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真相
像,真是太像了!
朱氏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孩提时代。
那时,她还住在建康,家族鼎盛,生活富足无忧无虑。
她至今还记得,每次贵族女郎们举办聚会时,都有一个长得很美,很美的大姐姐,喜欢带着年龄最幼小的自己玩。
她身上总是抹着最流行的熏香,穿着最华贵的布料做成的襦裙。
她总是笑得那样甜美,还总是给自己带桂花糖,陪自己荡秋千……
朱氏再也不忍回想,垂头抹泪。
袁冠见那朱氏呆怔住,眼睛浮现一片怀念之色,便知她必定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袁冠敛目,神色不变。
他三岁失母,早已不记得生母的一切了。
“陈夫人,我这就派车带你去茶寮将令郎送回家去。”
送走千恩万谢的朱氏,袁冠面沉似水。
这陈女来历可疑,说话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与众不同……
他扬手轻叩一下案几。
一个暗卫陡然出现,跪地听命。
“将陈女带回来。”
“诺!”
阿秀见陈兴又躺回席位上,叮嘱了几声好好休息,便又拎着糕点认命地往陶府去了。
不多久,一辆简单朴素的牛车,低调地出现在卫家茶寮门口。
赶车的阿莫下车,亲自为车里的朱氏掀起门帘,朱氏自己缓身走出。
卫娘子见此早有准备,主动上前,直接带引朱氏前往陈兴休息的房间。
陈兴正闭目养神,突然听见母亲啜泣声。
是自己幻听了吗?
自己那个一心守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茶寮里?
不!这不是幻听!
陈兴猛地睁开双眼,震惊万分地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母亲。
朱氏见陈兴终于睁眼了,心里悲欣交织,一晚上的担忧恐惧此刻终于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你是想要阿母我生生急死吗?!”
说完,涕泪交加地扑到陈兴身上,死命地捶打他。
陈兴悔恨不已。
他跪倒在地,不住泪流:“逆子不肖,让阿母担忧,请阿母罚我!”
说着便发狠往地上“嘭嘭”重重磕头,不一会儿,头面上便一片青紫。
朱氏拦住不让他再磕,和陈兴哭着抱作一团。
良久,朱氏才不好意思地起身。
她整了整衣裙,出了房门,微红着脸,对着站在外边等候许久的卫娘子说道:
“民妇家的小子无状,打扰娘子了。民妇再次拜谢娘子的相助大恩!”
说着便要鞠躬行礼。
卫娘子赶紧侧身避开,表示不接受这大礼。
她笑道:“将夫人的小郎君救助回来的,是我家的伙计阿童。此刻她正在外有事。夫人若不介意,就让奴家带为转告谢意吧。”
朱氏一听,误以为阿童是一个年轻男子,自然就满口答应卫娘子的提议了。
她还强调,一会儿就让自家仆从送来金饼、丝帛等物,酬谢那阿童。
而阿秀此刻心情并不怎样,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她刚从陶府出来,手里的道歉糕点终究是没能顺利送出去。
原来,她进了这陶府,却没见到陶大郎君。
这陶郎君也是个呆不住的跳脱性子,一天到晚都甚少呆在家中,总是留宿在外,不见踪影。
今日也是,这陶郎君又是一夜未归。
家中的老夫人早就被气得躺在席卧上下不来,整个陶府都是一副乌云密布的紧张样子,哪里来的耐心去应付一个低贱丑陋的小丫头?
阿秀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家的典计轰出大门。
阿秀抿着唇板着脸拎着糕点怒气冲冲的正往茶寮走,突然身后一阵凉风袭来!
她顿时头皮一紧,心下一个激灵,瞬间就往旁边一翻一倒,整个人就往路边滚去。
“什么人!”
阿秀还来不及抬头,便觉一股大力袭来,携裹着一阵掌风,直扑颜面。
阿秀心神巨震,惊骇至极,只能死死闭上眼睛。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死,她不甘心!!!
“我家郎君有请。”
等阿秀被那貌不惊人的暗卫带到刺史府前,看着门匾上刻着“江州刺史府”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时,整个人从头僵到尾。
她在茶寮呆了些时日,自然知道这新上任的江州刺史姓袁,出自顶级世家,凑巧,就是那日被她和麻媪阻了车的年轻贵公子。
当时,她还傻乎乎地问客人,为何刺史出行没有挂上写了姓氏的旗帜?
答案是刺史私人出行,不想扰民。
毕竟这古代高级官员出行,可是动不动就要清道清场的。
当时她心里是怎样想的呢?
阿秀一边被人带进刺史府,一边郁闷地想。
那时她想着要是那么大的排场,还算是低调了的,那就没有排场算是高调奢华了吧。
这厮该不会是秋后算账吧?
难道……
阿秀突然心里一沉。
难道那刺史已经知道是她放火杀人了?
正胡思乱想不停猜测的阿秀,被刺史府仆从带进一个简单狭窄的房间内。
房间里只有一个案几,上面盛着一盆清水,盆边还搭着一块方巾。
“郎君吩咐,小娘子洗干净脸后才能拜见大人。”
阿秀身子一顿,彻底将最后一丝侥幸幻想抛之脑后。
看来,这刺史已经知道很多自己的事情了。
他知道自己是故意遮掩本来面容,知道自己女扮男装,杀人放火,甚至应该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和来历了。
还以为早已逃出生天,可原来一直是在人家手心里攥着。
也许,在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狡猾的刺史大人就盯上她了。
犹如一只猎捕经验丰富的蜘蛛,十分耐心地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呵,自己还是太大意,也太小看古人的智慧了。
阿秀慢慢清洗着脸,一点一点地看着,水面上倒映的人脸,从丑陋粗鄙到倾城倾国,心中慢慢恢复镇定。
她想到,如果刺史是抓她来定罪的,应该是将她手脚铐上押去衙门公审,而不是让人悄悄把她带进刺史府。
她还有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等她走出房门,屋外看守她的仆从几乎是掩也掩不住眼中的震惊和惊艳。
她连话也说不出了,带着阿秀,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回头瞄她一眼。
走过一个空无一人的羊肠小道后,她终于站在了袁冠卧房门前。
“大人,陈女带到。”
“进。”
阿秀身子颤了颤。这声音……果然是他!
