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壹
郭语姜从黑暗中睁开眼，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忽然惊讶地看着揉过额头的手——没有血！
可是当时自己流了好多血啊——就在开车离开博物馆的路上，旁边的卡车撞了过来，然后自己的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她恍惚记得，自己和苏莞尔都流了好多血啊！怎么现在，连伤口都没有了？
环视四周，这里……并不是四周墙壁都是白色、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啊！
一股木香充斥在空气中，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身下是一张木床，身上盖着锦被。侧过身——琴桌上放着一把筝，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郭语姜飞一般地冲到梳妆台前，紧紧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却被吓了一跳——那根本不是自己——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眉间一颗痣更显极美容色。
她吸一口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很。
郭语姜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房间外忽然有人说话的声音：
“章太医，便是这里了——我们小姐的房间。”一个女声。
郭语姜慌忙又躺到床上，闭着眼装睡。
门“吱呀——”被打开，脚步声渐渐靠近。
琉璃将章太医带到郭语姜床前，道：“章太医，我们家小姐落水之后就一直睡着，找了医馆的郎中开了药，可就是没见好。”
章太医给郭语姜把了脉，方道：“琉璃姑娘不必担心，小姐于这初春时节落水，所受的风寒稍显严重。想是服过药，已无大碍了。我再开副药，熬了喂小姐服下，不出明日小姐便能醒来！”
琉璃行了万福礼，道：“有劳章太医了。”
章太医笑道：“姑娘多礼，这本是吾之职责所在。何况，陛下与皇后娘娘还关心着小姐呢！”
琉璃送了章太医出去。
郭语姜睁开眼——什么消息都没听出来。不过也不能怪自己，作为一个出生在书香世家的文学工作者，虽然略微了解一些历史，可毕竟不是学那个专业的啊！更何况，那两人什么重要信息都没说呢！
坐起身，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中衣，右衽——排除是清朝的可能。可是，古代中国那么多朝代呢！万一，万一是三国、南北朝、五代十国什么的，战乱不断，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小姐，”琉璃推门进来，见郭语姜已经醒了，十分惊喜，“您真醒了？这章太医简直是神医！”
琉璃倒了一杯水给郭语姜：“小姐，您如今感觉如何？到郢王府一聚，怎么就落水了呢？”
郭语姜蹙眉——落水？什么落水？还有，那个什么王府是什么？
她接过琉璃递过来的瓷杯，喝了水，并不说话。
琉璃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还没缓过神来，便道：“小姐，您先歇一会儿，婢子去浣衣坊取您的衣裳来。”
琉璃走出屋子，对守在门外的一名侍女吩咐道：“小姐醒了，你去告诉侯爷一声。”又对那侍女耳语了几句，然后去了浣衣坊。
郭语姜在屋子里转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一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总不能一直不开口说话吧？不过，就目前来看，还是少说话为好！
忽然看见一张黄花梨木书案，书案上放了寿山石雕笔架、青玉叶式笔觇、青瓷笔洗、竹制臂搁、歙砚，红酸枝素面镇纸在几张宣纸上，地上有个木箱，放了不少卷轴。
文房用品，应有尽有。
郭语姜随手拿了一宗卷轴，轻轻打开来看——春日的乡野，一江春水流过，一簇簇灿烂的桃花开在水边。有人在木桥上畅谈，有小孩子在林间草地嬉闹，有农夫在田间忙碌……
