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多生事端
“本小仙在此见过天君。”见关慈一席白装出世，边线尽数绣上钴蓝的龙纹，头发散乱，像是刚睡醒一般。
打探完他的全身，未晞稍稍有些诧异，实在想不到平日里那般高高在上的天君，也能呈现出今日这般邋遢样。
她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本想先卖个不是，早早收场离去的，怎料他却并不理会，只管略过她，径直向前走去。
这几步吓得她心里冷汗涔涔。
“恕我此番冒昧，扰了天君的清净。”她连声说着，想要竭力止住他快步前行的脚步，“若是有何不妥之处，本小仙便就此告退了。”
他停步，不再向前。
未晞微微提了口气。
“方才你正同谁在说话？”关慈没有理会她的话，见她迟迟不回答，他转身，又问了遍：“方才你正与何人说话？”
“回天君，方才我正自言着，无人与我交谈。”她想了一道，虽然明白搪塞眼前之人势必会有些困难和风险的，但在这等境况之下，好像也没个更好的办法。
“今日不正是测试之日么，天君倒是好功夫，准是一早便将所要督查之事办的妥当。”
说完，未晞捏紧拇指，希望这句讥讽能够转移他的注意。
关慈闻言，自是听出话中所指之意图，反诘道：“你的徒儿此事正在接受测试，你却有心思跑的老远，靠在树上乘凉呓语，想必也是分外有信心才是。”
未晞听着虽不舒服，却欣喜于他的重点转移。
“我，我随心情乱走一通的，不想竟打搅到了您的午睡，甚是冒犯。望天君谅解。”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准备回答。
“若无事相告，本小仙才便告辞了。”说罢，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神情凝然。未晞希望能够就此逃脱，至少是先让那个小妖怪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他沉吟：“你身上有妖气。”
几乎语落的瞬间，他一个箭步越过她旁，像是十分了解她的反应力，见着她稍显呆滞的神情，平静的从她身后揪出一团雪白色的丸子来。
“哎哟喂！大哥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大哥，有话好好说，这样，我给你讲个笑话，你放开我，我给你讲个笑话！我――”
他将其捏在手中，细细打探半刻，随后封了它的口。
“它是个妖怪。”他沉吟。
“恩，你看的出来。”未晞坦诚，这个事实糊弄不了。
“你的怨念所制？”抬眉，肯定句。
“是。是我。”
“看来，你是对我颇不满意才对。”他一手提着不能出声却仍不消停的丸子，一手正在聚集着灵术，道：“你骗我无人于此的。”
未晞将头抬起一些，神情语气颇为严肃，“可是，它又不是人。”
尔后周遭便掀起一阵静默，她暗觉不好，垂目看着眼前偏薄的小路，唤了一声，“锦瑶娘娘怎么来了？”
很拙劣的转移法，她知道。
“锦瑶娘娘？”关慈目若寒星，神情恹恹道：“方才我在东门才见过她，你是在欺君。”
趁他盘问之际，未晞一跃至上，夺了他手中的白色丸子。一时解了它被封口的术法。“快走。”她在一旁微微做了个口型，扯了扯眼神，念着它能赶着下路的小溪而行，转过三个弯道，赶着自己的祥云回到灵柩山上。
怎无奈这妖怪腿短也就罢了，竟连脑门都有些毛病。
只见它于她身后盘旋两圈，最后却令未晞白费心思的折返回来。
“我的，我的腿有些麻。”
未晞愣在原地三秒。
闻言，关慈事先反应过来，被这话逗得笑开，“妖怪应该是你造出来的，随你。”
他脸上虽是笑着，手中却已见光。以他招式的发作时间计算，他所聚集的灵术伤害足够让丸子致死。
未晞心中有些慌乱，她在计算自己竭尽全力所造出的灵术抵御能够支撑的了多久，又要兼顾他出手的速度和时机。
他的指尖微叩，蓄力完成。
她起步回环跳跃，垫着落叶，很快来到丸子身前。见它还未醒来，便环住了整个丸子的身子，往自己的身后置了一道强气流结界。
“你不具有保护别人的能力。”他像是惋惜未晞的做法，又像是自言自语。于未晞全力保护丸子之际，他改变灵术的轨迹，瞬间破开她的结界。
