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色撩人

　　

　　丹扬七八月份的天气就属于白天异常燥热，而一到夜晚就有微风袭来，虽然没有丝毫凉意，却能把属于白天的闷热一扫而光。

　　顾然走出来，在门口立了片刻，最终还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朝左手边走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颐风远离闹市，植被繁多，顾然一出门就感觉到丝丝凉意。

　　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道路两旁高大繁茂的数木的影子或密集，或稀落的挤在地上，将白天宽阔的路面生生变得拥挤狭小。

　　顾然现在却是没有心情观察夜晚道路的变化，只是沿着平坦的路面一直往前走。

　　就在顾然怀疑他判断错误，准备折返的时候，就看见前方拐角出现的轿车，确认这是今天和薛皖来时坐的车后，顾然几乎轻不可闻的呼了一口气。

　　顾然抬手轻轻扯了一下衬衫的领子，还是出汗了，又将准备放下的手抬起来解开了第一粒纽扣。

　　随手将衣服整了整，看见自己衣衫并无不妥之后，顾然才迈步向前走去。

　　顾然远远看到悠宁就坐在车里低头玩手机，像是有些急切，他几步就跑到车窗旁边，只隐隐约约的看到悠宁用手在手机上画着什么，正想抬手敲敲玻璃，坐在车里的悠宁像是感觉到什么，瞧了眼外面。

　　其实顾然是真的看不清里面的人，不过她感觉悠宁抬头看他，不自觉的就对悠宁露出了笑容。

　　外面虽然看不清，但是不妨碍悠宁看见顾然对她笑，猛一抬眼就看见这么刺激她心脏的笑容，悠宁恍惚了一下，嘴角也缓缓绽开了一抹笑，如果顾然看见的话，他定会一眼发觉悠宁扬起的笑脸和饱含幸福的眼神，就像以前远远看到悠宁和那人在一起时一样。

　　这个笑容不论对顾然是好是坏，他现在一直弯着腰站在外面，没有看到悠宁别的动作，等了等，只好无奈的抬手轻轻敲了两下车窗。

　　悠宁听到响声这才回神，看到顾然指了指自已右边，并且往过走，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给顾然开门。

　　等到顾然上车坐定，两人才发现在这种封闭的有些暧昧的空间待着，实在有些尴尬。

　　顾然有些僵硬的坐着，明明背后是柔软的靠椅，可他脊背直直的挺着，连双手也有些无处安放。

　　悠宁本来也有些紧张，见气氛有些凝滞，想找个话题开口，就偷偷看了一眼顾然，看到顾然有些像老干部的坐姿，悠宁觉得自己嗓子有些痒痒的，差点笑出声。

　　“咳，顾然，你确定你今年二十二岁，而不是三十二岁？”悠宁实在忍不住就打趣道。

　　悠宁本以为自己开口能缓解一下顾然的尴尬，却看到顾然身体更加僵硬了，探过身有些好奇的伸手戳了戳顾然的胳膊，一个人的肌肉真的可以一直用力吗？

　　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触感之后，顾然这才低头看了眼抵在他身上的手，默默的放松身体，其实悠宁说的没错，他怎么可能才二十二岁呢，这几年活的太真实了，要是算起来，他现在也已过而立。

　　感觉顾然放松了身体之后，悠宁才慢慢收回手坐正，看了顾然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虽然害羞的很想低头，但是觉得这样的话自己不就落了下风，立马睁大眼睛梗着脖子回视顾然。

　　顾然看到悠宁这样，不忍心她一会眼睛疼，就开口，“你刚刚是在手机上面画画吗？”

　　“啊，是吗？好像是的，我就随便画画。”悠宁有些慌张的说道，赶紧低下头去找手机，瞧瞧打开屏幕看了一眼，发现画还在，赶紧点了保存就关了手机紧紧护着。

　　顾然张了张嘴，又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本来他还想看看悠宁画的怎么样。不过看到她小鸡护食般抱着手机，觉得就算他问了也没有结果。

　　“你学过画画吗？现在手机上也可以画吗？”顾然想了想还是问出声，他其实不太会用手机，除了基本的联系手段之外。

　　悠宁听见顾然问，只是觉得他没有接触过这种软件，就凑到他跟前把手机打开给他讲怎么样画。

　　顾然稍稍低头就能看到悠宁的侧脸，感觉她的头发虚虚搭在自己手上，有些痒，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紧紧握了下拳头。

　　而这一切的一切悠宁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她拿着手机边说边用手指画，“就是这边有选择工具和颜色的，剩下的就全靠你发挥了。”

