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君已陌路
孙岚气呼呼地冲上前，一脚踩在黑苗头领胸口上，骂道：“谁是老太婆呀！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睛的混蛋先给我打听清楚老娘是何许人物！竟敢在我的店里撒野！要闹事就给我滚到别处去，小心老娘拆了你们的骨头拿去熬汤！”
骂完之后，孙岚看到黑苗头领迟迟没有动静，又踢了踢他，试探地问：“喂！黑脸的？喂……”
黑苗头领依旧双眼紧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俨然是断气了。
孙岚呆了呆，猛地一拍大腿，懊悔地说：“糟糕，一不小心用了穿云掌，这胖子大概没救了……”
李逍遥目瞪口呆地望着婶婶，半晌才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地鼓掌，“婶婶！你好厉害……”
孙岚满脸得意地挥了挥手，不屑地说：“这种三脚猫货色我才不放在眼里，想当年你婶婶我……算了……不提了。”
孙岚说到一半便不想再说了，自嘲如今都退隐江湖了，还抱着过去念念不忘干什么。
可是李逍遥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惊喜地问：“原来我们还真是武林世家！要是早些知道你会武功，我一定缠着你教！”
孙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高兴个什么劲，闹出人命啦！这下怎么收拾？”
李逍遥笑道：“这帮苗匪杀人越货、强掳弱女死有余辜！婶婶这是替天行道。”
“去你的……就会说风凉话，官差问起来总是件麻烦事……我看还是把这几个蛮子偷摸处理了，免得节外生枝！”
赵灵儿看李逍遥打斗得满头大汗，忙上前几步，踮起脚尖用衣袖为他拭汗。
李逍遥低头一瞧，赵灵儿身上竟有不少刀剑剐蹭出的伤痕，关切地问：“灵儿，你还好吧？”
赵灵儿红着眼圈凝望着李逍遥，柔声说道：“我没事，这点伤我还捱得了……逍遥哥哥……对不起……我……我连累了你。”
李逍遥忙道：“说什么傻话，我保护你是应该的！”
孙岚惊讶地问：“咦，怎么你又把这丫头带回来了？”
李逍遥无奈地解释：“她姥姥死了，剩她孤苦无依，怪可怜的。她一家人全遇难了，咱们总不能不管吧？”
孙岚仔细打量了赵灵儿一阵，果然见她比早晨初见时又憔悴羸弱了几分，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颦蹙的眉间染着一抹化不开哀愁，想必是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真是怪可怜的孩子，孙岚忍不住叹道：“唉，造孽……那就让她在这里住下来吧。你去楼上挑一间比较安静的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李逍遥点点头，叫赵灵儿随他上楼。
因为客房是几个黑苗族人才住过的，李逍遥担心赵灵儿害怕，细致地找了一床新被褥换了上去。
赵灵儿经历了一场变故，已经一夜没合眼了，眼泪又一直没停过，元气损伤巨大，才躺下就睡着了。
李逍遥轻手轻脚地走出客房，从外面掩上了门。
孙岚站在门口，见李逍遥出来，悄声对他说：“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遇到这种惨事，心里一定很难过。你可要多多关照人家，别让她想不开！”
李逍遥颔首道：“放心，我知道。”
两人又为赵灵儿嗟叹一会儿，才一起下楼，找来几个麻袋将黑苗族人的尸体包好，悄悄抬到后山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埋了，又将客栈里里外外仔细收拾一遍，以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李逍遥累了一天，这一晚也休息得格外早，然而一闭上眼睛，仙灵岛血流成河的场面就会浮现。他毕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那样的惨状，怎么也不可能泰然处之。
李逍遥睡得十分不安稳，在梦中见到仙灵岛血淋淋的宫女们在痛哭，骤然惊醒，发现耳边真的有啼哭声，他揉揉惺忪的眼睛坐起来，定了定神，才意识到是有人在他房间门外哭泣。
李逍遥起身点了灯，走到门前拉开门扇，映入他眼中的竟然是赵灵儿清秀的容颜，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落。
李逍遥刚要开口询问她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赵灵儿竟然张开双臂，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柔软的身躯依偎着他的胸膛，嘤嘤的啼哭声音更响了。
