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尾章

　　转眼过去两个月，天上四季如春，煦尧府上花园里姹紫嫣红开遍。

　　雪婵姑娘，哦不，漪霜仙子一身绮丽也比不了她面容娇美清婉，此时正坐在亭中尝着她做的杜鹃花卷，柔声道：“化烟仙子的手好巧……”绵绵软软的声音真是醉人，犹如三月春酒。

　　化烟莞尔，“你叫我化烟就好了。”

　　正说着，远远就看见玄燏和煦尧拐过游廊，走了过来。煦尧走到漪霜身边，手指抹掉她嘴角的碎屑，漪霜粉嫩的面上飞红。

　　“怎么样？”化烟道。

　　玄燏旋身坐在她身边，喝了一口茶，道：“削去皓磊太子之位，去凡间受十世轮回之苦，十世命数都是司命亲自写的……十世之后，天帝的意思是让他做个地仙……天后被废，幽禁凌雪宫……汐若请辞水神官职，天帝允许了，罚她去凡间河水泛滥的地方治水，不到飞升上神之日不得回天宫……恢复煦尧战神之位……至于……”玄燏看了一眼漪霜，没有再往下说。

　　漪霜摸索着去寻煦尧的手，煦尧翻过大掌握着她。“我姐姐……怎么样了？”

　　煦尧和玄燏对视了一眼，低声道：“剥夺仙籍，贬入下界，永世不得回天界。”

　　漪霜神色黯然，垂着颈子没有说话。煦尧抱过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要想见她，我们去凡间见见她就好了。”

　　“能不能让司命不要给她太坏的命格？”漪霜诺诺道。

　　煦尧叹了一口气，唇角贴着她的额头道：“……听你的。”

　　“谢子昂来信了。”化烟道，“谢子贤不仅残害了他和他的两个兄长，还间接害死了老龙王好几个孩子和姬妾……老龙王把谢子贤的事情查清了，也气的一病不起了……天帝直接贬了他下地狱。”

　　“子昂兄弟大概要忙一阵子了，这次倒多亏了他。你告诉他，有什么麻烦来找我就是了。”煦尧道。

　　化烟点头，对着二人道：“所以你们本来的计划是什么？”

　　“其实和后来我们的计划差不多。谢子昂出现本来是个意外，”煦尧道：“先前的计划是我们先找到你的魂魄，玄燏入狱，以此来刺激汐若，而你是证人，这样就能扳倒太子，然后司命趁机揭发绮露……只是没想到天后和皓磊硬塞给汐若一个谢子贤……不过也多亏你们认识了谢子昂，这样才能一开始模糊了天帝的视线，掩饰我们的真实目的……谢子贤一事恰好大大刺激了汐若，以至于她说出真相的时候完全是自愿的，而不是受任何人逼迫……至于你的魂魄，真的是弄巧成拙，没想到谢子贤这厮还对汐若动了几分真情。”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化烟对玄燏道。

　　“本来想告诉你，可是皓磊来的比我们预想的要快许多……再加上你没有记忆，我们不想冒险。”

　　此后又过去数日，天帝的诏谕才发了出来。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结果，化烟在天界也待得腻了，就和玄燏收拾一下打算回枕泽山过日子。准备离开朗坤宫的那日，她和玄燏，一并煦尧去了一趟皓磊的太子府上，天帝终究还是厚爱他这个小儿子，没把他关在天牢。

　　“哼，”皓磊衣衫发髻凌乱，面色苍白，怔怔地坐在矮榻上。闻声首先看到了煦尧，轻蔑地冷笑，“你们今日来，是来看本君的下场？煦尧，我告诉你，本君没有输，这局败就败在汐若身上，要不是她，你今日还不知道身在何处！还有你，大名鼎鼎地玄燏神君，靠着汐若一个女人你才打败了我，你有什么可得意……？！”

　　这话听在化烟耳里，尤为刺耳，不禁抢了话头，高声道：“皓磊，那日事后，我去见了你的父亲，你知道他说什么？”

　　皓磊闻声，撇了她一眼，“怎么？你这个当年的手下败将，也有资格和我说话了？”

