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叁
郭语姜缓缓睁开眼。永嘉见了，很是欣慰，
郭语姜唤道：“大嫂？”
永嘉有些惊喜：“方才不停地喊着阿栋，你哥哥说你都忘完了，我以为真就忘了呢！”
郭语姜有些疑惑——不是在练字吗？怎么就躺在床上了？还叫着“阿栋”？那不是郢王吗？
郭语姜撑着坐起来，永嘉扶了她，埋怨道：“本来身子就没痊愈，偏还带着琉璃出去转悠！这倒好，练着字也能晕倒，又得休养好久了。”
郭语姜对她笑笑：“哪需要多久，我现在不就有精有神的吗？”
永嘉瞪她一眼，从一旁端了药来给郭语姜，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把药喝了，然后安分地在屋里休息，不准出门！
“大嫂，我会被憋坏的。”
“你会被憋坏？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在屋里，写字儿、画画、抚琴，有的是事做。”
郭语姜一股脑喝下药，将瓷碗还给永嘉。
反正出门也不知道去哪儿，还不如就在这屋子里，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还能好好理一理思绪。
“对了，阿栋来看过你，守了好久，总不见你醒。他不便歇在这里，才走了。”
郭语姜吃惊：“……他怎么来了？”
“你一直唤他，能不找他来吗？”永嘉叹一口气，“见他那样，我真是不忍心。你说你们俩，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呢！”
“大嫂，”郭语姜垂眸，“我想一个人静静。”
永嘉点头，拍拍她的手，道：“好，我不吵你了，你好生休息吧！”
永嘉离开了，郭语姜陷入了沉思。
如今这里存在的只有自己的灵魂，那么也就是说车祸之后，自己就已经丧命！难道郭小姐被常云婉推下池子死了？但是郭小姐的一些记忆片段还在这个身体里，所以自己才会回忆起那些？
可是，怎么会？人都已经死了，怎么会还有记忆呢？难道……难道是，心有不甘？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日本恐怖片《咒怨》，背后一阵凉意。
记忆里，郢王说会跟朱棣讲清楚，还说朱棣一定会答应，要是朱棣真答应了怎么办？虽然那郢王确实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但毕竟自己只有关于他的记忆，没有那位郭小姐对他的爱呀！也不知道现在他究竟有没有去找朱棣，那赐婚的圣旨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慌忙起身，从柜子里翻了一件妃色襦裙穿上。头发是自己没法搞定的，便唤了琉璃为自己束了发。
收拾完，她立马往外边跑，琉璃拉住她：“小姐，还没上妆呢！”
郭语姜急不可耐：“上什么妆，不用！”
见郭语姜已经跑出去，琉璃也慌忙跑着跟上去。
府门口，守门的家丁拦住两人：“小姐，长公主吩咐过了，您不能出府。”
郭语姜急得直跺脚：“我要去找郢王！”
“小姐，您就别为难小人们了！”
郭语姜见这里人不少，来硬的肯定不行。她想了想，拉着琉璃往后门跑去……
琉璃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长长的木梯，有些害怕：“小姐，还是算了吧，咱们改天再去找郢王殿下吧！这太危险了！”
郭语姜不顾她说什么，已经爬上了木梯，对琉璃道：“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吧，我自己去！”
“小姐，咱们派人去请殿下过来不就行了吗？”
郭语姜立马拒绝：“才不要！”
那样一来，府里的人都会认为他们小姐是多耐不住寂寞啊，还派人巴巴地去请郢王呢！
见郭语姜已经爬到顶了，琉璃慌忙爬上木梯。
郭语姜趴在墙上，目测了高度——跳下去会摔，不过肯定不会残废什么的。
正准备跳，琉璃却叫起来：“小姐啊，这……这太高了，婢子会……婢子会摔死……唔唔……”
郭语姜慌忙捂住她的嘴，低声喝道：“你生怕大嫂不知道我翻墙是不是！”
琉璃连连摇头。
郭语姜放开她，舔了舔嘴唇，道：“我先下去，然后接住你。小声点！”
心里默数三下，郭语姜干脆地跳了下去，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她不禁痛呼出声。
“小姐……”琉璃担心。
郭语姜胡乱揉了揉胳膊肘，又摸了摸脸，对琉璃道：“还好，没毁容！你下来吧，我接着你！”
琉璃信任郭语姜，一闭眼便跳了下去，直接扑倒了郭语姜。
