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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化烟


  玄燏昨日马不停蹄地从凛山回到火神府,差宫里的仙使把情况禀给天帝,命麾下两千天兵天将在东天门待命,又召集麾下千名精兵随同他一同回到凛山。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来回不出一日。

  今日无风,玄燏带着千名精兵,腾云越过万丈凛山,到达东崖时,只见那个放肆的小仙女坐在悬崖边缘,双手支在身后冰面上,双脚交替轻荡,好不自在。他的坐骑卧在小仙女一旁,就差挨着她了。

  临皋吃饱喝足,觉得暖和些了,遂在冰面上打坐。刚刚入定,觉得背后寒风阵阵,往身后一瞧,少说千名精兵列阵,均身着银色战甲,右手持站戟,神情肃穆庄严,一个个整齐有律地从云头上下来。打头的那个,是她恨得牙根痒痒的火神玄燏。

  临皋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又漫不经心的行了个礼,道,“小仙临皋,参见玄燏神君。”清无刚刚也回了身,站在后面行了个礼。

  “临皋仙君昨日不知去了何处,清无仙子以为我弄丢了你,着急得拔剑逼问我呢。”玄燏望着后面那个低眉垂眼、佯装恭敬的小仙女。

  天杀的玄燏,居然告状!想着,清无头低地更低了,不搭话,且看临皋怎么说。

  “清无仙子行事一向周密谨慎,玄燏神君就不要和一个小仙娥计较了。”临皋道。

  这雕真是护犊子,玄燏不与她计较,但看那个放肆的小仙女, 头要埋在地上了,脸上表情不知多得意。

  “仙君能得此良助,本君很羡慕。”玄燏眯眼反讽道,“临皋仙君不如道一道昨日出了何事,在清无仙子面前还我一青白。”

  “昨日是我放肆了,仙君与此事没有关系。恳请玄燏神君不要此事放在心上。”清无道。

  玄燏没有搭话,无视清无,转头吩咐麾下的天将,将精兵分为四组,分置西、北、南三峰和东崖,又将注意事项一一嘱咐给各支首领。事毕,一个旋身,坐在了清无身旁的青石上,“临皋神君,本君还在等你说道说道昨日之事。”

  临皋施了个法术,变出石桌圆凳,不急不慢地坐在桌旁,这才把昨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你说,结界是被解开的?结界在这里守山两千三百余年,如何就被魔界无声无息地解开了?”玄燏质问道。

  临皋看着眼前威严桀骜的火神,见他眼里只有质疑不解,难不成他真的不知道?临皋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看来神君贵人多忘事,此事要论起来,还与神君有很大的关系。”

  “与我?”玄燏静待临皋给他个说法,本想为难她,却得到个这么个意外的答案,“那本君洗耳恭听,临皋仙君你详细说说,如何与本君有关?”

  “上神可知,凛山结界是谁设下?”临皋问。

  “凛山守护仙界,必是由天界神仙设下。”

  “错!”临皋干脆道,“凛山结界是为一妖设下。”

  “仙君莫不是在说笑,妖孽为何要设下结界阻挡自己上天路?”清无不解道。

  临皋顿了顿,声音里竟有几分哀切,“因为天界有她心爱之人。”

  玄燏沉默不语,但望着临皋,目光不似刚刚那般犀利严肃,生出几分凄切来。清无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细看过去,但见玄燏缓个神,神态又镇定严肃起来,“这个人难不成是我?”

  临皋轻笑,“上神猜的不错。”

  “这只妖又和结界消失有什么关系?”清无道,“既然是为了玄燏神君设下的结界,为何今日又解开了?”

  临皋未答,只看玄燏,“玄燏,你该不会是根本不记得她了吧?”

  “她名唤什么?”玄燏注视临皋,目光灼灼。

  “化烟,她自称火妖化烟。”

  “荒谬!两千三百年前,她死于东崖之下,如今如何解开结界?”玄燏动了怒,目光狠厉,颤声质问道。

  临皋仰天大笑,“原来你还记得她。你当然知道我没有胡言乱语,没有她的血,如何解开结界?她设下结界时说,若她死了,就不会再有化烟的血,结界就不会破,玄燏就不会有危险。上神,你都忘了吗?”

  玄燏沉默不答,他确实不记得了。

  大约两千三百年前,妖魔仙三界混战,他那时还不是火神玄燏,作为火神之子,他带兵出战,最后一场战役就发生在凛山东崖之下,魔族界地。那场战役之后,他身受重伤,沉睡百年,百年之后,他醒来,已飞升上神,司火神之职,虽然身体恢复,修为大涨,但记忆却受损,关于那场三界混战,记忆不多。一开始,他并未将此当回事,若有些细节,他以为查查史籍,问问记史仙官便好。直到有一日,他的梦里开始不断出现一女子,身着红衣,柳眉凤目,琼鼻朱唇,身姿妩媚风流。她总是唤他玄燏,声音妖媚空灵。他以为自己中了狐媚邪术,去医仙那里却查而未果。渐渐的,梦里开始出现许多细节,比如她神态轻傲说她叫化烟,比如她娇媚瞋笑,比如她与他比较御火之术,比如她和他一起浴血杀场,比如他们欢好云雨……这些画面,如同他的记忆一般断断续续涌入他的梦里。他开始怀疑,或许化烟真的存在。他又去翻史籍,史籍里查无此人,他去问史官,史官却说他中了梦魇。他不信,化烟在他脑海里,太真实。可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找不到她。后来,当年与他共战的水神汐若和他说,两千三百年前,火妖率妖族弑杀神仙,逆天而行,被刺死在东崖之下。他怀疑,也不得不信,至今他的记忆仍然残缺。于是他例行公职时每到一处,便找一找她的气息,想着能找到她的一丝痕迹,哪怕她的转世也好……他找了她两千多年。就在刚刚,临皋说有人解开了结界,他还在怀疑她,直到她道出她的姓名,他终于确定,火妖化烟,曾经真真实实的存在过。他爱的人,真的存在过。