　　化烟未理会他，只道：“你父亲说，他很愧疚，他耗尽心血精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做出这些事……他还说，你的本领、谋略和煦尧比起来相差万千，若不是因为他偏爱，你根本坐不上这个位子。”天帝当然没有这么说，她的话不过激一激他罢了。

　　不过煦尧听了这个话，还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皓磊仰天大笑，突然站起来，目露冷光，“不愧为当年妖首，最擅拿人弱点，可那又怎样？不还是死在了本君手下！？”

　　玄燏见他激动，把她护在身后。化烟没有怯懦，目色凌厉，盛气凌人，“你以为当年是你杀了我吗！？你难道不知道当年我化烟的天命里，注定是为了玄燏而死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心下大惊，玄燏更是无法理解地看着她。她看到玄燏的目光，心下顿时软了三分。

　　“……你说什么？”皓磊不解地看着她。

　　“看来，你的汐若妹妹没有告诉你……”化烟躲开玄燏的目光，对皓磊道，“我化烟的命格里说，我是天神玄燏的天劫，只有我死了，玄燏才能飞升成上神……东崖一战，我差点死于弑魔剑下，玄燏逆转天时救我性命，他背离天道，堕入魔道……魔界时，姝瑶用弑魔剑取我性命，玄燏才得以飞升上神……皓磊，你废了这么大力气，不过助玄燏飞升罢了。”

　　皓磊听着她的话，神色从狠厉到恍然，一点点暗了下了，身子似是被抽筋销骨，颓然瘫坐在地上，“……你可真会编故事啊……”

　　“编故事？”化烟冷笑，“如果我是编故事，那你告诉我，穷炙一介魔君，怎么会受了弑魔剑一剑，就从魔君飞升了上神？就算他是堕神，受一剑不死，可怎么会短短百年就可以苏醒过来？仅仅是因为他吃了很多灵丹妙药吗？……皓磊，你杀我，是因为我天命如此，你要杀玄燏，命姝瑶暗杀她不成，就攒动魔族反叛杀魔君穷炙，可穷炙以一己之力困住万千妖魔，最后死也是心甘情愿地为我殉情而死……你自诩神机妙算、机智过人，可是你，到头来根本没有赢过。”

　　“没赢过！？本君当然赢过！”说着，怒目直视煦尧，“你！我赢了你！你早已不是太子，我说过了，要不是汐若和绮露，本君至今都是太子！”

　　煦尧看着他气势凶猛地扑过来，一个旋身躲开了。玄燏趁势，手指生出火链子困住他。

　　“我从来都不眷恋这个位子。”煦尧不紧不慢地坐下，抬起眼时，目光肃穆冷厉，“我做这些，是为了替漪霜报仇。”

　　皓磊扭动着身子，双目冲血，“不眷恋！？我看你根本就不配！没错，你是法力高强、智勇双全，但是你的法力、你的谋略只适合在战场上厮杀。而我，才是那个能够治理天下苍生的人，你根本不懂帝王之术！要不然，我怎么会动一动手脚，你就不再是太子？”

　　煦尧轻笑，不疾不徐道：“你怎么还是不明白？你以为，我费劲苦心把你拉下来，就为了一个太子之位吗？我根本不在乎。你要那个位子，我给你就是，太子之位本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而你错就错在，不该动漪霜。玄燏之事，也是你我他三人之间的事，可你却动了化烟……”

　　“……为了女人？哈哈哈哈！”皓磊笑着，跌坐下来，轻蔑笑道，“想不到二位的格局居然这般小……这天下有多少女人，做了天界太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你口口声声说天下！我妖族当年多少小妖都死于你的手里，他们难道不是这天下苍生一物吗！？他们说你不配做太子，我看你连神仙都不配做！”

　　“妖魔二族与我仙族为敌，难道不该灭？！”

　　“我妖族也有一心向善、苦心修仙的良妖，仙族当年不论是非黑白、善恶好坏，见了妖就斩杀，我们不自保，难道任你宰割？皓磊，你应当感谢我，感谢你父亲，我在他面前，没有说半点你这些龌龊的事情，你才不至于没了性命！”化烟只觉胸口血气上涌，一想到当年那么多妖兵妖将为她丧命，就恨不得杀了皓磊，可是又不能动他分毫。

