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翻身
1998年八月末，y市一片愁云惨淡，哀声怨道。
1998年八月底，政策开始发生全面变化，出台了一系列的刺激房地产发展的政策，住房实物分配制度的取消和按揭政策的实施，主要一个是取消福利分房，也就意味着人们要取得住房，都要到市场上去买房。
（标注：小伙伴们，这项政策实际上在1998年六月份就已经颁出了，但为了剧情需要，我把它改写成了1998年的八月末）
凡是有钱的单位纷纷购买现房，按揭门槛又低，首付只要30%、20%，有的银行甚至提出零首付。
这个时候东凰集团在电视台打起了广告，绝对支持政府的政策，响应按揭政策的实施，各式各样的商品房像及时雨一样在屏幕里展现出来，当地报纸上东凰集团每天都会花钱买一个版面打财经路的售房广告。
徐锦雅看着人头攒动的预售楼，往日淡定平静的面孔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胸腔处怦怦直跳，觉得简直神了，脑海里还能想起当时乔夏给她掐指一算时的场景，她说两个月后，就真的两月后忙得她脚不沾地，她当时是一点都不信的，乔夏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乔夏还说过她们不会仅止步于y市，甚至c省，甚至全国，徐锦雅只觉得胸腔处的那颗心怦怦得更加激动了，眼睛里的光芒亮的快要溢出来
不少人都傻了眼，没有眼睁睁看见东凰破产，倒是看见人家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身，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亮瞎所有人的眼，这时候是又羡慕又悔得肠子都青了，尤其是那些才把地卖出去的开发商。
在干巴巴的羡慕与嫉妒中，他们眼睁睁看着东凰集团赚得盆满钵满。
就这么，东凰集团在y市站稳了脚跟，开始了他的辉煌。
乔致伦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又破又小的出租屋里，一张架子板桌上摆着一盘青菜和一盘隔了一夜的咸菜，屋子不大，租在一楼，一拉卷帘门就可以对室内一目了然。
这个地方供电量不是很足，一到了晚上，一家子有时候就连一颗节能灯都点不亮，此刻那个灯正孤零零在墙上发出微弱的光，时不时闪一下，让人十分担心它下一刻是不是就不再亮了，里面有一间只有几平方的小房间，三个人就睡在里面，一张稍大的床，一张单人床，再重重叠叠放一些衣物，基本上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所以前世根本不是怕乔夏会打扰到乔浩上学才把她赶到顾建辉家去住，而是这里实在没有她住的位置了。
撇了一眼桌上寒酸的饭食，乔浩眼神有些委屈，这都接着几天了，嘴巴里都快没味儿了，还不如吃学校的食堂，至少有荤，但是爸妈肯定不会答应他在学校吃的，又会说要花好大一笔钱，他瘪了瘪嘴，沉默的坐在凳子上埋头往嘴里机械地喂饭。
乔致伦他们是运气不好，厂提前垮了，所以他们就提前没了分配房住，此时政府颁布的政策其实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倒是这个按揭政策让他有些意动，若是能在城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乔致伦最近总是沉默，连在饭店上班都比往日消沉，甄丽红也看出来了，她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青菜，转头看着乔致伦，“小浩前些天报名才交了一大笔择校费，存款已经没有多少了，而且那个什么财经路是什么地段，在那里买一套房子，就是只付首付我们也承担不起，更何况以后还要每个月还房贷，我们哪有多余的钱去还，孩子他爸就别惦记这个事了。”
失去了厂里的活计后，两人的生活比往常累得多，至少站在同乡的面前，他们再也显不出优越感了，甄丽红越来越瘦，皮包着骨，甚至是骨瘦如柴，然而乔致伦越来越胖，肚子也在日益变大，有变成啤酒肚的倾向，他这是活太累以致饭量剧增，但他这是不健康的，吃下的东西存积在体内没有很好的吸收掉，只会使身体的沉积越来越多，以后老了就会有各种毛病爆发出来。
