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篇8
争渝看见白璃没了妖丹，气息微弱，一副柔弱的团子模样，怕是一碰就会碎，心里又气又急。
而且，而且她还窝在那小子怀里！
自己平日里对她也算不错，如今她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俗人竟做到如此地步。争渝心很痛。
“这么凶做什么，吓坏小孩子了。”双儿揉了揉阿宁的头，“不用怕他，有大师哥哥和姐姐在呢。争渝哥哥是来找小白的，小白许久没有回家，哥哥太担心她了，语气才这么重。”
“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小白是有主人的。”阿宁望着争渝，嗫嚅道。
“我不是她的主人，但你要把她还我！”争渝语气强硬。
阿宁心里挣扎着。
从第一次见到小白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为她的亲近惊喜，为她的健康忧虑，这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方才两人还在一起写字，小白软软的小爪子蘸了墨汁，印在宣纸上，十分可爱。阿宁自豪地想，“以后这就是自己的专属名章了，独一无二！”。这一转眼，就要被夺了去。虽然自己同小白相处的时日不多，却是像许久前就认识了一样，自己是真心极喜欢她的，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投缘。
自己想要留住小白，可是见着争渝着急的模样，想必他比自己还要喜爱小白。更何况，小白本就是人家的，纵使有一万个不愿意，自己不能如此自私。
阿宁红了眼眶，咬了咬牙，小手依依不舍的顺了顺小团子的毛，又举到脸颊边蹭了蹭。
争渝紧咬牙关，冷着脸，指甲都要嵌到肉里，恨不得一把将小团子夺过来。
无耻的小子！占尽白璃的便宜！
阿宁把团子往争渝方向送了送，团子扭过头往阿宁怀里拱了拱。小团子正肝儿颤，这个时候要是被送到争渝手里，不知会被教训成什么样。
争渝周身散发着极为不爽，即将爆发的气场，看着往阿宁怀里拱的白璃。
女大不中留，也没她对自己这样投怀送抱，倒对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亲近起来。
双儿拦了要将团子送出去的阿宁，说道：“阿宁，争渝哥哥都说了他不是小白的主人，怎么能他上门要你就这样给他了呢。既然这样，小白的去留，不如让小白自己选。”
阿宁看了眼扎在自己怀里的团子，又看看争渝。
“双姐姐，这样不好吧......”
争渝抢白道：“当然不好！你们还强留她做什么，还嫌祸害的不够么？如今不和你们计较就不错了。”
双方似有些剑拔弩张，不忌清了清嗓子，安抚道：“争渝对小白关爱之切，今日特地来寻她，我们确实没有将人家就这么赶回去的道理。”
双儿哀怨地看着不忌，这怎么就开始偏向旁人了。
不忌转向争渝，又接着说道：“只是，双儿方才的话也有道理。既然小白非你所有，又怎么能凭你的一己喜恶就决定小白的归属。于小白而言，她也更希望呆在阿宁的身边。你应该看得出来，如今这样，把小白强要了回去，对她也不好。”
争渝抿着嘴唇，眼神犹疑。他刚才又气又急，一门心思想要带走白璃。现在听了不忌的话，心里也清明了点。
白璃的妖丹还在阿宁身上，现在让她取回来，依着她倔强的性子，肯定是不干。见了白璃这个样子，他自然知道白璃心系眼前的小娃娃。自己要是硬要带白璃走，那她的妖丹又怎么办。
争渝心气平静了一些，冷哼一声，说道：“两边倒都是让你给说圆了。”
小团子从阿宁的怀里跳出来，到了争渝跟前，讨好地蹭了蹭。
“哥哥，小白也舍不得你呢。”阿宁眨巴着方才还有点红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两只小手一拍，“哎呀！哥哥找小白一定找的很辛苦，这才找到我们家。不如就这里休息几日吧，这样我们现在都不用和小白分开了，哥哥你说好不好？”
争渝抱起小团子，低着头，小声地嫌恶道：“谁想跟你们住在一起。”
不忌走过去拍了拍阿宁的头，“走吧，阿宁，争渝哥哥答应了。双姐姐带你去找你母亲说一声。”
双儿撇了撇嘴，娇嗔地瞪了不忌一眼。这就把自己打发走了。
阿宁雀跃地应了不忌，拉着双儿的手就去找徐夫人。
剩两人一兔，还有一棵没有存在感的梨树静默在庭院里。
不忌轻咳一声，打破这阵诡异的寂静，“我们去偏院吧，管家应该也安排你住那里，有什么事她自己讲给你听。”
双儿回到偏院的时候，争渝正沉着脸坐在小亭子里的石凳上，白璃在他面前站着，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你不去劝劝他们？”双儿戳了戳不忌的手臂。
“如何劝？我们不过是外人，讲的再多也未必有用，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理清，多说无益。”
双儿单手抵着下巴，说道：“瞧着那黑蛇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对小白却是真的关心。有的事情，怕是剪不断，理还乱呢。”
“总会有个结果的。”不忌接道。
双儿眼睛眨了眨，神色飞扬地看着不忌，勾起唇角笑道：“不错不错，再纠结的事情也不会总僵持着，最后总得有个结果。”
不忌没有说话。
这几日，总觉得双儿话里有话，是自己的错觉么......有些事情，最近自己也在想，想时心里惊涛骇浪，实在不知怎么办好。说是要有个结果，可是自己是想要个什么结果呢。
双儿说完就不去再想，看着白璃委屈的小模样，又想起了方才争渝所说同白璃一模一样的梨树妖，问道：“梨树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告诉团子？”
“她自己不想让白璃知道，我们就不要说了。”
“恩。就算要让白璃知道自己的存在，她也一定不想是借由他人之口。”
白璃在偏院呆到了暮色时分，临走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争渝。争渝撇过头，咬了咬牙，伸手在白璃的头顶揉了揉。
“你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你若又为那小子做什么蠢事，我绝对不会答应，到时候，就是打晕你，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白璃软乎乎的小手握在了争渝冰凉的手上，开心道：“你放心好了，阿宁没事了我就把妖丹取回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白璃变成小兔子蹦跶着走后，不忌和双儿看着亭子里孤独坐着，散发阴郁气场的争渝，映着落日晚霞，像极了被抛弃的孤寡老人，凄凉的很。
争渝静坐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知道个屁......”