“灵……灵儿姑娘……”
李逍遥目瞪口呆，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两手张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在他的记忆里，他还从来没有被女孩子这样投怀送抱过，赵灵儿的主动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李逍遥就这么愣了片刻，马上将赵灵儿推开，尽可能地保持淡然镇定，耐心问道：“灵儿你怎么了？”
赵灵儿可怜巴巴地抽泣道：“逍遥哥哥……我好怕……我……我又梦见姥姥被……”
李逍遥安慰她说：“是不是作了恶梦？别怕，在这里很安全，我跟婶婶都会保护你的。”
赵灵儿擦去眼泪，脸上透出红云，道：“我要跟你一起睡！”
“啥！一起？”李逍遥吓得犹如被闷雷劈中，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太妥当吧……”
赵灵儿的眼眸中透出深深的不解之色，直勾勾望向他，奇道：“为什么不行？”
李逍遥立即头大，在他的印象里，只有戏文中放浪的精怪才会大半夜找陌生男子求欢。所以他实在没想到，赵灵儿这样外表冰清玉洁的女孩子，竟然会自荐枕席！
但他马上就想明白了，赵灵儿年纪幼小，又在仙灵岛上长大，自然对男女之防理解尚浅，才闹出这样的笑话，于是耐心解释道：“我是很同情你，但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吧？”
“男女……授受不亲……”赵灵儿难以置信地望着李逍遥，脸色瞬间惨白。
李逍遥点点头，继续教导赵灵儿：“以后那样的话不仅是对我，对其他男子也不可以随便说，否则会被人嘲笑的。”
李逍遥虽然风流倜傥、洒脱不羁，但心思纯直，对待女子从不猥琐玩弄。在丁家姐妹面前也一直规规矩矩，婶婶偶尔拿那对姐妹花开玩笑，问他更喜欢谁，他也只是搪塞过去。与赵灵儿的一夜风流，要不是因为认定了将来会给赵灵儿名分，要不是因为身在如梦似幻、真假难辨的仙灵岛水月宫，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成事了。
然而李逍遥的好意却被赵灵儿全然误解了。赵灵儿难以相信，已经和自己有过夫妻之实、承诺会娶她的男子会突然不再接受自己，会对自己说男女有别。自从她将身子交给了李逍遥后，就将李逍遥当成了终生之托，可是李逍遥却对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赵灵儿怔怔瞧着李逍遥，刹那间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地问：“逍遥哥哥……你……你是不是嫌弃我？”
她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当然是李逍遥看到她没爹没娘、孤苦伶仃，心里看不起她了。
“逍遥哥哥，连你也不要灵儿了吗……”
赵灵儿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连李逍遥都不要自己了，自己还能怎么活下去。
“逍遥哥哥，要是你也不要灵儿了，灵儿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我！这……”李逍遥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明明是为了赵灵儿好，结果反而惹得赵灵儿伤心落泪。
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了孙岚的脚步声。
孙岚被楼上的动静吵醒了，便提着油灯上来瞧瞧，恰好看到赵灵儿对着李逍遥哭得凄凄惨惨。
虽然对自己侄子的人品十分信赖，知道他绝对不是欺凌弱小的人，但孙岚还是故意问：“逍遥！你欺负人家啦？”
李逍遥哭笑不得地说：“我哪敢啊！”
孙岚不理他，笑嘻嘻地将赵灵儿揽在怀里，安慰道：“别理那浑小子！走，到我房里来有，什么委屈就说给大娘听，大娘替你作主！”一边说着，一边搂着赵灵儿下了楼。
李逍遥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清早的敲门声把李逍遥从梦境中吵醒，他睁开眼，用力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后喊了一声“进”，心里还在想，婶婶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居然不是举着锅铲直接踹进来。
谁料，推门而入的竟然不是孙岚，而是赵灵儿。
