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热。
像是闯入了非洲的食人族部落，被倒吊起来放在火上烤，片刻功夫，又被扔进冷冰冰的海水里，不停下沉，有鱼群绕在身畔，无数透明的气泡向上升腾。
汗水迷住了眼睛，连翻身也翻不动，麻绳的束缚感挥之不去，有什么东西正轻抚南秋的额头，似乎在努力把她皱得能夹死两只苍蝇的深川抚平，尔后又是温热熟悉的触感，缓慢的舔舐。
南秋迷蒙地半睁眼，只能容纳一人的沙发果不其然地挤进另外一个家伙，美男手脚并用地缠在了她的身上，见她醒了便停下动作，纤长而卷翘的睫毛掀起，星眸微转，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看。
手机又被他扔到了地上。
南秋被美男和毛毯的双重夹击捂出了一身大汗，鼻端喷出的气流是滚烫的，脑袋半边晕沉半边疼，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她说话都没有力气，嘴唇几度张合，意识却逐渐飘远，眼前的景象由清晰变得模糊，黑暗在拉扯着她的神思。
“南秋！”美男突然急促地叫了她一声，不由分说地把她从浑浊的昏睡泥沼中扯了出来。
南秋再度睁眼，嘶哑的嗓音和破风箱似的难听得要命：“别吵我，美男。”
美男置若罔闻，一反常态地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你身上好烫，你要死了吗？”
南秋扭了扭身子，只换来他更加用力的桎梏，她迷迷糊糊地回答：“死不了。”
美男蹭了蹭南秋的脸颊：“别丢下我。”
南秋用残存的意识抽出手臂，胡乱在他头上摸了两把：“不丢下你。”
美男又说：“你别喜欢凌卿了。”
南秋使劲摇摇头：“我做不到。”
美男垂首，眼里倒映着南秋因为发烧而变得潮红的脸颊，几缕汗湿的头发凌乱地贴着侧脸，几根抿在嘴角，被苍白驱赶走粉色的唇，虚弱却反倒叫人想要狠狠蹂.躏的。
他在浩瀚的记忆深海里捕捉到零星几点记忆，女人，柔软的手指，干燥而清香的布料，拥抱，娇嗔，指端触碰的痒，落在鼻尖的吻，以及不告而别。
他曾是谁的猫，谁驯养了他，谁又抛弃了他。
他活了多久，看过多少事，经过多少人，现实与彼岸的界限变得模糊。
从云端到深渊，从肮脏不堪到倨傲强大，从伤痕累累到无人能欺，任何事物间的联系都是脆弱的，每个人都孤独，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而潜意识里的依恋与恐惧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像隔着毛玻璃看里面，一个几乎能唤起他内心所有悲怆得以使它们翻江倒海的模糊容颜和近在咫尺的这张睡脸重合，他曾在某个下雨的清晨失去了某个人，那个人说她要去扔垃圾，提了袋什么东西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是谁？
太久了，记不得了。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回去吧，回到她身边。
从第一个罐头被放在花坛边的冷眼俯视，到每个傍晚南秋拖着疲惫躯壳回来时的暗中观察，她停顿在几米外宠溺的神态，垂落在肩膀上的长发，小腿匀称的线条，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哒哒声。
傅晓红总会在清晨发微信提醒南秋关好门窗，唯独前天因事耽搁。美男从南秋粗心敞开的窗户钻进了未来即将属于他的地盘，四处巡视了一番，最后停留在懒人沙发前，她的味道此处最浓，无形的香气如同带刺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然后是她的脚步，她的气息，她的手指。
手指。
他是她的猫。
在这个夜里，他拥有了可以拥抱她的手臂。
南秋在清醒与模糊的交界处挣扎，美男捏起她的下巴，眼底的星星之火成了燎原的烈焰，与生俱来的生物本能以绝对性优势压倒了本就不多的理智。她是他的，是他的人类，只能与他相亲，不容他人分享。
他要她。
美男将南秋转了个方向，从背后抱住她，不安分的手从裙边探进去，一路向上，掌心柔腻，惹来怀中人不满的呢喃。他凑近，埋入她的脖颈轻吻舔舐，万物复苏，深埋于地下的种子跃跃欲试，将要破土而出。
他呼吸紊乱，急切地叫唤着她的名字：“南秋，南秋，南南……”得不到回应让美男心中很是烦躁。
南秋烧得头昏脑涨，美男没轻没重的举动叫她彻底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她发现自己的裙子被掀到了腰上——美男正以恨不得能让两人合二为一的力道紧拥住她，她的脖子被他毫无章法的乱啃弄得湿漉漉的，最过分的是他某个引以为傲的重点部位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南秋蓄力，一脚把毫无防备的美男从沙发上踢了下去，他“嗷呜”两声，在地上打了个滚。
南秋用毛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后，才顶着晕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这时她严肃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美男不仅仅是一只猫，他还是一个自我的，偏执的，从来把不愿听的话当作耳边风的，男人。
她用冷而低哑的声音说：“如果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美男身体一僵。