几乎算不出时间。他晶莹如玉的衣身落地，深黑色长发束在身后，眼中泛着幽幽光。
丸子在顷刻间回到他的手中。
未晞裙摆轻散，像是寻着舞步一般，清歌踏雁。在这关键之际，散漫的舞蹈沿歌而起，云袖轻摆，丝绦漫飘。
以上不着边际的动作，兴许会让他停下来思考一番目的何在。
毕竟，这个动作很有迷惑性。
下一秒，她箭步如飞，一手熄灭过他手中的灵术。
实际上，方才的一瞬可以叫做美人计，非常失败的那种。
出于速度优胜，他见她脸上微微的放松，不禁弯眉。
亮光熄灭的同时，他伸出另一只手，光亮四起，甚至比起方才的，更加有威慑力。
她看着那团光直勾勾地打在丸子身上，自己的身子停留原地，仿佛凝固一般。
绝对速度，这是她修炼时无论怎样也学不来的招式。
“你跳的舞很不错，若是时机再好一点，说不定会得到一些赏赐。”
丸子通身已由白雪变为殷红，他痛苦的嗷叫两声。未晞已近平静如死灰，她几步上前，准备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却忽的被这丸子劝说道：“你……你别过来，本妖好的很，咳咳，好，好的很。”
这话刚一说完，便是一口鲜血吐出。
血色将关慈颇为缟素的衣领衬得一片朱红，将蓝线勾勒出的龙身点成绛色。他蹙眉，觉得颇为不适，于是倒着将它的尾巴握在手中，由此让它口中的血直流入地底下。
“我还欠你半个果子，你帮我好好记着。”
但话一出，它便开始后悔。
“我忘了，你的记性一直不太好。”
“你，你先撑着别闭眼睛。”她一路奔于他面前，备了几道灵术仍想将其救下，却被他抬手制止，“你不必为了这等小妖就与我动起武来。”他摇头，将手中染红的丸子扔给他，郁郁道：“它已经死了。”
“原来，仙界天君在自己仙友之中的分量，竟还不如一只死去的小妖。”他想了一道，又说，“算你欺瞒我一道惩罚罢，今后若没有我的指令，你不得踏入清浅山半步。”
她愣在原地，双眼瞬时生了些鲜红的血丝，随后先是抹了抹眼角，才有这股气力开口：“可否让我将它的尸体葬在仙界？”
关慈站定了身子，他望着她，颇祥和的模样。
“未晞仙友，你还记得仙规有个什么用处么？”他如此问着，斜照过来的阳光很是刺眼，于是低头去瞧地上景色，大树的荫蔽下所乘之风尽显凉态。
——仙界永不允许妖物长留仙界。
“我记得。”未晞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
说罢，她将它已被染得殷红躯体装在环在手中，向着前面的一道小径去了。
未晞走的很急促，由此让脚步颇为颤动。保持着小跑的姿势来到山脚下的拐角处，变出一个装遗体德木槿盒子。浑身颤颤的将它放进盒中，寻了一处安静地方，暂时将它放在此处。
“结果如何了？”未晞悄然回到凌霄殿前，看着依旧紧闭的凌霄殿大门，问着眼前的幽兰上仙，“你应该一直在这罢，可有什么结果了？”
幽兰闻声转头，见她一脸的风沙，甚是怪哉，问：“许久不见，何时养成以沙洗面这类奇特的习惯来的？看来你好不甚熟练，沙子落入了眼睛里，两眼通红的。”
“你说笑了。”未晞回她一笑，风沙是用来掩饰情绪的，她不能将丸子的事告诉她，“这些沙子是我变出来给我那徒儿练习土遁术的。你知道的，初学者大都觉得仙界的地过硬了，他也一样，一直未曾将土遁学会，于他进入测试之前我为他变些沙土过，所以才弄的这般模样的。”
“是么？”幽兰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个什么反映，只好作罢。随后递给她一块手帕，道：“还是先擦擦罢。”她顿了顿，“你那个徒儿可是叫什么——南顾么？”
她接过将脸抹干净，白色的丝绸占据眼角，轻摸一二，放下说道：“恩。”
“他的情况可不时很好。”幽兰冷不防说了一句。
“是么？”愣了一愣，她将手帕揣在衣袖中，“我以后再还你一块，这有些脏了。”
幽兰瞧她几眼，觉着未晞对自己的徒弟有些过于冷漠了，想了一道，还是决定继续将此事讲完，“不，可不是如此的。我去瞧了瞧境内测试实况，他出的招式都很对题，不过后来听玄宇说他的凡胎肉骨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未晞坐在殿外的藤椅上。
“他体内的灵根不见了。”