“啧啧啧，可怜见儿的。我佛慈悲，怎么忍心，你不去陪陪他？”
不忌叹了口气，“你也慈悲。先回去吧，我去陪他。”
这天夜里，月色很好。
两个大男人坐在房顶上，身旁是争渝不知从哪倒腾来的两坛酒。争渝仰头喝了一大口，呛得咳出了泪花。
不忌拍了拍他的背：“何苦呢，我又不同你抢，慢点喝。”
争渝拍掉不忌的手，顺了顺气，眼眶还是红红的。“谁怕你抢！不过两坛酒，比青竹酿的差远了。”
争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讲起了青竹酿的酒是如何的醇美，然后又讲起了普陀山，讲起了他们在普陀山的日子。
相传有一佛修大能无爻有破天碎星辰之才，万年前黄泉海一役合佛、剑、妖三路势力大破魔族，封魔尊祸陈于陆离境，随后隐退山林。无爻当初占得那个山头，就是如今的普陀山。
无爻在各界声望极高，主要是因为能打的过他的人不多。有无爻镇山，敢来这座山头闹事的人马自然罕有，渐渐地就有处于弱势的妖修前来寻求庇护。日复一日，这座山头就成了妖修修行的一方净土，众人感念无爻的庇护，将山名定位普陀山，以示对佛修的尊敬。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再也没人见过无爻。而普陀山上不得伤害妖修，已成了一条延续至今不成文的规矩。
“我们那时候，日子过得恣意潇洒。白璃她喜欢新鲜东西，但是修行浅，我们若是外出，就不带她。她平时闹腾的很，这种时候却很懂事，嚷嚷几句也就算了。每次回来我都给她带些小玩意儿，她就开心的不得了。”
争渝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方才她跟我说她不后悔，我这心里却是后悔的很。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迷了心窍，带她下了山。”争渝抽了抽鼻子，“我养得好好的团子，转眼就为了个凡人连命都能不要了！我早知道她喜欢新鲜的东西，她不曾见过人，这下连人都喜欢上了。”
以争渝的修为，喝一坛普通人酿的酒是不会醉的。可不忌却觉得，争渝现在醉的很。
“你喜欢她？”不忌问。
争渝怔怔地看着银勾似的月亮，回过神来瞥了不忌一眼，“我现在才信了你是真的盲了，我难过成这个样子，还用问我这个问题么。”
争渝将酒坛抛至空中，抽出银鞭将酒坛打碎。
“我虽然这么跟你说，但是我从未告诉过阿璃。她喜欢上了别人，也不算是负了我，说到底，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就算我想生气，她那么可爱，我又狠不下心。”
争渝又想到了今日见到的白璃。六七岁模样，是自己平日见到的缩小版，天真无辜的样子，又软又可爱。争渝不禁嘴巴弯成一个弧度。
“天涯海角尚有穷时，情之一字却最为难解，你若能看得开就好了。”不忌劝慰道。
“看得开？看得那么开做什么？同你一样去修佛？”争渝拍了拍不忌的肩，“若有喜欢的姑娘就去追，一定告诉人家你喜欢她，要不人家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什么条条框框都不要去管，不要到了我这个地步才知道后悔。”
争渝像是真的醉了，躺在房顶上，又大着舌头喃喃地说着：“你是看不见那姑娘看你的眼神，虽然人不怎么样......”可惜不忌并没有听清。
不忌锁着眉头思索，静默地在争渝一侧守了一夜。
双儿还没有在房间设禁制，无意中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忽的一拍大腿，然后又心疼的揉了揉。
第二天争渝醒来，总觉得昨日对自己凶得很的姑娘，温柔了许多。不禁想着，难不成真的喝多了，还没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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