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弟弟
mimic的大名伊芙早有耳闻,因为上层的不正当交易而在战争结束后被污蔑为叛徒只能四处流亡的“恐怖组织”。
可怜又可敬。作为打入欧洲内部的棋子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虽然他们不会干涉他国内政,但面对主动前来求教的人,再加上这样的经历,哈,拒之门外可不是她那些心软到无以复加的长辈们会做的事。就算最后发现是兰波引导的,那也是法国自己家的超越者偷摸带人投共,算不上他们主动破坏契约。
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出稳定的节拍,伊芙随手捞过桌上的红酒呷了一口:“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你说mimic这个名字是不是也预示了什么?”
“活人模仿死人在世上游荡,军人模仿恶徒以求生存。除非他们能放下自己的荣耀,否则必然在自我谴责中粉身碎骨。”兰波微微勾起嘴角又很快放下,“我都要忘记法国曾经也是一个英雄的国度了。”
“但祂永远都是你的美人不是吗。”伊芙往座位里缩了缩,愣是仗着绝佳的柔韧性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你的亚空间什么时候再贡献出来让我们中科院研究一下?”
兰波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保尔还不够你们研究的?”
“龙之介的异能太奇怪了,不像纯粹的空间系。”伊芙球闷闷不乐地滚到了地毯上,“甚至有点时间系的影子。”
“看来芥川龙之介是个很重要的作家。”原本兰波只是随口接茬,不料那颗球瞬间疯了一样在地上四处乱滚——以至于兰波不得不清空所有障碍以免她真的撞到什么——声音里甚至能听出心如死灰的崩溃:“当然!世界十大短篇小说家之一!日本唯一的鬼才作家!fuck,我以前都是拿他的文章学日文的你知道吗?”
滴溜溜滚到兰波附近的球停了下来,舒展身子重新变得人模人样:“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别跟我说什么追星成功,拜托。”她拖着椅子步伐沉重地转回空调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被抢了台词的兰波目光闪烁:“整座城?”
“八九不离十。你们去找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伊芙重重地叹了口气,“魏尔伦那家伙,你到底看上他哪了?”
她已经问了这个问题数十遍,几乎成了他们每次见面必备的问候语。
兰波耸耸肩,给出同样已说过无数遍的回答:“如果这是命运,那我乐意接受。”
“辛辣的爱使我充满醉的昏沉,啊,愿我龙骨断裂!愿我葬身大海!”
抑扬顿挫地念出几句诗,伊芙冲兰波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眼底含笑:“敬流血。”
“情人,请听我嘶哑的嗓音爬向你的居所。请敞开灵魂和耳朵,迎接曼陀铃的乐声:这首歌是为你,为你而写。残忍,又痴情。”
兰波举起酒杯:“敬疯狂。”
两只杯子隔空相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达成共识后正事到此为止。
等伊芙拿着手提箱跟兰波下楼的时候魏尔伦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正满脸焦躁地坐在位置上拨弄硬币,手边摆着一张写了没几行字的试卷。
对于另外两个人撇开他独自谈话这件事魏尔伦不是没有反对过,奈何在他听来这两人的对话就是兰波说一加一等于二,伊芙说二乘七等于十,再下一步就是就达成五减一等于零的共识。
还没从中学物理的题海里挣扎上岸的魏尔伦最终选择了放弃,反正阿蒂尔也不会瞒他,他何苦折腾自己。
“哇哦。”伊芙探头看了那张卷子一眼,“受力分析做得不错嘛。”
“那我就假设你真的是在夸我。”魏尔伦收起硬币抬头笑了笑,视线触及那只箱子后就紧紧胶在上面再难移动。
见他这副模样,兰波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严厉:“保尔!”
“嗯?”从某种奇异的氛围中猛然惊醒的魏尔伦眨了眨眼,天蓝的瞳孔里带着稚子般的懵懂惶惑,“阿蒂尔……你没死?”
