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深秋的天空，暗沉沉的。落叶铺天盖地，让清洁如何打扫都打扫不完，阵阵落叶腐烂的味道在窗口传到我房里，闻着难受。当闹钟把我叫醒时，六点了。今天是周六，听说爷爷要来。
——滕思音
一、
妈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子，而爸爸正打算去接爷爷。
除了爷爷的到来，还有一位陌生的老爷爷。他们在客厅里聊的话题，躲在客厅外的我一句都没听懂。君用手捂住我的耳朵，“听不懂就别听。”是不想让我懂还是不想让我知道？谈话结束后，老爷爷塞给爸爸一个信封，厚厚的一沓，需要装那么多信纸？是有很多话要说吗？可爸爸没有要，爷爷和妈妈的表情严肃得可怕。到底发生什么事？
老爷爷临走时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躲到君身后，老爷爷将这个微小的动作收归眼底。
“君，你过来，我和爷爷想跟你谈谈。”先开口的是爸爸。
“嗯。”君回应了声，便朝客厅走去。
他们刻意避开我，谈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有人在吗？”我回头，发现巫晓站在大门口，我示意让她进来。“巫晓，你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有发现晓墨怪怪的吗？自从她从小巷回来感觉变了个人似的。”听巫晓这么说好像是那么回事，去她家就说不想见任何人，在学校见面也不理人，双目呆滞，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中邪。“她是不是在小巷发生了什么？”巫晓的疑问让我一惊。
“最近事有点多，我都忘了问她。嗯，我明天去学校再问问她吧。”
“还有，我几天后要搬家了。”“……为什么这么突然？”我突然不知如何表达，对于巫晓，我没有太多不舍，唯一能说服我的是她那张跟三叶七八分像的脸。“因为想上军校啊。在这里上军校的几率太小了。谁叫我从小就有这个愿望呢！”巫晓笑得很坦诚，可能因为以前的一些小事而从未在意过她，所以从没有发现她有这优点吧。只是人来人往、聚聚散散中，想要再遇就得讲缘分了吧。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叫君师傅？”“噗，他没跟你说吗？我以为你们无话不谈，无所隐瞒呢？”巫晓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一般，笑眯眯的说，“我刚搬来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地痞流氓，他把人家教训了一顿，我才发现他挺能打的。所以叫他师傅啊。”
听着巫晓的话，我才明白过来，当初为了三叶的事，我真的忽略他好多，最后还蛮不讲理的生他的气，我真是该打。
夜幕降临，城市的万家灯火亮起来，那些霓虹灯闪闪发光，在爷爷眼里却远不及乡下的灯光。城市的繁华，掩埋了不少令人厌恶的肮脏。这也是为什么爷爷不喜欢来城市。
“爷爷，你明天真要走吗？我舍不得你。明明好不容易才见到的。”爷爷见我耍性子拉扯着他的衣角，便嘲笑我说，“思音都快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小孩子气可不好。”“哼，就会嘲笑我。”一旁的爸妈和君对此表无奈。“哦，爷爷，你这次来干什么的？”我不问还好，一问气氛都变了味。
“干嘛？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我疑惑不已。“思音，如果有一天，哥哥要离开这个家，你会怎样？”爷爷很耐心的问着。我不是不懂，只是想装作不懂，“爷爷放心啦，君不会离开的。因为这里是他家啊。”“如果有一天不是了呢？”爸爸的补充狠狠地在我心脏插了一刀。
“只要……哥哥愿意，那我做妹妹的当然祝福他。”我的话没别的意思，但在君听起来特别刺耳，还有无疑的惊讶。我第一次愿意喊他哥。爸妈似乎松了一口气，而叹气的倒是爷爷。
有些事情，时间久了就愿意接受；有些伤口，时间久了就能愈合；但有些事实，无论过去多久，它就像刻在了时间身上的痕迹，无法擦除，无法改变。
二、
夜，睡得很沉，疲惫的人都进入了梦乡。房里漆黑一片，我被突如其来的温度惊醒，我根本就没睡着。后背的气息如此熟悉。
“君……”
“别动。”君的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腰，不让我转身，更不让我有机会推开他。自从离开爷爷家，我们就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动作。仿佛回到孩童时代，什么都不懂的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搂搂抱抱，打打闹闹。渐渐的，我们懂事了，也就再没有做过这些。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多了君的气息，让我不习惯却也不厌恶。
“你怎么进来的？”后背的人没有回应。
睡着了？我好傻，他大概是不想答吧。一想到他很快就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了，我的心就隐隐作痛。说不在乎是假的，可又无可奈何。我无法想象没有他在的日子，那种像极了要从自己身上活生生地割下什么，然后血流不止的日子。
“一定要原谅我。我走后，好好照顾好自己。”后背传来哽咽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的眼泪抑止不住。这个时候看不到彼此的脸是最好的选择。
“你还会回来吗？”我用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来的问题。君没有再回应我。
这个夜晚，很漫长，这个梦也很长。
早上的寒风比宝剑还锋利，“刷刷的”割得脸发疼。目送爸爸送爷爷离开，心情复杂得很。稍微收拾了一下，这次没有等君，自己去了学校。
“嗨喽！思音。”永远精力充沛的向宇总能让我心情好点。“好巧。怎么不见我师傅？”我没想到巫晓跟在向宇后边。但我没有想多，这两人确实在交往，发生这么多事里，兴许这件事最让我开心。“你们是打算去……”
“去校长室拿学籍档案。我们两个决定一起转学去A城。”向宇很自豪的炫耀，“再过两天我们就走了，别太想我们哦。”
“都想考军校？”“嗯。我是没料到啦，他也有这个打算。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巫晓解释说，让我感觉挺幸福的一对。不知道君的事他们是否知道，我刚想提及，晓墨就出现在不远处，“不好意思。我先去找个人。”
