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逛街
这天夜里芥川龙之介睡得并不安稳，中途醒过来好几次。倒不是说一旁太宰月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有多响，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过于魔幻，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信任与期待……”缩在被子里的小孩迷迷瞪瞪地看了眼桌子那边戴着耳机似乎是在开视频会议的人，心想：那种东西，很重要吗？
等芥川龙之介再醒来的时候太宰月已经从外面打包了早餐回来，便当盒上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早上好啊，该吃饭了。”她把芥川银叫起来，一人分了一把勺子，“然后等你们换好衣服就去逛街。”
“换衣服？”
太宰月点了点桌脚边几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帽子、手套、围巾还有棉袄。随便买的，款式都挺老了，不喜欢的话这次穿好捐掉就行了，尺码应该没问题。”
说是“随便买的”衣服看上去也确实随便，早已被淘汰了不知道多久的款式，一水鲜艳的大红色，怎么说呢，属实是一言难尽的审美，但这也让芥川龙之介微微松了一口气。
贫民窟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地方，欺骗背叛是它的特产，但它同样是把等价交换做到了极致的地方。为什么说“斗米恩，升米仇”，因为偿还不起的恩情唯有让对方失去生息才可一笔勾销。若真是毫无廉耻没心没肺也就罢了，偏生心知肚明自己欠了多少债未还，想要逃避那汹涌的罪恶感却又无计可施，最后所有的感情扭曲在一起成为对“债主”的恶意，从根源上将债务撤销。这就是最真实的人性，自私又卑劣，而他芥川龙之介更甚。交易之外的恩惠不必再多了，不然的话，东郭与狼、农夫与蛇，他总是会成为那恩将仇报的畜牲。
从思考中回过神，芥川龙之介指了指太宰月刚刚放到书桌上的袋子，沉甸甸的，能看出重物的形状：“那是什么？”
“你们的学习资料，我刚去打印的。”说着太宰月从中抽出一叠印满了奇怪的方正字体的纸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这个是中文，你们要学的外语之一，另一门是法语，目前对你们的要求是能听懂大概就行。教学重心会先放在母语跟数学上，其余的科目等我看过你们这边的教材再说。”
她似乎是认真的。芥川龙之介知道自己之前只把太宰月所谓收养的话当成了长期交易中拉近关系的手段，现在则不得不怀疑她是真的想要这么做。随之而来的问题则是，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如此不计回报地做慈善吗，还是说她图谋的是其他更多的东西？
芥川龙之介安静地咀嚼着口中的米饭，垂下眼暂且敛去了心中纷繁的思绪。
多思无益。总归只要那代价他付得起，她要什么都无所谓。
吃完早饭，在芥川龙之介的强烈抗议下太宰月只是简单地给兄妹俩做了个清理就带着他们出了门。
“不过龙之介啊，等衣服买回来了你必须要好、好、地洗头洗澡知道吗？”太宰月笑眯眯地捏了捏芥川龙之介的脸，“我相信这点道理你应该是懂的。”
芥川龙之介鼓着脸勉强点点头，殊不知这举动落到旁人眼里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跃跃欲试又想捏一把。
只可惜没有哪个小孩子会愿意被陌生人频繁的捏来捏去的，更何况是本来就心怀警惕的那些。太宰月有些可惜地活动了一下手指，见芥川银对寒冷还有些畏缩的模样，又给她塞了个暖手宝捂着。
“你们喜欢什么风格？”商场的童装区里太宰月兴致勃勃地挑了一件花纹繁复的毛衣跟一件纯白的举到两个小孩眼前，“华丽的还是素的，浅的还是深的，纯的还是带花纹的，可爱的还是严肃的，字母还是图案，带不带帽子，高领还是低领，要不要花边、绒球的什么做装饰？”
芥川兄妹二人还没从眼前琳琅满目的服装中回过神来就被这一大堆的形容词砸得头昏脑胀，大脑思考能力彻底宕机。
“不，不用那么麻烦……”先哥哥一步反应过来的芥川银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商标上对他们来说过于夸张的价格，连忙摇头拒绝了，“能穿就行了。”
闻言太宰月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真的很想同意你的看法，银。”毕竟我被萧医生她们拉出去逛街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随即她话锋一转：“可惜我现在的角色是家长，所以你们还是得认真选一选啦，不然的话我可就直接给你们买最贵的了哦。”就问你哪个女生能抗得住把自己的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诱惑？反正我不能。
头一次感受到了换装游戏的乐趣的太宰月恍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整个上午除了拉着被“最贵”震慑住了的芥川龙之介跟芥川银充分发挥劳动人民的创造力（变着花样给人换搭配）之外什么事也没干。
试完第三十五套衣服后太宰月苦恼地挠了挠头：“嘶，感觉你们穿什么都好看怎么办……要不试过的都买了怎么样？”她打了个响指，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太多了。”眼看太宰月真的要跟导购员下单，芥川龙之介急忙拦住了她，“一两件就可以了。”
“那你们想要哪几件？先说好，不许给我省钱。”太宰月扬起眉，直接歇了两小孩看价格选衣服的心思。
几番折腾之后定下来的是几套一黑一白的同款服装，都以纯色为主，只在袖口或胸前有简约的花纹。对此太宰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利索地付款结账，成功地让导购小姐脸上的笑容更加甜腻了几分，走前还硬给他们塞了一张会员卡。