“哦。”藤椅顺风荡过一圈，想起已经死去的小一，她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灵柩山
“未晞仙友，吾等按此次测验规则所办，你的徒弟被确认为人界凡人，将会被清除记忆后送回轮回道转世。但这属于改正选仙章法的第一次实践，兴许会存在些漏洞。为公平起见，三日后我们将会再次查探他的情况，若还是如此，即将按照天规所办。”
未晞为眼前的两位审查官添了杯水，思索一二，“那倘若这是个漏洞，他的测验结果该如何解决？”
“吾等以他正常状态的表现评估过，若为漏洞，他也能直接晋升此次的正式仙神。”
“恩。”未晞朝他勉强笑了一笑，“那本仙就在此恭候你们再次来访。”
“仙友不必客气。”
她得知消息赶回来之时，隔着帘帐，文语仙与另一名审查官用灵心术正说的起劲：
——灵根为仙生来所持之物，断不可无端消失才是。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怎可出的此等岔子？定是有人想要夺取自用。你却是猜猜，此人会是谁呢？
——你我也莫要猜测了，都明了此事定是他师父所为。先前我已查过她的灵根，委实不甚稳健。若是夺得她徒儿的灵根说不定可破凌封官。三日后若他的灵根仍不恢复，我会将此事告与天君。
她的笑冷却在卷帘后，一股寒意卷席全身。
她本不该听清两位仙神的谈话的，怎可奈，他们在她的屋中用灵术说了这些话。而这木屋内所设的法术，会让所有的由灵心术传达的话，全部落入她耳。
“醒了？来，给你熬的汤，味道微苦，应该称为药更确切一些。”未晞一手端着青瓷小碗，一手握着白瓷勺，“张嘴。”
南顾在原地愣了二三，迟迟不做反映。
“里面没有鱼的。”她又将勺子递过他的嘴边。
“哦。”他张嘴。
“其实，我也并非是喜欢吃鱼的。”未晞长长叹口气，“你如今仍就是个凡人，吃饭也需吃的饱满些。你师父我这唯一算的上有营养的食材便是鱼了，你不喜欢，也没甚关系。”见他将勺子中的汤慢慢吞下，便又舀了一勺。
“以后我便去人间寻些酒肉来，人间的酒倒是醉人，虽仍是比不过仙界传闻中的洛神花酒便是了。”她一时说的兴起，“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仙神是最不缺时日的。”他递过未晞手中的碗，一时将其中的苦汁倒入口中，“为什么突然说自己没有时间了。”
良久，周遭陷入一阵沉默。
“你知道么，小一被天君杀死了。”
“我知道的。”
“你可知你的灵根消失了？”
“我也知道的。”
“你知道，知道便好。虽小一这东西是你无意见创造出来的妖怪，但毕竟是死了。而你凑巧不见的灵根和凑巧出现的妖怪之间，你觉得可会有什么关联么？”
白瓷碗在他手中颤了颤，随后将勺子落入碗中，“本仙人初来乍到，又怎可明白这之间的关系呢？”
“我曾说过，你该唤我一声师父。”她递过空碗，轻置身前的梳妆台上，“其次，你该告诉我一句真话。”
“你所谓是何？”
“你的真正目的。”她目光如炬，两眼紧紧凝视着他，“若不如此，以你凡人的资质，很快会被遣送回凡界。”
南顾长叹口气，眼圈之中微微带着几丝腥红。
未晞瞧着，想是自己忘了告诉他，这汤中添了好些酒。
看来他已有些不胜酒力。
或许，酒后会吐真言的。
“实则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灵根会突然便会消失。我也不知为何啊，师父。”他的声调平静，眸光碰撞的刹那，南顾先一步偏头，“大概是我修炼以前，曾发生过什么。”
上一世。
她默默又将此三个字重复，上一世，她葬送过他的性命。
也许她又会是罪魁祸首。
愧疚会让人忘记对错，忘记缘由。
南顾转身望着窗外，几只灵鸟悠闲飞过，他清楚它们的死期。
因无死期，故已知死期。
因为清楚已经没有再见到故人的机遇，所以才会苦苦等待。
这是她为自己赋予的绝望。
以不可能发生的事为期待对象，是让她三百年来存活的原力，也会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在为自己设一个死局。
(https://www.tyvxw.cc/ty48701/205630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