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再见
“你是慕容瑾瑜吗？你就是慕容瑾瑜吧！”
在刺眼白光的闪光灯下，慕容瑾瑜手足无措的扶着门框，心里凉了个透，立即捂住唯一暴露在外面的眼睛不敢抬头，耳边全是嗡嗡声，不断充斥着记者咄咄逼人的问题。
“慕容小姐，请问你刚刚是在密谋陷害乔夏吗？”
“你和乔夏之间有什么恩怨，以至于你要想方设法诬陷乔夏？”
“里面的中年男人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刚刚也承认了，说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里面的中年男人是乔夏的养父，而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乔夏是不是就是慕容家的真千金？所以你要抹黑乔夏打击报复她？让乔夏的名声彻底臭了，从而让慕容家讨厌乔夏，是不是你这次陷害乔夏的目的？”
“慕容家知道你陷害乔夏的事后，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让你离开慕容家？”
“雅凡集团就在刚刚发了公告，已经和慕容瑾瑜你解约，请问是不是因为你这次陷害乔夏的原因？”
……
简陋的小旅馆隔音效果并不好，慕容瑾瑜几人在房间里的对话基本上悉数落在这些记者的耳中。犀利的问题层出不穷，慕容瑾瑜不可能回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问题，闭紧了嘴随着记者的围拢，向后困难的移动。
后一脚出来的顾楠没来得及刹住脚，将自己整张脸清晰的暴露在镜头下，听见记者问的话，眼里霎时涌上惊惧。
一圈的记者两人围在狭窄逼囧的房门前，慕容瑾瑜知道自己想要挤出去不太可能，她强迫着自己保持镇定，脑子急速运转想着对策。
左手悄悄摸着门边，猛的往后退，后退中把愣在她身后的顾楠一同挤了进房间，动作迅速的把门由内向外关上，并把门反锁。
全部记者被关在门外，所有喧闹隔绝门外，有人敲打着粗劣的门，门板摇晃的厉害，砰砰响的同时仍然不断有记者在问问题。
慕容瑾瑜手忙脚乱的摸出手机。
“旭尧哥哥……”
现在她只能找聂旭尧了，她也只有他了，她慌的六神无主，说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的，好半天才把刚刚被记者围攻的情况说清楚。
“旭尧哥哥，怎么办啊？”
聂旭尧那边也焦头烂额，忍不住喝出声，“我不是说了，让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什么也别做吗。”
“我、我……”慕容瑾瑜蠕动着嘴唇说不出理由来，红着的眼眶满是怨毒。
就这么坐以待毙，她怎么可能甘心啊。事情闹得那么大，人尽皆知，现在她和乔夏两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不是乔夏名声彻底臭了，就是她臭了名声，然后被人人厌骂，最后一无所有。
可是，为什么会有记者守在外面，明显那些记者是跟着她来的，到底是谁泄露了她的行踪？她简直要气疯了。
想到这里，慕容瑾瑜看向顾楠，眸子眯了起来，暗藏审视。
六神无主的顾楠，猛的被被慕容瑾瑜盯着，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抬眼看去，那眼里的冷意令顾楠不由瑟缩了一下。
聂旭尧头疼扶额，“你先待在房间里，绝对不能出去，我让人来接你。”
“旭尧哥哥，你不来吗？”慕容瑾瑜声音有些委屈，她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旭尧哥哥都不来陪她吗！
“我有事，在外地。”简洁的解释完，没给慕容瑾瑜开口的时间，聂旭尧就挂了电话。
慕容瑾瑜愣愣的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满心的失落和伤心，会不会因为她出了这样的丑事，所以旭尧哥哥也不打算理她了？慕容瑾瑜猛地摇了摇头，旭尧哥哥不会这样对她的，他是喜欢她的，可是心里隐隐漂浮着不安，犹如困兽一样折磨着慕容瑾瑜。
聂旭尧是真的有事，他负责的几个项目同时出了问题，还都不是小事，连董事会都惊动了，被董事会说的颜面尽失后，又今天下午亲自去了外地，尽力把篓子给补上。
看着失魂落魄的慕容瑾瑜，顾楠心里升起了无限的后怕，她记得和这个女孩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就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好像无所不能，眼神藐视着众生，然而此刻却流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件事很严重。
一想到自己也被那些记者拍到了照片，顾楠简直不敢去想后果。
只祈祷那些记者见她不出名，不会有人拿她说事儿做新闻，也别放她的照片到报纸上。她就是一个小透明啊，肯定是赶不上慕容瑾瑜这样的名人，最好到时候报纸上都是慕容瑾瑜，不会有人记得她。
顾楠只能在心里侥幸的想，以此来安慰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喧闹结束了，乔致友的房间里也重归安静，电视里还有电视剧在放着。
他木木的盯着电视机，心有余悸。
幸好啊，刚刚他没有听那两人的话，没有见钱眼开，没有鬼迷心窍，也感激自己好不容易有一回自尊心爆棚，想要一点脸。
从昨天开始，他就知道了报纸媒体的力量，媒体真的能把一个人毁了，随便写些东西，就能让人被人人唾骂，他昨天一路回小旅馆的时候，没少听见有人聊乔夏的新闻，都在骂乔夏，声音里全是鄙视和看不起。
如果他同意了顾楠的话，同意了去乔夏的大学闹事纠缠乔夏，说出一些小人得志贪婪罪恶的话，明天或者是今天晚上，说不准就会有报纸出来，而他则肯定就是一个贪婪自私的养父，也肯定会有很多难听的话来形容他。就像昨天一样，有人谈论新闻的时候，肯定也会骂他。
虽然，他在老家是没有什么名声和面子了，但他也不想把面子丢到国家的首都，丢到全国人民面前。
多存一点善心，多一点羞耻心，肯定不会害了自己的。
小旅馆的窗外，天际暗沉，稀稀疏疏的细雨飘了一天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微风吹着挨着墙头的树枝轻颤。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乔致友惊的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
