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婚礼
花团锦簇，瑞鸟脆鸣。承乾宫的后花园景色一片盎然。
漪霜仙子坐在临翠亭的软椅上，细细打量着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奢贵锦缎，一双杏眼盈着柔柔水光，一会儿看看这个绛红的绸缎，一会儿摸摸那个柔滑似水的蓝丝锦，一旁那个穿着水红仙群的仙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漪霜手到眼及之处，她的眼睛也赶忙跟过去，“……这软霞锦是用金蚕吐的金丝织的，很衬娘娘白皙的肤色……这蓝绸是蓝翎鸟的羽绒，天上最柔软的料子，颜色也艳丽，用作婚服很是合适……”
化烟支着下颚，懒懒地听着那红衣仙姑的话。
漪霜和绮露是一对双胞苍鸾姐妹，她这个妹妹虽然和绮露的样貌没什么不同，但却生来魂魄上有些缺陷，生下来就不会讲话。可是造化弄人，漪霜偏偏十分爱好音律，抚琴弄弦上颇有天赋，她被贬下界时就求着司命给她写个会说话的命格，可是司命星君哪有什么能耐修补她的魂魄，只得牺牲了她的眼睛，才让她说了话。谁知，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清泉断流，百鸟噤声，听得人心痒痒，醉人得很。后来她回了天上，煦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修补了她的魂魄，如今终于能看见了。于是，她和煦尧的婚礼就定了下来，这距婚礼之日还有一年多的光景，各种准备早早就已经开始了。
“烟儿妹妹，”漪霜秀眉轻蹙，为难地看着她，“你觉得哪一个好？”
化烟这才从软椅上直起了身，这一桌子布料又是绣金丝又是埋银线，简直晃眼，漪霜模样清婉娇丽，却不俗艳，这料子不是很适合她，化烟看了又看，对那仙姑道：“……嗯，煦尧神君的婚服定下来了吗？”
红衣仙姑垂着颈子，恭敬道：“神君的服饰要依娘娘的衣服而定，所以娘娘要先选出料子、款式，新郎的婚服才能定下来。”漪霜娘娘虽是煦尧神君的夫人、天帝的儿媳妇，但是性子娇软，又温柔又婉约，反倒是这个火神夫人的气势十分压人，只是慵懒地坐在那里，就让她一个见过许多场面的仙姑不由生出两三分怯意。
“这料子都是好的，只是不太适合你们娘娘，”化烟直言道，“可还有别的料子？”
“有的。”说着，挥手又招来几个仙娥。
自从汐若下界治水，这天上仙娥的穿着打扮都一改往日俏丽的穿着，一些喜欢清淡的天青、霜白色的衣服，另一些就爱艳丽的红，这绣房里的仙娥是最会打扮的，此时都穿了一身粉红的广袖仙裙，手里捧着衣料，恭恭敬敬地站在亭下。
化烟一眼扫过去，对那仙姑道：“那个暗翠的拿来我看看。”
小仙娥应声垂着头踱步走了过来，把衣料捧到漪霜面前，翠绿绸缎上绣明黄百鸟朝凤，金黄线滚边，轻轻一揉闪烁着流光。
“这个颜色倒是配你。”化烟对漪霜道。
漪霜赞同地点头，“我也喜欢翠色，”又对那仙姑道，“就这个吧。”
仙姑应了，恭维了二人几句，夸赞目光过人此类，又道：“娘娘选个样式吧……样式定下来，才能选亵衣、中衣、里衣、披纱等等的料子……”
化烟一听头就大了，这婚礼用的襦裙要重重叠叠好几层，且不说这穿起来有多累人，光是选个衣料都要来来回回好几遍，“你把钗钿头饰呈上来让我挑挑……你们看衣服，我挑配饰，这样快些。”
衣料、配饰定下来，又要为漪霜量几次身段尺寸，之后绣房和工坊才去依照图纸做工，做出来了还要漪霜亲自试穿，不合适了又要修改，光是一个婚服、首饰就耗去大半年。此外，还有定制菜品，挑选饰花，选酒尝茶……虽然修缮婚房、调整庭院这些事都交给了煦尧，漪霜也没有觉得有多轻松。
他们二人大婚礼成，漪霜进了洞房，化烟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夜里她和玄燏卧在床榻上，他倒是酒量好，被灌了好多酒此时还特别清醒。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办婚礼了……”化烟侧着身子，脸上浮着绯红，半醉未醉地和他说着话。
她和玄燏成亲几百年了，烨霖都三百多岁了，婚礼一拖再拖，不是不办，而是她真的懒得办，如今，漪霜这个婚礼流程之复杂、事情之琐碎，让她最后一丝办婚礼的念头都熄灭了。
玄燏抬手把她的垂发埋在脑后，“事情都不让你操心，你穿上嫁衣就行了……”他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有个仪式，昭告所有人她是他玄燏的妻子。
化烟叹了口气，她当然明白玄燏什么意思，可是当初她擅闯天宫大殿，当着所有有头有脸的神仙，把太子教训了一顿，让天帝大失颜面，就为了救他，天界上哪个神仙不晓得她是火神夫人呢？甚至，还有些仙娥听说火神夫人曾经是妖首，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
“那就简单来吧……不要请一些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人……还有，婚服不要太复杂了……饭菜酒水也不要太精贵了……你虽然不缺钱，但是为了这么个或有或无的仪式，也没什么必要……这宫里也挺好的，不用修缮了……”
玄燏一开始还耐心地听她的话，后来就无奈地含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她喝了酒身子绵绵软软，清冽的气息夹着酒香，即可人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教她说什么就说什么，特别合他心意。化烟自然迷迷糊糊地失去神志，早把婚礼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后来，只要她一提不办婚礼的事情，玄燏都懒得劝她了，直接抱着她好好揉弄一番，最终还是把婚礼的事情办成了。