袁冠就卧在席位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他手支着脑袋,就看着一个身穿旧葛衣的年轻女子向他缓缓走来。
一束阳光照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如玉,飘然若仙。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袁冠的脑海中,不知不觉出现了这句诗词。
他不得不承认,此女子但单就这外貌身姿,在美人如云的建康城都是数一数二难得一见,确实称得上国色二字。
更何况在她装饰全无,衣着寒酸的情况下仍然让人惊艳不已。
可想而知,盛装打扮之后的她该是多么光彩耀眼。
袁冠收敛心神。
一丝疑惑悄然生出。
这普通乡间,真能生养出这等国色佳人吗?
还有,这陈女的生母是谁?
为何连他最精锐的探子,都打听不到陈母的消息?
同样被惊艳了的还有阿秀。
她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对天发誓,袁刺史是她两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当她看见一身着白色狐裘,微眯着眼,侧躺在席位上俊美如天神的男子时,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啊!她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这妖孽美男给亮瞎了!
阿秀的身体非常诚实,她的双手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捂住自己的双眼了。
袁冠:“……”
阿秀:“……!!”
阿秀红着脸将捂着眼睛的手慢慢放下,心里却不停咆哮着,怒骂着自己就是个花痴,花痴!!!
阿秀赶在袁冠变脸前,正了正神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认真:
“罪妇陈氏阿秀,拜见刺史大人!”
说便绷直身体,规规矩矩地跪地叩首。
袁冠慢慢起身,跪直了身体。
他盯着阿秀粉面含春的脸,轻问:
“陈氏阿秀,将你的目的说出,饶你一命。”
目的?
是来南昌城的目的吗?
还是残杀麻家姑侄的目的?
阿秀琢磨不出。
她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耶耶计划假死逃生,耶耶被刁家打死,自己被麻媪打晕囚禁等种种老老实实地陈述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欺骗。
“罪妇之所以来这南昌城,就是想要为耶耶报仇!”
阿秀咬牙切齿地说,“放火烧死麻媪姑侄,则是因为他们太过毒辣,丧尽天良,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袁冠听着阿秀的自述,一直没有出言打断她。
直到阿秀说完刚才那句话,他才启唇,字字锥心:
“我且问你,那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你是从何得知的?”
坠入地狱是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阿秀,终于明白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刚刚说……那句诗词,是自己,从何处,得知的?
他知道这句诗词的真实出处吗?!
阿秀浑身发冷,眼神慌张。
袁冠见她瞬间面色惨白,冷汗浃背,已然方寸大乱,心里却认定了这女子,定是建康那边敌对势力派来的探子!
他恼怒不已,霍然起身,一边走下卧席,一边厉声问喝:“汝是何人派来的!”
阿秀只觉一股磅礴杀气直扑而来。
下意识的,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阿秀突然就觉得,自己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已经不重要了!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伟人诗词脱口而出:“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袁冠:“……”
他顿时停下脚步。
这诗是琅琊王家嫡女王淑君十二岁那年所作。
此诗瞬间轰动全建康,被世人赞为“绝世之妙词,无人能出其右”。
就连他初读之时,也是赞叹不已,自愧弗如。
可是,那王女所作的诗词,却没有提到什么“唐宗宋祖”。
那“成吉思汗”又是何人?
袁冠发现不对劲了。这里有问题!
阿秀见他停了脚步,若有所思,也没再往外放杀气了,便一抹额头上的冷汗,大着胆子问:
“这整首诗,刺史大人是从何处听来的?”
呵呵,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世上恐怕还有一个穿越者!
而且在她之前就剽窃了伟人诗句,据为己有!
袁冠瞄了她一眼。
见她居然迅速镇定下来,还反过来套他的话,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女子,真有意思。
“此诗是琅琊王氏嫡女在六年前于建康所作。”
“她作的诗,是不是没有‘唐宗宋祖,成吉思汗’?”
袁冠诧异地看着她。
阿秀知道自己猜对了。
呵呵,原来如此!
阿秀突然笑出声来。
“刺史大人,这王淑君是不是还写了其他惊世佳作?这样罢,你说上句,我对下句,可好?”
袁冠眯了眯眼。
“你欲何为?”
“如果我说,那王女和我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所作的诗词是剽窃后世名人的词句,你相信吗?”
阿秀一字一句,悠悠说道。
她今儿就豁出去了!
如果她不解释清楚自己一个乡下丫头为什么突然就能出口成章,引经据点,头头是道,她马上就能上西天!
“……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袁冠有些听不懂。
见袁冠仍然面露怀疑之色,阿秀一拍双手,“来对诗吧!”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星河落九天。”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汝究竟是何人?!”
袁冠惊惧了,面色隐隐发白。
这首送别歌,是王女和他在私下见面时所赠,并没有收录到王女自己所编著外传的诗集册中。
所以除他之外,绝无第三人可知!
难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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