵风经过，这里多了一条路。”
“恩。”
“难道都白天了，鬼打墙还不消失吗？”
“冷静一点，我们要不要等太阳升高一点再说？现在山林的阳气还不够多？”
“善善……故事里的鬼，公鸡一打鸣就消失了。”
“你知道公鸡什么时候打鸣吗？”
“四点多，不过城市里的公鸡一个晚上都在叫。”
“恩，乡下的公鸡四五点就叫了。可是昨晚，四五点的时候……”
“我明白了，现在的鬼也是要加班的。”东侵晓说，“善善，你的手机有带农历吗？能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没有。等等再走吧。”
单之秋摩挲了一下手臂上的雾气，抱起了手臂，近看的树丛，枝叶蒙着一层湿润的光泽。又过了一刻钟，山林里的阳光已经很充足，不过迷雾没有减少，他们觉得这样待着，雾气贴着皮肤，连同内心都凉得慌。
两人下了很大决心，才踏上了那些有问题的山路。迷雾横斜，他们看不到太远，两人各怀心思，忌惮着山林，便安静地走着，偶尔轻声交谈几句。即便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们还是被山林的奇异事件震慑住了，现实往往没有规律可言，比书本更离奇。鬼打墙依然存在，他们担忧着能否离开这片山林。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被阳光蒸晒的山林，迷雾开始变浅，东侵晓居然听到小鸟的鸣叫声。
“善善！我听到小鸟叫！”东侵晓高兴地说。
“哦，我也听到了。”单之秋有些不理解，对方为何忽然那么兴奋。
“难道你昨晚没发现？一点动物的叫声都没有的。”
“啊，你这么说来，确实是……”
“我想我们已经走出鬼打墙的范围了。”他不但听到鸟叫，还依稀听到虫鸣，但环顾四周的桉树林，内心又有了莫名其妙的不安。
他们往鸟叫的方向走去，却发现小鸟的叫声非常多，已经遍布了整片山林，便只好顺着山路走。再走了一段路，他们进入了一片松树林，越过前方的高地，东侵晓终于明白了内心为什么不安。迷雾已经被他们抛在后头，视线穿过辽阔的松树林，他看见了山腰那一片青竹。这是他们昨晚上山的路。
东侵晓迟疑了一下，停住，单之秋疑惑地看了看他，东侵晓又笑了一下，说：“没事。”
两人快速地经过那片竹林，白天的视野比较好，东侵晓望了望那些陶罐，心里估算了下，有六七十罐之多。他们很快就下了山，穿过那片湿地时，单之秋惊讶地说：“这里好多带尾巴的草，感觉都长一个样。”
“啊，对了！还不快给大家打个电话？我们一晚上没回去，估计都担心死了。”东侵晓忽然想起这一出。
工地已经近在眼前，但想到昨晚的事情，阴霾又笼罩了他们的心头。东侵晓忽然想停在这里，他害怕面对那个未知的结果，他已经听单之秋说了经过，单之秋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工地的损失，他们是一无所知的。
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传来崔亮的声音：“善善？”
“恩。”
“你在哪里？”
“我和东晓都在山脚，看见工地了。”
“东晓也在？太好了，你们两个都没事。善善，你们先回工地吧，跟警察说一下，让他们停止找你们。”
“好。崔亮……工地的损失怎样？”
“我不太清楚，你先回去看看吧，他们应该整理出来了。”崔亮的语气有些低沉。
“你在哪？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们两个快点回去吧，别待在外面了，危险。我们在湖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善善，我这边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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