丹青右侧的题字是：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郭语姜发自内心感叹：画得太好了，别有一番意境，引人入胜！
不过这字，倒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看来这位小姐并非什么庸脂俗粉了，只是想寻一处世外桃源，安然度过此生啊！
不过，这世外桃源的画，题字却是小令《蟾宫曲·春情》中的两句！起初看来很是奇怪，不过，再一细想——大约是这位小姐有了心上人，想与他一起过隐居安适的生活，却苦于难得一见，于是日日相思，才有这一幅佳作。
郭语姜也为之叹惋。
“叩叩叩。”
门一开，进来一名男子。三十多岁，身着鹤氅，头发由小冠束在头顶，长身玉立，眉目疏朗。
只他一个人进来，其他人则在外边候命。
男子见她两手执画，又诧异地盯着自己，觉得好笑，道：“我听说，你睡了这许久，有些恍惚，嗯？”
郭语姜不说话，因为不认识这个人，便不知道该称呼什么、说什么。古代结婚、生子都很早，难不成，这是……
郭镇走上前，拿过她手中的画一看，似是无奈地摇头：“可怜我如此忧心妹妹，却终是不及郢王在妹妹心中的地位！”
妹妹？郭语姜皱眉，那他不就是自己的哥哥？可是怎么只有一个哥哥，父母都不来看望生病的女儿吗？
郭镇收好卷轴，放回木箱，笑道：“你病得太久，郢王殿下很是担心。一听我说吃了药不见效果，立马禀明了陛下，章太医这才来替你瞧病。”
“郢王？”郭语姜疑惑，刚刚琉璃也说自己是在郢王府中落水的。这个郢王是什么来头，皇帝的儿子吗？
“你为何……也叫他郢王？”郭镇问。
郭语姜不回答这个，只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辰时了。”
郭语姜无奈：“我是说，现在……现在是什么年份？”
“永乐四年。”郭镇有些被吓到了，“你不记得了？”
郭语姜搅着自己的手指，心下拼命想着：永乐……永乐大帝——朱棣！
永乐四年，还没有迁都，所以这是在应天，靖难之役结束，建文帝也已经失踪。既然皇帝是朱棣，那么这个郢王到底是朱棣的儿子，还是朱元璋的儿子？
“那个，”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郢王是谁？”
郭镇像盯怪物一样盯着她，不敢相信：“你忘了？那你方才还拿着他画的丹青？”
那是郢王画的？她还以为是这位小姐画的呢！她就说嘛，很少有女孩子写那样飘洒有致的字！
“我……”
郭语姜不知道该怎么说。
郭镇拉了她坐到椅子上，说：“难道是烧糊涂了？”
“不太……记得了！”
郭镇惊讶之余有些忧心，而后，他缓缓道:
“你听着，我郭镇——武定侯，是你郭语姜的长兄。母亲早已仙逝，父亲营国威襄公郭英也于三年前病逝。”
父亲已去世三年，就是说早已经守完孝了？
“郢王是谁？”
郭镇无奈：“你呀，是中了他的毒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怎么会有他的丹青。”
“他是高皇帝第二十三子——朱栋，受封郢王好久了，再过不久啊，就得就藩安陆了。”郭镇又看她一眼，“你们是自小便认识的！”
“自小便认识？”
“对啊！父亲与高皇帝一起打天下，是大功臣，常在宫中走动。高皇帝的郭宁妃又是咱们的亲姑母，时常让你到宫里小住——这一来二去，你与殿下便渐渐熟悉了。”
原是这样。如此说来，看来两人差不多是青梅竹马，互生爱意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琉璃取了衣裳回来了，见郭镇在屋里，道：“侯爷，婢子取了小姐的衣裳来，是现在替小姐更衣吗？”
郭镇点头：“小姐若是愿意，你便带她出去走走吧，睡了这么久也该憋坏了。”
“是。”
郭语姜也道：“谢谢哥。”
琉璃应是做惯了这个的，不一会儿便替郭语姜穿好衣裳，又梳好了发髻。郭语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很是新奇——
一件霜色袄裙，梳着垂鬟分肖髻，两缕青丝垂于胸前。
郭语姜不禁赞叹：“琉璃，你手真巧！”
琉璃笑着：“小姐谬赞，这本就是婢子天天做的。”
琉璃为她略施脂粉，画了远山眉，边画边问：“小姐想去哪儿走走？”
“我有些饿了，咱们去应天味道最好的食肆吃好吃的，怎么样？”
琉璃激动：“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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