　　说完，就将手机递给顾然，让他试着画一下。

　　顾然看着悠宁带有鼓励的眼神，什么都没说，接过手机就开始动手画，一开始顾然是真的不适应，不过从手指间就成画的感觉是真的不错。

　　悠宁有些哑然的看着顾然不到十分钟就画好的一幅图，不是简单的涂鸦，而是真的在认真的画画，期间悠宁不止一次的看向顾然，不过他像是沉迷于作画，整个人安静极了。

　　悠宁又将目光放到手机屏幕上，一条古香古色的街道，应该是青石板铺的路，街道一边是各种店铺，门口还挂着灯笼，另一边临水，水流缓缓，静静流淌着，一条石桥横架在河水上。

　　这一看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即使顾然没有画一个行人在上面，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悠宁看着看着无端就觉得那种空荡荡的孤独和寂寥从画中铺面而来。

　　悠宁抬头，“顾然，你”剩下的话悠宁没有说出来，她一直感觉到顾然身上有种让人心疼的孤独，就像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路披荆斩棘，穿过无尽的黑夜，独自品尝着只属于自己的绝望和寂寞。

　　顾然看着悠宁望着自己，目光复杂，他眼神闪了闪，还是移开了目光，他好像并不能接受悠宁这种眼神。

　　他觉得自己要比想象的还要脆弱，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元成十七年，京郊两匹快马奔驰而过，踏起了阵阵灰尘，盛夏烈日灼灼，整条官道上都被太阳烤的泛起水汽，像这种三伏天，根本就没有人赶路。

　　马蹄声过，惊醒了路边茶棚边昏昏欲睡的店小二，睡眼朦胧的看了看往朝暮山赶的人，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了过去。

　　“师兄，你身体要紧，这么热的天赶路就是一般人都会受不了染上暑气，小师妹现在也应该赶到了。”子墨说着停了一下，有些不忍的看了眼马背上脸色憔悴的顾然，“更何况，她是王妃，身份贵重，就算你这么着急赶了过去，也没有甚用。”

　　其实子墨的话在疾驰之中根本不怎么能听清，可不知怎的，那句话字字清晰的被顾然听到了，顾然目光看向远方，似乎根本不在乎子墨的话，可马缰上青筋暴露的手还是泄露了顾然的情绪。

　　一路上两人都无言，直到静灵寺门口，顾然才和子墨下马，顾然慢慢走到门口，抬头望着这处于静谧山林中的古寺，独属于寺庙的香火味淡淡笼罩着这小小的四房之地。

　　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子墨说，“进去吧。”

　　子墨点了点头，就扶着顾然的胳膊一跃而入，其实这座寺庙弟子虽并不如皇家供养的大寺众多，但隐于山林里的静灵寺总有种淡淡的悲悯和对众生的宽容。

　　“子墨，你说是否正是因为佛祖一直对众生宽容，那些肮脏才能存于此地。”顾然看着这寺院的一砖一瓦，对子墨说道。

　　“师兄，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信佛祖能普度众生。”子墨的眼神有些冷。

　　顾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子墨的手，没有勉强，没有责怪。因为有些经历只能藏在心里，不能为他人言道，像他，子墨，还有阿璃。

　　“就是这里了吧，去通报一声。”顾然看着不远处的厢房，开口。

　　看见子墨前去与王府的侍卫说明情况，自己也垂眼看了看自己因为赶路有些发皱，沾灰的长衫，用手慢慢的擦拭，等到子墨走过来，他才慢慢收手向前走去。

　　“属下顾然，参见王妃。”顾然双手作揖，慢慢弯腰低头，向尚在房中的悠宁请安。

　　顾然低头不语，余光瞥见单膝下跪的子墨，竟忽然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向她见礼的时候不用跪拜。

　　子墨紧紧盯着顾然，有些担心的将手紧紧握住，就怕他有一瞬间的失控，可是并没有，顾然的表现十分平静，就像是王府一个幕僚见到女主人时该有的样子，不卑不亢，循规守礼。

　　顾然觉得自己进静灵寺后变得十分平静，清楚的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怎么说，语气淡淡，不急不缓。好像从来没有在烈日下赶路，没有急切地想看见一个人，确认她安好无虞。

　　悠宁与顾然二人就隔着一扇门，准确来说是一扇窗。

　　“顾先生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多谢顾先生让季姑娘前来保护我，具体原因我不便多过问。”悠宁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一字一顿，十分清晰。

　　顾然有些恍惚，这种稳重的声音到底是谁？像是想确认屋内人到底是不是悠宁，顾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贸然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夏日十分闷热，古树上像是栖息了数不清的蝉，一声接着一声的鸣叫，成了这寂静场景唯一的背景声。

　　看到那扇门，准备垂眼的时候，猛然侧头，看向微微撑开的一扇窗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季闷热，哪个婢女打开的。

　　顾然从那扇窗缝中像是看到了悠宁的一角，以及望向自己有些心疼、不忍和同情的目光。

　　顾然想过再次见到悠宁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偷偷看上一眼，或许没有机会，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她看向自己的眼光会是如此，让他一瞬间想逃离这里。

　　子墨在一边只觉得这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像是被蝉鸣声无限拉长了一般，他抬眼望向紧闭的房门，内心头一次产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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