晓墨浑浑噩噩的，没什么精神，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晓墨！”我拦住她，她看着我，那是一种恐惧的眼神。“晓墨，那天发生什么事了？”晓墨张张口，刚想说什么，林巧的出现让她更恐惧的慌张起来，躲到我的身后。
“哎呦，这同学看起来精神很差啊，我建议快点带她回去休息吧。”刘菲菲含沙射影的，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们三个真是令人厌恶到极点。
“晓墨，我们走吧，让这些狗自己乱吠。”
“滕思音你说谁是狗！”章心怡气急败坏了。“谁应就是说谁。”“你……”
“心怡，我们不跟连畜生都不如的人计较，免得别人说我们小气。”林巧的话更恶毒。“对，我们不跟你这种人计较。”章心怡和刘菲菲跟着得意。我们杠上了，“你是说你连畜生都不如？林小姐，别这么贬低自己，至少你还是个有人样的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你！”
“居然有人这么说自己。”路过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林巧也不敢太嚣张。“借过！”我扶晓墨越过林巧，她的表情可是精彩到堪比地下水道的污水。
三、
在医务室陪晓墨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我真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如果晓墨真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老师，她怎么了？”“也许是休息不够，也许是太劳累了，但是我建议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她这个状况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老师停顿了一下，“应该不会，她还这么小。”“是什么？老师，请实话告诉我。”“你也知道什么是毒品吧。她还小，怎么可能接触到毒品？”我不敢相信老师的判断，看来一切要等晓墨醒了才知道。
“那你好好陪着她，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好，谢谢老师。”
仔细看，晓墨苍白了好多，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不要！不要给我注射那种东西！我不要！……思音，救我……”“晓墨，我在这里，你别怕。注射什么？晓墨。”“不要！我不会说的！救救我！”“晓墨！晓墨，你醒醒。”“……啊！林巧……”“晓墨……”晓墨瞬时睁大了眼睛，恐惧的看着我。
“晓墨，那天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思音。我要回家。”最后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我只能猜到，那件事跟林巧脱不了干系。
走着走着，我独自来到教学楼，这时候我哪有心情上课。
“思音。”是沐泽。“沐泽哥不用上课吗？”“自习课，出来溜达溜达。你呢？”“没心情上课。”“晓墨的事？”“为什么你总能看透我的心事？”“是君厉害，今早听他提的。他都看到了。”“看到了还不帮忙，真是过分。”“思音。君一直想变得强大，他希望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这次离开，我会跟他一起走。”“那沫希……”“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沫希也不例外。但是相信我，我们的离开是短暂的。”“嗯。我只是希望沫希是幸福的。”
其实，在很久以前，也就四年前。沫希在一次课间得到沐泽的帮助后，她便喜欢上比她高一级的楚沐泽。为了送他生日礼物，她还偷偷去当童工，最后被工厂老板压榨，可她却半句怨言也没有。她跟我说过，她只是希望能打动他之后多一个朋友来关心、在意自己。毕竟她的父母因车祸早亡跟姑姑相依为命。相比之下，我比她幸福多了，不是吗？
是时间跑得太快，还是我忘了什么？瞥见墙上的日历一张张被撕掉，我却无动于衷，穿上布鞋，往外走，我今天想去看看晓墨。君目送我的背影，想叫却没有叫住。旁边的妈妈打算叫我都被君拦下，“算了，看着她，我怕我不想走了。”“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真不需要告诉她？”“嗯。谢谢您。如果真能当你的儿子，那该多好。”“傻孩子，说什么呢？如果那里不好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家。”君的微笑总是那么深沉，是隐瞒了多少秘密才成就出来的表情啊。
下雨了，冬天的雨寒得特别刺骨，让人骨头都发疼。居然到了半路才下雨，让我去也不是回也不是。我在书包里翻找，我记得我有放伞在书包里，找到了。我把伞拿出来，一块掉出来的是一张纸条。我捡起来，虽然打湿了，但上面的字迹很熟悉，这是我以前跟君玩的字谜游戏。
“君……”冬天不会打雷，我却觉得五雷轰顶。今天君就要走了，我在干嘛？我扔下纸条，一路狂奔回家。
“君！”我发疯似的找人。打开他的房门，他的东西收拾得真干净。桌面上的照片映入眼帘——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那么灿烂，背后的竹子花是那么的美丽。我苦笑着拿起照片，这张是我、爷爷和他唯一的一张照片。突然，惊讶的发现照片后面有字——待到竹子花开，我就回来。
熟悉的笔迹，不是君，那会是谁。
我拿起照片冲了出去，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我紧拽着手里的照片，不停地念着：等等我，君。等等我！君！
跑到车站时，我全身湿透了，车站里的人都好奇的议论纷纷。我的目光四处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我越找越急，都哭出来了。
“小妹妹，你怎么了？”是售票阿姨，我一句都没说，心脏被撕裂的痛着，终究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件黑色外套被丢了下来，盖住了我的头。
“先……先生。”售票阿姨对木华的举动感到吃惊。
“不用担心，我是来接她的。”“好的，先生。打扰了。”售票阿姨说完便离开。
木华蹲下来，掀开外套看到一张令人心疼的脸，“思音。”
“他走了……他扔下我走了……”哽咽的声音，颤抖的身体，令人心碎的画面，在木华搂住我之后定格。
“没关系，你还有我。”
这个承诺本以为是一阵子，却没想到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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