郭语姜真是疼得大叫一声。
琉璃赶忙爬起来，又扶起郭语姜，急切地问：“小姐，您伤到哪儿了？”
内脏！一定伤到内脏了！刚刚差点没法呼吸！
郭语姜调整呼吸，摸着再一次受伤的胳膊肘，皱眉道：“琉璃，你看起来挺瘦弱的，怎么……怎么一压下来，这么重啊！”
琉璃有些不好意思，赔笑道：“小姐，对不住，对不住！”
“快走吧，快走吧！”
走了两步，郭语姜忽然停了下来。琉璃问：“小姐，怎么了？”
郭语姜将琉璃推到前面：“你带路。”
郢王府。
郭语姜来之前还想着该怎么对门口的小厮说明情况他才会带自己去找郢王，没想到其中一位小厮一见她便笑道：“郭小姐来了，快请进来吧！”
小厮径直将她带到书房，恭敬道：“还请郭小姐见谅，殿下出门去了，恐怕还有一阵子才能回来。郭小姐先在殿下的书房里歇歇吧！”
郭语姜点头，笑道：“有劳了。”
小厮弯了弯腰，退了出去。
关上门，琉璃赞叹道：“这便是殿下的书房？这书也太多了吧！”
郭语姜细细打量着郢王的书房——似乎与自己的书房很是相像。
“小姐，”琉璃打开了一宗卷轴，跑到郭语姜面前，给她看，“这不是您吗？”
郭语姜拿过来仔细一瞧，还真是自己！
郭语姜发着呆。
“小姐，您看入迷了？”琉璃打趣道。
郭语姜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拿过卷轴，转过身再细细欣赏那幅仕女图——画中女子穿了象牙白的襦裙，外罩一件大袖衫，臂间一条披帛，正在逗八哥玩。
难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画中的女子看起来比自己更加明艳动人。
“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郭语姜被吓了一跳，慌忙把卷轴收到身后，盯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朱栋，吞吞吐吐道：“你回……回来啦？”
朱栋心中一动——你回来了？这不是在家的妻子见到回家的丈夫时说的话吗？
他笑着走到她面前，道：“嗯，等很久了？”
“没……没有！”
琉璃见此情景，自觉地告退，与郁松一同退至门外。
朱栋上前一步，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不烫。方道：“那日你不是说都好了吗？为何又昏睡了这两日？”
“我也……不知道！”
郭语姜心下疑惑，怎么一见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朱栋见她身后藏了什么东西，问：“藏了什么？”
郭语姜使劲摇头：“没什么！”
朱栋一抓她的手臂，准备抢过来看，却不想郭语姜痛呼一声，卷轴也随即落地。
郭语姜捂住胳膊肘，蹙眉。
朱栋牵过她的左手，拉起衣袖，便见得胳膊肘一大块擦伤，流出的血丝已经干了，胳膊肘处的衣裳料子也被划破一个口子。
郭语姜也惊讶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朱栋皱眉：“这是怎么弄的？”
郭语姜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翻墙。”
“翻墙？”朱栋被吓到，他没想到郭语姜这样的大家闺秀也会翻墙，“你胆子不小啊！”
郭语姜有些难为情，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大嫂不让我出门，我没法从大门走，便只能……翻墙了。”
朱栋沉了脸，对门外的郁松吩咐道：“郁松，拿金创膏来。”
他让郭语姜在椅子上坐下。又捡起方才落在地上的卷轴，看了一眼，卷好，放在书案上。
朱栋拿了郁松送进来的药，给郭语姜擦着，一边擦一边轻轻吹气，问：“疼吗？”
郭语姜点点头。
有时候就是这样。身上莫名其妙有了伤口，没感觉，等到发现的时候才觉得疼。
他瞪她一眼，问：“以后还敢不敢了？”
多大的胆啊！走不了大门就翻墙？那墙要是再高点，摔下来还得了吗？
“本来没怎么伤的，都怪琉璃，”郭语姜埋怨，“她太重了，我没接住……”
“你还说！”他不悦。
“呃……”她被吓一跳。
朱栋无奈，看来以后得好好管教眼前这人。一出不来便翻墙，这怎么行？
擦完药，朱栋坐到她旁边，问：“我听武定侯说，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郭语姜低头——他知道了？他不知道自己记得一些关于他的过往？这样也好，或许他就不会急着去告诉朱棣所有了！
她点点头：“忘了一些。”
“一些？也就是说还记得一些？”
“呃……就是……比如你就要娶常云婉为妃了，再比如我落水啦……”