“逍遥哥哥，早。”赵灵儿身着洗净的素色道袍，打扮得整整齐齐，手中端着早饭，对李逍遥温柔一笑，然后又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李逍遥见客人亲自为自己端饭，心想那还了得，赶紧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碗筷，说：“这可使不得！我自己来。”
赵灵儿羞涩一笑，低眉垂眼地挽住了李逍遥的手臂，偎着他来到桌子前，服侍他坐下。
孙岚挎着一个粗布包袱，倚在门口看着他俩。无论是赵灵儿那种小媳妇伺候丈夫的温顺，还是李逍遥那种手忙脚乱的客气，都让她觉得好笑。
李逍遥满腹疑惑地吃了早饭，见赵灵儿对自己温柔体贴，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惬意，无意中抬起头，正撞见婶婶盯着自己抿嘴而笑，那双眼睛中蕴藏的深意让他本能的打了一个哆嗦，就好像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被抓到似的。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婶婶应该举着锅铲来打自己才对，为什么反而对自己笑？
李逍遥被孙岚笑得越来越冷，只得硬着头皮问：“婶婶……干嘛笑得那么诡异？”
孙岚走进屋来，瞄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赵灵儿，视线又落回李逍遥脸上，笑骂道：“少跟老娘装傻！自己干了啥坏事还会不知？”
原来，昨晚赵灵儿已经将自己与李逍遥的事告诉了孙岚，并且发誓愿意伺候李逍遥一生一世，除了他谁也不嫁，只要孙岚肯让自己成为李家的媳妇，自己便是死了都甘心。孙岚自然不能让赵灵儿无故失身，又可怜她无依无靠，不忍看她难过，便在心里认下了这个侄媳妇，一定要让李逍遥给其一个名分才行。
然而李逍遥却完全不懂婶婶在打什么哑谜，不解地问：“我？我又怎么了？”
孙岚只当他害羞才装糊涂，索性也不揭穿他了，转头看向赵灵儿，慈蔼地笑道：老娘决定了，就让你带灵儿去苗疆找妈妈。”
李逍遥惊喜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她都告诉您啦？”
他所指的自然是老妇人的临终托孤，可孙岚却误会成了他与赵灵儿私定终身的事，笑着说：“从小到大，你有哪件事瞒得过你婶婶的？这丫头我是越看越喜欢，我们到了苗疆找到她娘，事情不由我出面来说，凭你怎么搞得定！”
“我们？你也要去呐？”李逍遥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情愿。
孙岚如何听不出来他的失望，没好气地骂道：“苗疆这么远，一路上定有许多危险，凭你怎么保护人家？”
李逍遥得意地眨眨眼，笑嘻嘻地说：“我已经学会绝世武功，在多人都打不过我。”
孙岚啐道：“跟你爹一个德行！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自夸自擂。须知一山还有一山高！才打败几个苗人，就把世人都瞧小了。”
李逍遥被泼了一盆冷水，嘟着嘴说：“婶婶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歹我也快二十了，你就甭担心了，况且你也跟我们去，客栈谁来照顾？”
孙岚瞪他一眼，道：“叫我甭担心？你就狠心放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李逍遥立即上前抱住孙岚的胳膊，嬉皮笑脸地讨好道：“婶婶别生气啦！你就安心等我回来吧。”
孙岚白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方叹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吗？哎，你这个性不可能在这乡下地方待的下去，年轻人出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好。”
李逍遥瞬间欢呼雀跃，喊道：“婶婶！你这是答应了？到苗疆可是数千里之远哦！我要是去了！这一趟可不只是十天半个月的哦！”
孙岚连忙推开他，好气又好笑地说：先别得意忘形，这趟路呢，你得给我办成一件事！”
李逍遥立即站定了，发誓道：“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也行！”
“呸！说得好听！”孙岚啐了他一口，转头看向赵灵儿，笑着说，“我要你见到赵夫人后，就当面向她提亲，说你想娶灵儿。”
“啥？”李逍遥闻言却一下子愣了，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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