　　皓磊胸口激烈起伏，“你们妖族没有法度，善恶无法分辨，我为太子，当然要治理苍生……！”

　　化烟被他气得不想再与他纠缠，这天帝的小公子果然狗屁不通。况且，故人已去，她和他争吵又有什么用。她索性转过身，不再看他。

　　玄燏垂眼睨着坐在地上的前任太子，沉声道：“你以为玩弄权术、手段就是行太子应行之事么？你说的对，我们是为了女人才这样做，可是一个人若是连爱人的能力都没有，何以谈爱苍生？心里连一个人都容不下，何以谈包容万物？”说着，玄燏冷冷一笑，“不要着急……你在她身上、在我身上、在煦尧身上造得孽，我会一一亲自偿还给你。”玄燏的话说得缓慢，但是语气冷得渗入骨髓，威慑人心。

　　皓磊这才有些害怕，面露惧色，“……你敢！我再怎么说也是天帝的儿子……我父亲已经让我下界赎罪，你不敢对我怎么样，你不敢！”

　　玄燏勾着唇角，蹲下身与他目光平齐，直视他道：“煦尧不敢，因为他念及他同是天帝的儿子、你的兄长，而我……不着急，慢慢来，你且试试看，看你回的来回不来。”

　　枕泽山正直盛夏时节，树林苍翠，泽湖的小池塘里荷花开了一片。苍冥和夜白在天宫里困的时日久了，这几日撒了欢，满山乱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劝服汐若，你就要被罚得很重？”化烟卧在水榭的软榻上，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小刀，在一块玉石上磨磨刻刻。

　　“嗯。”玄燏似有似无地回了一句，眼神专注在手中玉石上，好似根本不在乎。

　　化烟无奈地叹口气，蹭过去缠在他身上，捧着他的面庞，直视他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失败了，你我之间可不就是几千年的时间问题了？”

　　她的目光严厉，好像他是个小孩子，玄燏望着她就笑了出来，手掌附在她柔荑上，“我相信你，也相信煦尧。”

　　化烟见他无所谓的样子，更恼了，“我不管！你事先都没有告诉我，我又什么都想起来，真的吓坏了……你分明就是故意瞒着我，什么都不说！”

　　玄燏低头玩弄着她的软弱无骨的手，“如果我事先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直接杀了他？再手刃了汐若和天后？”

　　化烟垂目，刚刚还嚣张的气焰耷拉下去，诺诺道：“……那倒也不会……可是我……我就是很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精居然害怕了。原来是害怕了。玄燏笑着把娇人儿抱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以后不会了。”

　　还会有以后！？“你敢？”化烟挑着凤目瞪他。

　　玄燏笑着亲她艳红艳红的唇瓣，服软道：“不敢了。”

　　“还有，”化烟继续得寸进尺道，“在魔界的时候，你对我好凶！动不动就瞪我、吓我，还把我扔海里了！”

　　玄燏佯装思忖，一脸奇怪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你知道我记性一直不太好……”

　　化烟眯着眼睛，“你还敢耍赖！怎么没有了？你还小心眼地记恨我用剑指你……”

　　“你怎么不记得，我说过爱你？”

　　化烟眨眨眼，“有吗？你哪有说过？”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当然有。玄燏却笑着垂目不答她。

　　“我想不起来了……你再说一次，本仙子大度，既往不咎。”

　　玄燏的目光在她娇艳的面上逡巡良久，并没有说她想听的话，而是道：“我说了，烟儿给我什么？”

　　化烟撅着嘴巴，玄燏可真是小气，一句话而已，还要问她讨要东西，“……你想要什么？”

　　玄燏握着她手，放在唇边，温柔地看着她，“我想烟儿嫁给我。”

　　“……我不是早就说要嫁给你了吗？”

　　玄燏低头浅笑，哪有让她求亲的道理，“说好。”

　　她妩媚一笑，万物失色，娇声对他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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