“谁啊？”乔致友颤着声音问。
经历过刚刚的一遭，乔致友已经怕了，有一点响动，都能像惊弓之鸟一样。
“我，乔夏。”
乔致友把门拉开，见真的是乔夏，才放下心来，又有些不可置信。
“夏夏，你怎么来了？”他扯着嘴笑的讨好，赶紧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拖到乔夏的面前，“夏夏，你快坐。”
乔致友面对乔夏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没有底气的。
以前吧，是因为他没有养育过乔夏，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对女儿总是有一份愧疚；现在乔夏不是他的女儿了，他就更没有资格去说乔夏，摆父亲的谱了。
乔夏垂眸看了一眼椅子，没有坐。
乔致友以为她是嫌弃椅子脏，二话不说弯下腰就捏着袖子擦。
乔夏伸出手阻止了乔致友的动作，眉眼间没有任何表情，声音清冷，“你不用这样，我说几句话就走。”
突然的，乔致友心里涌起了一股子难过。
明明他们是父女的，曾经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乔夏小的时候也最缠他，缠着他喊爸爸，缠着他买糖吃，缠着他买新衣服。她会撒娇，会笑的甜甜的，她会在老家期待着他回家，她小学的作文里好多次都有他。
可是后来，乔夏不会对着他笑了，眼里再也没有对他有期待，好像就是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开始，乔夏再也不叫他爸爸，不会再缠着他，她对他只有疏离。
而他没了父亲的管束，越来越放浪，想不起今夕何夕，在牌桌上混混度日，不是没想起过家里的女儿，却是有心无力。
赌博对他来说，是瘾，戒不掉又毁的他妻离子散。
漂泊的这几年，或者说，这大半辈子，他得到了什么。牌桌上没有人情味，没有家人，没有人生。
以前，他总这样想，不管他怎么对乔夏，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乔夏始终是他女儿，他还有一个家人，就还有家。无论他在外面待多久，有多长时间没有和家里联系，可乔夏是他的女儿这件事始终不会变。有一天他在外面漂泊累了，或者走不动的时候，总还有一个方向奔着去。
可是现在，乔夏不是他的女儿了，他们没有关系。而亲生女儿，根本看不上他。
他成了孤家寡人，到头来，一无所有。
没有他的陪伴，乔夏却很优秀，越来越优秀。他越来越老，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越来越不堪。
乔致友眼睛不受控制的发酸，忙垂下眼。
他后悔了，也错了！
乔夏没有发现乔致友的异常，转头看向窗外眼神悠远，缓着声音，“曾经，我恨过你，后来恨着恨着，觉得累了，很没意思。我恨你怨你，难受的是我，可你依然逍遥自在。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恨你，你不是我的父亲，你没有义务必须养我，那些曾经有过的情绪也啼笑皆非。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你没有对不起我，但真正心寒的，是爷爷啊，你的爸爸。”
乔致友忙闭上眼，怕眼泪掉出来，已经染上了沧桑的黝黑脸上满是痛楚。
乔夏嗤笑一声，“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情已经结束了，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你是自私的，但你没害过我。”
物是人非的前世今生，乔致友没法懂，他只以为乔夏是在怪他。
“夏夏，对不起。”乔致友哽咽着声音。
乔夏看着乔致友，眼底多了一丝波动，“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来要的你的一句道歉，是为了爷爷。”
“真的，到目前为止，你的这辈子，很失败。”乔夏清冷的眸光落在乔致友凹陷了不少，也黑了不少的脸上。
乔致友汗颜的垂着头，没有脸面迎上乔夏的目光。
“爷爷最担心的是你，最偏心也是你，最操心的是你，最失望的也是你，我想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最想见的也是你。”说到爷爷的时候，乔夏的心境也无法平静。
听到老父亲，乔致友心里也有些难受，就像乔夏说的一样，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却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
“不说为了爷爷，就为了你自己，别把自己这辈子过的这么糟，以后的时间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到了你老后后悔，竟要自己可怜自己，会很可悲的。”
“我……”可是他的一辈子已经过了一大半了，醉生梦死前半生，还要浑浑噩噩后半生？他的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为数不多回的几次家，乔夏和他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就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说了那么多话。
乔夏从兜里摸了一张名片，递到乔致友面前，“名片上的人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想做的工作，可以打电话找他，除了你不能胜任的工作，他都能帮你。但是机会只有一次，你好好把握。”
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乔致友抬手擦着眼泪，声音哽咽地说，“夏夏，我不要，真的，我不要。”
乔夏把名片放到皱成一团的被子上，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乔夏轻声开口，“再见。”
真的，再见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窝在小小的旅馆里，崩溃的大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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