婚礼依照她的意思，办的没有煦尧和漪霜的那般声势浩大、奢靡华贵，请了些近朋亲友和有脸面的神仙，酒菜茶品一律从简，房屋也只用花束点缀，只是她的嫁衣做的特别华丽，绛紫绸缎红绣纹，嫣红鲛纱围胸，衬得她更加艳丽惊人。那日但凡来观礼的一众仙娥都像打霜的茄子，蔫蔫的，前些年漪霜娘娘成婚的时候她们就受了不了了，而那火神夫人早生过孩子了，想必不再那般美了，今日一见，面容绮丽，蜂腰翘臀，风流韵致十分惑人，一行一动甚是妩媚妖娆，连女子见了都不禁面红三分，哪里有她们炫耀美貌的余地？而出了名的威严冷峻的玄燏神君看着夫人的时候，那眼神简直能把冰化成水，把水化成雾，一众仙娥心里最后那一丝绮念，也唰地化成灰烬，风一吹变成细小的一缕烟，飘飘荡荡的，无处寄托。
“诶，我听说化烟仙子之前只是凛宫里的一个小仙娥……”绿藫仙子夹了一筷子那翠玉盘子里的绣球鱼喂到嘴里，一边对身旁的黄衣仙子耳语道。
那黄衣仙子显然不晓得这件事，一脸诧异道：“不会吧……？我听说她是以前的妖首呢……”
“哎呀，就是的！我们宫主的仙婢的哥哥曾经是凛宫的仙使，每月都去凛宫，见过这位化烟仙子，不过说她那时候可没有现在漂亮……诶，你说她用了什么秘术把自己整成这样？”
黄衣小仙皱着眉，打量着主座上的新娘子，凤眼一转，流光溢彩，盈盈地看着玄燏神君，“……她也不像用了什么法术啊……就算有什么法术，也变不成这样吧？”
宛柔上菜的时候，正好听见了这两人低语，板着脸道：“我家夫人天生就这般美了，哪里用什么法术？！”
绿藫正盯着化烟，突然听到她的话，马上红了脸，诺诺地不敢出声了。宛柔剜了她一眼，转身趾高气扬地走了。
黄衣小仙也讪讪地不说话，尴尬地这边望望、那边瞧瞧当做没听见宛柔的话，她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忽然停住了，就见前面那桌上正对着她坐着一面容俊逸的男君，那男君摇着折扇，笑吟吟地和一旁临皋仙君聊得火热，嘴边两个酒窝又深又可爱，撩人得紧。
绿藫不经意见看到一旁黄衣小仙有些失神，就顺着她目光瞧过去，“……天上居然还有这般俊的公子呀……不知是哪个仙君呢？”
那个俊公子此时正和临皋说着浮海的事，“……前些日子，我亲自去了一趟，浮海活生生成了一处盆地，草木特别茂盛，毒物特别多，瘴气也浓……天帝意思是让引水填一填，也好除除戾气，可我到哪引水？浮海北边还有些水，可是根本不够用……我寻思这事还是得引天水……”
临皋道：“……浮海虽说是海，其实和你们北海比起来也就算个湖吧？……天帝也就做表面功夫，原来浮海里面戾气照样重，只不过水淹着看不出来罢了……”
“没错，是这么个理儿……”
“谢子昂，”正说着，他的话头就被一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你们水晶宫有没有刚出生的小龙孩儿？”
谢子昂和临皋往身后一瞧，小人穿了一身暗红色衣衫，浓眉凤眼的，又傲气又严肃，和他爹一样神气。
临皋笑眯眯地把小人抱腿上，烨霖有些抗拒，不过拗不过临皋的力气，“临皋仙子，你一个女孩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临皋一听就笑了，这个语气简直和玄燏如出一辙，“烨霖小仙君，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仙君！”
烨霖才不和她闹，继续对谢子昂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宫里可有小龙孩儿？”
谢子昂摇着扇子，不解地看着他：“你要小龙孩儿做什么？”
烨霖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不露声色，一本正经道：“你且回答我，有没有？”
“小孩子嘛，倒没有……大蛟龙有好几条，还有大虾小鱼。”
烨霖闻此，刚刚期待的小眼神暗了下去，跳下临皋的膝头，找她娘亲去了。
临皋和谢子昂面面相觑，搞不清他非要看小龙人儿做什么。
化烟这边正和漪霜说着话，“……烨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一点都不折腾，虽说你们怀娃娃的时日要长一些，但是饮食起居上注意一些也错不了吧？”
化烟说起生娃娃像吃便饭一样，漪霜听着听着脸就红的不得了了，小声道：“唔……可能是吧……”
“娘亲……”
化烟闻声转过去瞧他，还没长开的小脸上一脸愁容，“怎么了？”
“谢子昂说没有小龙孩儿……”
化烟把他抱在怀里，小烨霖到了娘亲怀里特别乖巧，“那有什么，漪霜伯母就要生娃娃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烨霖的脸唰地一下抬起来，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对漪霜道：“真的吗？”
漪霜仙子红着脸点了点头，小烨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绽放一个笑容，高高兴兴地找苍明玩去了。
化烟说这个话不过哄他，漪霜这胎还没影呢，等烨霖真正明白这事的时候，她漪霜伯母还没怀上娃娃呢，一百多年都过去了，漪霜的肚子才有了动静，他又孤独又寂寞地等啊等，等了近百年，总算等到小龙孩儿出生了，可是他还没和他玩过瘾，就被她娘亲送去求学了。不过，后来他从赤炎山回来，正巧他漪霜伯母生了个小龙妹妹，才算是衬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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