甄丽红突然诶了一声，开始神飞色舞的说起来，“前几天顾四来后厨，我听到她和别人聊天说那个最近很牛的东凰集团的总经理是徐锦雅，就是你那个死了的大表姐的女儿，没想到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这么厉害，赚的那些钱够我们好几辈子大手大脚花了……”
“你怎么不早说？”乔致伦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甄丽红的喋喋不休。
甄丽红被丈夫的反应吓了一跳，“至于吗，不就是徐锦雅吗，我们和她又不熟，我干嘛没事儿跟你说她。”
乔致伦的小眼睛眯了眯，轻着声音，“但我们是亲戚不是吗！”
九月初的天气暑气仍然浓厚，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倒是感觉不到热气，冷气丝丝蔓延的办公室里令人身心沁凉，乔夏悠闲地盘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报表。
“徐总，前台有个人说他是您的亲戚，说找您有事，您见不见？”秘书敲门进来后报告道，说实在这几天这样的情况非常多，有些是真的，当然也有人冒充，无不是打着亲戚的名头想让徐总给个特价把房子给了他们。
“有说是谁吗？”徐锦雅头也不抬问了一句，走到沙发前，把茶递给低头看报表很是仔细的乔夏，见她没有反应，又抬手碰了一下肩膀，乔夏才后知后觉伸出手接过去。
秘书道，“他说他叫乔致伦。”
至于是哪门子亲戚，他在电话里也没有从前台那里听清楚，估计是那人也没有说的很清楚，保不齐又是冒充。
乔夏喝茶的动作一顿，徐锦雅也注意到了，但她没有先给秘书发布命令，而是等乔夏的答复，秘书也只能干干等着。
乔夏抬头直勾勾盯着办公桌后面的印花墙，好一会儿才开口，“钟秘书，让他上来吧！”
钟秘书先是一愣，慢半拍的应了一声，才出去打电话通知前台。
徐锦雅明显觉得乔夏的情绪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淡漠又冷血，就像上次在云景饭店遇见顾楠他们时一样，徐锦雅知道乔夏和她二叔的一些事，但是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让一个女孩年纪轻轻就宁愿孤身一人打拼，也不愿意个跟着二叔一家生活，不愿在大人的羽翼下成长。
办公室安静了一会儿，乔夏才淡淡开口，“如果他是来找你说房子的事，你可以答应他零首付，可以宽限时间，在他们能承受的时间开始还房贷。”
这个时候乔致伦找上门来只有可能是这件事，徐锦雅有些惊讶，刚才看乔夏的样子，她以为乔夏不会答应，没想到她居然松了口。
而且，如果像乔致伦那样的经济情况的话，在城里买一套房要想把这钱还完，估计要用一辈子，这是变相的给了他们啊。
乔致伦坐在大厅里颇有些不自在，不时扭动身体，他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地方呢，最好的就是顾四的云景饭店，然而这里比她那里气派多了，脚下踩的瓷砖光可鉴人，他垂着头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已经略带苍老的脸，他才三十多岁，头发已经白得差不多了，别人都笑他是少年白，可是这就是生活的拖累啊，这就是现实。
知道有人来告诉他徐总愿意见他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人家有一个这么大的公司，他以为她是不愿意搭理他这个穷亲戚的，毕竟两人虽是亲戚，但真的不熟，面都没有见过几回。
沿路搭着电梯上楼的时候，他没敢东张西望，却感觉鼻翼间传来的味道都是那么高端大气豪华，把他这个穿着廉价衣服的中年男人衬入尘埃。
早先来这里的勇气，来了豪华阔气的公司后似乎已经消耗了，但是他必须跨出这一步，也许明天就会不一样，东西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有人给他推开一扇门，说了一句让他进去，乔致伦局促的点了点头，