“您生气了吗？”当三人坐在拉面店里等着上菜时芥川银忍不住发问。从商场出来后太宰月就一直没说话，眼中也没有笑意了，这不能不让敏感的女孩感到惶恐。
“第一，你不需要对自己的姐姐用敬语。第二，”太宰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让周叔他们相信你们是真的喜欢黑白色而不是被我带坏了。”
她整个人都贴到了桌子上，双目无神地碎碎念：“我是因为偷懒才选的深色衣服，这又不代表我不喜欢其他颜色了……再说了兰波的穿衣风格不是法国政府的锅吗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是我把人带坏了啊？连带着魏尔伦的问题也要扣到我头上来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把我踢出国吧……卧槽！”
过于响亮的怒喝以及猛拍桌子的声响吸引了店内大部分的客人，太宰月歉意地对众人笑了笑，待其他人重新转回去不再关注这边后才收敛了声音跟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孩解释，声音中难掩咬牙切齿：“魏尔伦就是那个把他弟丢了的倒霉哥哥，兰波是他爱人。本来这次不该是我出来的，但是周叔他们说我带坏了兰波的衣品还不算连魏尔伦也荼毒了就该帮个忙聊表歉意。上午提出的请求当场给我买了票催着整行李，下午人就已经上飞机了。妈的，国内哪里肯定又出大事了，不然也不会用那么随便的借口把我支开。”说着她忿忿地摁了摁头上别着的发卡，芥川龙之介注意看了一眼，那是最简单的一字夹，只在末端有一颗缀了五粒黄星的红色圆珠作为装饰。
但是听起来，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一开始还真信了啊？！
在他们闲聊的功夫间面也上来了。太宰月细细地把碗里的香菜挑干净，无力地解释了一句：“就，既是你很亲近的家人又是你很尊敬仰慕的前辈，你怎么会去怀疑他们呢对吧。好了别看我，赶紧吃面，不然坨了。”
相当生硬的话题转折。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瞬，学着太宰月的模样拿起筷子：“你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放？”
“嗯？你说香菜吗？”太宰月满意地戳了戳被她拢在盘子里的微型山丘，“给汤添点味道，它闻起来还是不错的。”
目光不经意地从两人不算生疏的拿筷动作上划过，太宰月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就算了，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们俩还识字啊。”她轻声嘟囔了一句，往嘴里塞了块豚骨。啧，又咸又甜的什么玩意儿，给我进黑名单。
“所以姐姐是法国人吗？”芥川银细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没忍住扯了扯太宰月的袖子。好奇怪，明明眼睛跟头发都跟他们是一样的黑色呢。
虽然她的“姐姐”喊的还有些犹疑，轻飘飘的可以一笔带过，但依旧可以被捕捉到。太宰月笑了笑：“不是，我是中国人。”
中国。芥川龙之介下意识按住了心脏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词语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感到了厌恶，连带着罗生门也跟着躁动了起来。眼前有一阵恍惚，那点反感随即像来时那样毫无缘由地消失了。
“在下……怎么了？”手心里传来坚硬的触感，芥川龙之介定了定神，才发现有一块黑色的石头被自己握在手中。
太宰月安抚地拍了拍满脸担忧的芥川银，让芥川龙之介收好那块石头：“这是外国异能者的正常反应。当初因为社会制度的不同，其他国家联合起来试图在我们的国土外制造屏障孤立我们，当然，他们失败了，几次谈判后我们的前辈在书中签下了保证不主动对外输出思想的契约换来和平，因此可以说中国就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国家。再加上我们那里完全是天然克制异能者，当下意识的忽略被点破之后，普通人还好，但生存的本能会让异能者直接反感甚至仇视我们的国家。”
“那这块石头……”
“中国特产，静石。”太宰月耸了耸肩，“能吸取人的强烈情绪。”
芥川龙之介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静石，小巧的方形，纯黑色，棱角均被打磨成圆弧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你想带我们去你的国家？”
“这要看你们的选择。”太宰月的嘴角翘了翘，“我说过，想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随你们自己。”
她拎着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行啦，面吃完了就去书店。日子还长着呢，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想。”
芥川龙之介拉着芥川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太宰月，女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轻松的笑容，安然地等待他们的决定。
如果向前走了，就没办法回头了。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在告诫他，劝他站在原地。可他也能感觉到芥川银用更大的力气回握住了他的手，于是所有的顾虑都被抛之脑后。
“跟你走。”年幼的孩子面无表情，只在眼里露出漆黑的执拗。
(https://www.tyvxw.cc/ty48658229/43501448.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