  “你认识她?”玄燏声音轻颤。昨日那个威风凛然的男人,今日萎靡地坐在青石上,像是被抽魂取魄。

  “她于我亦师亦友,”临皋泪水盈目,“我在这里等她两千三百年。”

  两千三百年前,她还是临皋下仙,于人间历练,正巧遇上那场史上少见的三界混战,妖魔出界,祸乱苍生。彼时,她修为不似如今这般高,一个不小心就被妖族捉了去。一众小妖把她抬到了妖族首领面前,她没想到,那个妖界传奇竟是个女子。第一次见面时,那女子坐在妖族宫殿里石座上,一席红衣,明艳似火,面容妖冶艳丽,眉眼里尽是妩媚娇淫,腰身风流,妖冶玲珑。座上女子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往座椅上一靠,胸前两团随着动作轻颤,昂首低眼打量眼前小仙。生在仙界的临皋,自诩在仙界、人间见多诸多美女、遇到过千百妖魔,却未曾见过如此娇媚至淫的女妖,妩媚至斯竟让她生出几分羞怯来。

  出乎意料的,这个女妖并没有把她关起来,而是放任她在妖族內自生自灭。她自知修为不高,又受了点伤,周围小妖摩拳擦掌地想吃了她,她当然是厚着脸皮每日缠着化烟,好歹能保个小命。哪想这一纠缠,就纠缠出许多情分来。后来,化烟摔领众妖和天族签下约定,助天族灭魔君傲孑,归还人质临皋,天族给妖族在天下一席生存之地。谁知,那年最终一战,天族背叛契约,傲孑趁机刺死化烟。她死在东崖之下,死前还在念着玄燏,化千年修为崖前结界,她说,玄燏虽是个神通广大的神,可她还是想帮一帮他,东崖一日无事,他便少一分烦扰,这个结界没有她的血,就没有办法打开。如今她要走了,天下就再也没有她的血,玄燏也不会再有危险。如此极好。

  化烟一死,她便自荐替她守着这山。一守就是两千三百年,雪山九座,终日寂寂,她等啊等,等到飞升了仙阶,成了个没什么功绩的上仙,也未等到她。两千三百年了,如今结界解开了,她这是终于回来了吗?

  玄燏沉默不语,起身往崖前走去,背手在崖前驻足。凛山上起了风,云遮日闭,天色暗来下来,不久便开始飘起雪花。崖下层云密布,遮住崖下情景。玄燏一袭玄色锦衣,静立在风雪里,背影万分苍凉。

  临皋坐在圆桌旁,也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清无听着二人的话,一时道不明白当年到底如何情景。只知应是这个令临皋等了两前三百年、深爱玄燏的火妖化烟打开了结界。既然是为了玄燏设下的结界,如今为何又要打开?清无活了一千二百多年,今日最是糊涂。

  “这两千三百年里,”良久,临皋打破了沉默,冷言讥讽道,“我未曾离开过凛山一步。这么些年,我每日盼着能再见到她。玄燏神君却在天宫逍遥自在,不知火神当得多威风。”

  “你说,该结界为化烟所为,该结界也为她所破,何人可证?”玄燏目视临皋,质问道。

  “哈,”临皋抬头,冷笑怒道,“问得好!你大可不必信我!当然化烟身葬东崖之下,天界毁契约,灭妖族,捏造史书!如今当真是无人可证……可我临皋,只要活着一天,就永远不会忘了她!玄燏你如此忘恩负义,不怕她回来索你命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结界打开,是她来索我的命吗?”玄燏声音渐渐低沉,低头自言自语道,“好极,两千七百年,我终于能见到她了……“转而抬头对临皋道,“你等了她两千多年,我又如何不是找了她两千多年?你还能记得她,我却连她如何死的都不记得,连她死了,如何死的,都要从别人口中知道。”

  风雪渐盛,九座雪山岿然屹立在天际。万赖俱寂,千里冰湖上,三人一时相对无言。玄燏声音凄切哀凉,回荡在广袤无人之境。在清无听来,竟比凛风烈雪还要寒冷许多。

  玄燏沉默良久,忽然一个旋身坐在崖前,“好。本君就在这东崖之上等着她!”他倒要问问她,她怎么敢夜夜入梦来,却一走就是两千三百年,怎么敢如此离他而去,怎么敢让他肝肠寸断思念她至斯。

  “好,我临皋也在这里候着她!”她守了寒山两千三百年,等她等了两千三百年,眼下就要等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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