房间很宽敞，还凉悠悠的，乔致伦知道这是空调，他打扫饭店的时候在云景短暂的吹过，他惶惶的东张西望的时候看见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就和他在顾建辉家看见的那些衣着不凡的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有气质，更有魄力，而她正淡漠着一张脸盯着他看，乔致伦顿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徐锦雅微眯着眼睛，她有些好奇乔夏的这个二叔，只是盯着打量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还有些落魄和郁郁不得志。
她这一打量，对她来说没什么，可是乔致伦却是两股战战，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货物任由别人打量查看，脸已经渐渐漫上了红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羞恼。
“那个，您是徐总吧？”他没敢叫她名字，虽然要攀关系，但他有自知之明，过了就会得不偿失。
徐锦雅淡淡点了点头，见乔致伦有些紧张，她缓了缓口吻，“你不用紧张，先坐下吧！”
“哎哎！”乔致伦赶紧应着，快走了几步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落下的力大了点，身子重重颠了几下，他有些被吓到，这沙发竟比刚刚在大厅的沙发还要软，往靠背挪了几下，靠了上去，绝对是他坐过最舒服的沙发，就是顾建辉家的沙发连大厅的沙发都赶不上。
手情不自禁摸了一下，竟然这么软，质地好的过分，眼角瞄到徐锦雅还看着他，乔致伦赶紧直起了腰，讪讪的咧了一下嘴角，却是连笑都扯不出来。
她会以为他没有见过世面吧，会看不起他吧？
徐锦雅并不知道乔致伦的这些心理活动，她从善如流的开口问他的来意。
他的确是为了房子的事，但是就像甄丽红说的那样，他们家既承担不了首付，也没办法每个月再挤出来多余的钱去还房贷，可是再让一家人挤在一间又破又小的出租屋里，实在太难受，又憋屈，现状快逼得他喘不过气。
小浩若是到时候没有考上高中，他不打算让他继续读书了，那么就要考虑他未来要干什么，先肯定是让他去当几年学徒，学个什么好将来谋生，做学徒这几年肯定没有钱挣，还要搭学费，然后等不了多久就要娶媳妇儿，结了婚后不可能让小两口再陪着他们挤出租屋，然后又是生孩子，他要考虑的事很多。
然而他们现在还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挤着。
他虽然胆怯于徐锦雅的气场，面对光鲜亮丽的公司自惭形秽，但是他要为他们一家的未来谋划，做打算。
他尽量维持着口齿清晰把话说完了。
总的来说就是希望徐锦雅能够看在亲戚的面子上能够优惠一点房子的价钱，并且宽限他们几年，他家的情况实在困难，说这个要求可能脸臊得慌，但是他必须说出口。
脸上也是一直极力维持着笑容。
徐锦雅盯着乔致伦看迟迟没有开口，乔致伦心里在打鼓，很紧张，面上的肌肉颤动的都快僵硬了。
既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为什么又要去央求别人给与自己能力不对等的东西，这不是求着别人施舍吗，却还要一脸自恃清高的样子。
有多大的本事就得多少你能得的。
徐锦雅淡漠的勾起唇，脸上并没有笑意，语气不咸不淡，“好，你可以零首付，我也可以宽限你时间还房贷，直到你有能力的时候再还房贷。”
她只是把里面休息室里的女孩的话传达给了他。
乔致伦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对着徐锦雅感激涕零的感激了又感激。
乔致伦欢欢喜喜离开的时候，徐锦雅又加了一句，语气有些重，“我希望仅此一次。”
等到外面没有动静了，乔夏才出了休息室，见徐锦雅坐在椅子上沉思，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些人的确外表极具欺骗性。”徐锦雅扯了扯唇，淡淡嘲意，就像当年许她一世深情的周晓辉，就像刚才那个第一眼让她觉得敦厚老实的中年男人。
乔夏没有接话，只是眸色在静谧的办公室里微深，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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