他抬起头，两人在黑暗中用借来的光对视。
美男想要上前，南秋立刻扬声：“坐在那儿，不许过来。”
“为什么！”他又开始发脾气，却没有再前进。
南秋尽力使内心平静下来，一方面告诉自己他什么也不懂，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方面又让自己清醒地认识到不能再纵容他随心所欲下去了，这样总有一天会出事。
“美男，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的行为叫什么？”南秋问他。
美男蹲坐在地上，双耳与尾巴都失落地垂着，唯独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不服输的光，他仰起脸，回答：“发情。”
南秋真的很想回他一句发你个头。
莫生气，莫生气。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你刚才的行为叫强.奸，强.奸你知道吗，那是犯罪，”南秋克制住火气，语气放缓，循循善诱，“会被抓起来，接受残酷的惩罚。”
美男说：“不知道，我只是想和你交.配。”
就知道他理解不了。
南秋叹了口气：“你想，你有问过我的意见么。”
美男问：“哦，你愿意和我□□吗？”
南秋：“……”
南秋：“我不愿意。”
美男：“你不愿意我也要和你交.配。”
南秋想，他是智障，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莫生气，莫生气。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她说：“总之就是不行。”
美男问：“为什么不行。”
南秋：“不行就是不行，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美男：“我不。”
南秋：“你不也没用。”
美男不吱声了。
南秋看他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缩成一团，那根名叫恻隐之心的弦忍不住又被拨动了一下。她想，他其实应该很缺乏安全感吧，没有成为野猫之前说不定也是一只被宠上天的小宝贝，却因为什么变故被主人遗弃，经历了一段艰难的光阴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算了，也许真的吓到他了。
南秋十分没出息地心软了，她想起身，去摸摸他低垂的脑袋，不想一阵天旋地转，耳边有连绵不断的巨大轰鸣，刚支撑起身体的双腿随之一软，所有心烦，气恼便都离她远去了。
晕倒是逃避现状最及时的解决办法。
还在等待南秋爱之摸摸的美男吓了一跳，他飞快地冲到南秋身边，先是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南秋？”
她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她要离开他了！
美男惊慌失措地把南秋的头捧起来搁到自己怀里，无师自通地将手指伸到她鼻子下方，滚烫的气息让他的手指下意识朝后缩了缩。她还活着。
“南秋，南秋？”美男战战兢兢地摸摸她的脸颊。
好烫。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美男无措地把南秋的手抓起来，又放下，他低头看着她的脸，说：“我喜欢你。”
寂静的夜只有寂静的空气作答。
他又说：“我要和你交.配。”
南秋无意识地皱起眉头，仍是昏睡。
夏夜的熏风把墙角的虫鸣从窗缝吹进来，美男轻轻吻了一下南秋的嘴角，两下，三下，低低地重复：“我不，我不，不，就不。”
怀里的人不理他。
被他扔在地上惨兮兮的手机忽然亮了，是一条微博推送。
美男双耳一动，好似想到了什么，他伸长胳膊把手机拿过来，随便戳了一个按钮，锁屏是一个银发猫耳男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一块写着“糖分”的牌子，伸出手指戳着屏幕。
这是……他吗？
美男双眼发亮地盯着这张图盯了好半晌，才想起他要做的正事。
仔细回忆了这几天南秋葛优瘫在沙发上的一举一动，美男精准地输入了南秋的密码，解锁成功，又凭着他白天在《霸道总裁之落跑小甜心》里了解到人类世界的一些法则，打开了一个能输入数字的界面，输入了120。
把手机举到耳边，那头没有出现任何声响。
他疑惑地拿下来一看，原来打开的是计算机。
折腾了老半天，南秋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东方既白，晨光熹微，扭头，美男沉静的睡颜映入眼帘，他的尾巴藏进裤子，耳朵埋在卫衣的帽子内，脸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则捏着南秋放在身侧打点滴的食指。
“美男。”南秋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帽子动了一下，他的脸在手臂上蹭了两蹭，又咂咂嘴，继续睡。
盛夏就要来了，四处都是草木蓊郁，生机盎然的景象，数不清的白昼分秒，也许再没有一个冗长又百无聊赖的暑假可以无所事事的度过，也许再没有一个不计得失又深情如一的人可以如影随形的陪在身边。
但是啊，每一个当下，或许都会成为风流云散后时常忆起，而又回不去的曾经。
南秋反握住美男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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