“你落水？”朱栋立马来了精神，“那你可知你是如何落水的？”
“还不就是……”郭语姜差点就要说出口，想了想还是算了。虽然常云婉确实害死了郭小姐，可是就这么说出来，未免也太便宜她了！不行，现在不能说，得好好找个机会才行！
朱栋见她说一半又停住，觉得奇怪：“是什么？”
“我……我只记得落水的地方，至于如何落水……不记得了。”怕他再继续追问下去，郭语姜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要娶常云婉？”
朱栋见她沉了脸，立马变得温和，起身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道：“你总爱胡思乱想！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会娶她，皇兄也不会勉强我的。我要娶的人，只有你。”
郭语姜见他这个姿势，虽靠得并不近，却是很暧昧。她只觉得血气都往脑门上涌，慌乱地点头。
对视许久，她忽然回过神来，脸颊发烫，拉起他，别开脸道：“我只是……只是……”
他一把拉过她，拥在怀里。闭眼嗅着她发间的馨香。
郭语姜呆住，心脏在胸腔里“嘭嘭嘭”剧烈地跳着，立马就要蹦出来似的。
他的怀抱很温暖，还有龙涎香的味道。
她不知该有什么动作才好。
常云婉不顾阻拦，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朱栋与郭语姜紧紧相拥。
听到声响，郭语姜慌忙推开朱栋，见是常云婉，立马没了好脸色。
“郭语姜？”常云婉怒道。
郭语姜不怕她，倒是一见她，便想到死去的郭小姐，淡淡道：“常小姐不认识我吗？”
常云婉死死地紧握双手，忍住掌掴她的冲动——这个贱人，命还真大！那么深的池水淹不死她，居然也冻不死她？
“常小姐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朱栋也敛了笑容。
上次郭语姜落水，他明知道罪魁祸首是常云婉，却没有证据，也就治不了她的罪。于是直到现在，他对常云婉也很是反感。
常云婉松开自己紧握的手，挤出笑来：“是。云婉自知才疏学浅，近日便翻了翻李易安的《漱玉词》。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故此才来打扰殿下。”
常云婉身后的侍女萏儿确实拿了一本《漱玉词》。
郭语姜翻了个白眼——《漱玉词》有不懂的地方还巴巴地跑这么远来问郢王？难道她家里一个念过书的人都没有吗？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
“不知道殿下是否得空？”常云婉看着朱栋，问他。
言下之意便是让郭语姜赶快走了。郭语姜有自知之明，毕竟人家是“未来的郢王妃”。郢王跟郢王妃在一起，自己就是个外人，理应离开的。
气不打一处来，郭语姜对朱栋冷冷道：“你要忙，那我先走了！”
朱栋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说：“不过《漱玉词》而已，你又不是不懂！”
郭语姜心底翻白眼——这是让自己与那常云婉共处一室？不怕她被常云婉那副造作的姿态给气死吗？
她收回自己的手，意味深长地盯着常云婉，问：“今日常小姐又来熟悉殿下的书房？”
常云婉心下一紧：“什么？”
郭语姜笑着：“没什么。我便不打扰常小姐求学心切了，再会。”
朱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却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常云婉见郭语姜终于离开，甚是欢喜，道：“殿下，我……”
朱栋看也不看她，只道：“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常小姐，不送！”
“殿下，可是方才你还……”
朱栋瞟她一眼，甚是反感:“怎么？非要本王让人赶你出去？”
常云婉听他如此说，表情僵住，只得道:“是，云婉就……不打扰殿下了……”
“等等！”
常云婉抬头，眼中满是希望。
朱栋走到她面前，狠狠地盯着她，带着警告的意味:“你最好收敛一些，否则——郑国公也没法保住你！”
又转身，吐出一个字:“滚！”
常云婉死死咬着牙，答:“云婉……告辞！”说罢，转身离开。
郭语姜，此生我与你，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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