这样的影响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兰波在心里叹了口气,用力握住爱人冰冷的手:“我在,保尔。我还活着。”
“活着……阿蒂尔,活着……”魏尔伦迟滞地跟着兰波重复,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对不起……我,我那个时候,我没有伤到你,对不对?”他把兰波扯入怀里紧紧抱住,听见那切实的心跳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险些以为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他又是孤身一人在曾经的住所徘徊,偶尔被心中无法理解的酸涩与疼痛困扰。
那都是假的。魏尔伦沿着兰波的脊骨一寸寸抚摸,手掌下的肌肤灼热,沿指尖一路烧到心脏。是了,他模模糊糊地记起,自那之后阿蒂尔就开始畏寒,需要极高的温度才能维持正常生活。
“是我的错。”他直视那双金色的蜂蜜样的眼睛,那里一如既往盛满粘稠的爱,晃荡着滴落在他的眉眼,封锁他的唇舌,将余下的苦涩忏悔尽数掩为甘甜。
响亮的敲击声打断了他们。
“事先声明,我不是故意的。”在魏尔伦凉飕飕的眼刀下罪魁祸首举起双手,满脸写着诚挚,“但在情难自禁之前兰波你先把亚空间打开行不?我没有围观的爱好。”
“先谈正事。”兰波用力咳嗽了两声,忽略掉他脸上的红晕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行——”伊芙拉长了语调,咔哒一下打开箱子取出厚厚一叠资料推了过去。
魏尔伦从中挑出报告书细细阅读,兰波则大致翻了翻剩余的照片和素描。男孩几乎没有单人照,他常是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央,脸上的笑容张扬又热烈,与传说中代表复仇的荒神亳不沾边。
“看完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伊芙斜瘫在座位上敲了下桌子吸引两人的注意,“没有什么不懂的话我强调两点。”
她挑出两张素描人像。
“这个能不动就不动。”手指点在少年微笑的脸上,旁边标注着“富永太郎”,另一张是个男孩,“这个最好别动。”
“因为他救了中也吗?”魏尔伦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叫白濑的男孩,皱起了眉,“他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一旁的兰波微微颔首:“心思不纯。”
“所以是最好,毕竟他们的前辈都很不错,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掰回来。我只是担心到时候某人职业病一犯见谁都送根白桦枝。”说到最后头,伊芙摊开手,语带调侃地看了某人一眼。
某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乖巧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我会看好他的。另一点呢?”再逗下去可就不好收场了,兰波及时接过话头。
敛起嬉笑的表情,伊芙正色道:“他有可能是人类。”
“报告里没有提到这件事。因为这是我被扭曲后的直觉。”头痛地揉揉眉心,伊芙冲神色各异的两人点了点头,“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祭坛的影响远比我们预测的要大。我不建议你们立刻去找他。”
“如果是真的,我也没有理由去找他。”魏尔伦垂下眼试图掩饰自己的落寞,殊不知这样让他看起来更像雨中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了。
“说、到、底,你们俩本来就不该有关系好吗!”跟急忙哄人的兰波不同,拿了恶婆婆剧本的伊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不顺眼,一怒之下拍案而起,“还有你为什么就认定他是你弟弟不是儿子了啊?”
因为伊芙没来得及刹住的吐槽,话题顺顺当当地拐进了一个不可名状的胡同。期间唇枪舌剑的战况自是不必赘述,总之在一番坦率充分的交流后三人达成了共识。
“弟弟就弟弟吧。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你们辩论了。”一片狼藉的室内伊芙抱着最后抢救出来的水壶猛灌了三大口,“我要上去睡觉了,弗尔维乐先生明天记得做个称职的导游。”
一张芯片被递到她眼前:“你懂的。”
“cool。”伊芙吹了声口哨,反手拍出一对黑金色的机芯状袖扣,“礼尚往来。”
魏尔伦的眼睛咻得亮了几个度,他转头看向兰波:“阿蒂尔……”
“知道了,明天去给你定配套的衬衣。”兰波忍俊不禁地捏了捏魏尔伦的耳朵,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身后飞快地摇起了并不存在的尾巴。
看看这浓厚的布尔乔亚气息,伊芙仰头望向天花板眼不见为净,啧,早晚通通给你们挂路灯上。
哦不对,这房子我赔不起,还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吧。
“赛农又被称为悬石小镇,不过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大概只是因为山顶的这座烽火台。”次日天还没亮魏尔伦就带着他们去爬了小镇边缘的山呼吸新鲜空气,绝对不是因为忘了收拾客厅以至于只能去外面吃早饭。
吕贝隆山脉的海拔最高只有六百米,不算高,也不陡,但架不住魏尔伦腿长又没什么等人的意识,两个小孩跌跌撞撞也是跟得够呛。
昨天夜里下过雨,清晨的空气里仍带着清透的凉意,剧烈运动让芥川龙之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伊芙眼疾手快地在他出声抗议前给他拉上了外套拉链,一面不忘跟魏尔伦呛声:“无端联想要不得,这位导游先生请你专业一点。”
早起对魏尔伦来说同样是个不小的负担,他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也没仔细听伊芙说了什么:“他的体质是不是太差了?”
“拜托,长吉、微之他们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他弱好吗。”伊芙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跟兰波去说这话试试?”
“不了。”魏尔伦干笑两声,随口揭过这个话题,“太阳还有多久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伊芙挑了挑眉:“三分钟。”
芥川银攥着伊芙的手四处张望:“姐姐怎么知道的?”
“是自然。”给出回答的是芥川龙之介,他抬头盯着前方模糊的山林,试图表达自己的感受,“那里有风在哭,可是云在笑……高兴,但又抗拒看见太阳。”前后的矛盾让男孩讷讷地止住了话,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很棒。”伊芙摸了摸他的头表示赞赏,想想还是添上一句,“弄不明白就别想了,它们的情绪跟你没有关系。”
“因为无关?”
“当然,亲爱的。所有情绪都要照顾到的话你会疯的。”伊芙弯出一个哀伤的微笑,没忍住又揉了揉他的短发。
茫白的雾霭中透出一束束金灿的光柱,桔红的软球破开沉郁的蓝紫翻越褐与绿交错的山脉。那点光洒在家家户户的屋瓦上,落在每个人的眼睛里,变幻成不同的图景。
芥川龙之介抬手按在心脏的位置,清晰地感到了天地万物的欢欣。
太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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