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葛勒可汗大喜，儿女们异口同声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好啊，好啊，儿女出息孝顺，自己又能重振雄风，如何不喜。
他起身到台前，招手叫巨鼓上的红衣女孩儿，“珍珠丫头！”
“嗳！”郭珍珠答应着，叶护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这花儿，本汗送给你，它像你，美而不俗，娇而不纵，聪慧可爱，朝气勃勃。伯伯很喜欢你，丫头，你喜不喜欢伯伯？”葛勒可汗把大儿子献给他的火红凤仙花儿送了给郭珍珠，慈爱地摸摸女孩儿头。郭珍珠一身火红，一双手抱了满怀的凤仙花儿，嫣然笑着答应，“喜欢！珍珠喜欢您！”
“多谢可汗！”郭子仪也过来台前，张手要妹妹跳下来。
就在众人皆围拢过来的时候，叶护突然把他的弯月金刀捧到郭珍珠面前——
“珍珠……送给你！”
噢——郭珍珠嗬了一跳，郭子仪也是。
“谢谢！”郭珍珠把凤仙花给了哥哥，双手恭敬去接，一入手那刀沉得超乎想象，几乎砸到脚上。
“小心！”叶护叫道，一把抄住刀鞘。
“小心！”郭子仪也叫，他腾出一只手握住妹妹双手，两个人三只手，刚把住刀柄，就听两声大叫“不要！”“不要拔——”
郭子仪扭头，李俶和安庆绪，一前一后由身后扑过来。他心念电转，立即定住妹妹拔刀的手势，其实事后回想，并不是妹妹要拔刀，而是金刀太沉，他们兄妹俩把了刀柄，叶护抄了刀鞘尾，一低一高，又加了李俶和安庆绪突然大叫，顺势，那把弯月金刀就被他们兄妹俩拔了出来！
镪啷——回纥第一勇士的金刀出鞘。
周围静默了下，郭珍珠愕然，她好像听到有人叫她不要拔，但刀现在在她手上，她拔了。
咚！叶护单腿下跪，在她面前——“珍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回纥王妃，我叶护唯一的妻子！”
他说完，喜上眉梢。
“叶护你……”郭子仪反应过来，叶护捧着刀鞘，殷殷再向他，“小郭，当年我父王以家传玉钗为凭，说是讨了你妹子做儿媳，你也受了。今日珍珠能拔出此刀，实是缘分所至。叶护以性命起誓，此生只娶珍珠一人，只爱她一人，你可信我？”
这是去年在突厥左贤王金帐，郭子仪说起的郭家的家规，郭家家规，若是要娶郭家的女儿，此生只能娶她一人，只爱她一人。叶护今天做出这样的承诺，说明这一切是他深思熟虑后刻意的安排，他当众求亲，他来真的！
“大王子莫不是在开玩笑么？”终于有人打破僵局，李俶脸色铁青站在台上。
“此乃我国习俗，王子怎会开此玩笑。”罗邪将军上来说道，“肉孜节当日，回纥第一勇士以弯月金刀示于台前，男子若能战胜第一勇士，则夺此第一勇士称号，并得此金刀。女子若能拔出金刀，无论她是否婚嫁，第一勇士将以回纥最尊贵的礼仪迎娶为妻，终生不得再纳其他女子。叶护王子既为我回纥第一勇士，则郭小姐既为回纥王妃！”
罗邪一番说法，围拢来的回纥人和他国贵客都应声附和，而匆匆赶来的李嗣业和北疆陇西其他军人也默声不反驳。“哥哥！哥哥……”郭珍珠还握着刀，手足无措地找哥哥，她惊惶失措，四下看了众人，才惊觉她哥哥一直牢牢圈着她，把着她手，和她一起握着金刀！
郭子仪深吸一口气，突然推开妹妹拿下刀，一横弯月金刀，他对叶护说，“刚才罗邪将军说，男子若能战胜第一勇士，则夺第一勇士称号，并得此金刀。现在，这把刀是我郭子仪接了，我愿与回纥第一勇士一较高下，请大王子赐教！”
事情发展到此，在场众人都明白了回纥叶护的心思，也明白了大唐郭子仪的意思。叶护想娶郭珍珠，所以当众赠刀，而郭珍珠也拔了他的刀，依照回纥的习俗，那便是接受了第一勇士的求亲。但明显郭子仪不愿把妹妹嫁给叶护，所以他代妹接刀，挑战叶护，不过他其实是把回纥的习俗反着说了一遍，偷换了概念。
葛勒可汗脸色不愉，不过还算有风度地回了台下，回纥众人也随可汗回座，不是要挑战回纥第一勇士么，那就再比一场！
李俶拍郭子仪肩，示意不用顾忌，郭子仪刀法、腿功、神箭陇西闻名，他对他有信心得很。“珍珠。”李俶去牵郭珍珠，她噙着泪摇头。
“哥哥……”她扯着哥哥的衣袖，这一连串的事发突然，她都没明白，只知道她不该接刀，不该拔刀，哥哥说叶护是他的好朋友，葛勒可汗以后会借兵帮他打仗，哥哥要她献舞为可汗祝寿，可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王子……是我的错……求求你……”她泪水涟涟求叶护，叶护沉吟不语。
“李嗣业！带她走！立刻回灵州！”郭子仪斩钉截铁，李嗣业上来，郭珍珠不放手，他不敢拉人，郭曜直接抱起郭珍珠就走。
台上人都走一干二净，郭子仪把金刀还给叶护，他撸袍撤手，起比武中的下手礼。
“锵——”叶护突然回刀还鞘。
“不必比了，本王与郭将军数次并肩作战，惺惺相惜，郭将军用兵为人本王敬佩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叶护是说与台下人听，他向台下行礼。
形势急转直下，台下的人一下子又愕然。
“大王子，那比试呢？”罗邪追问。
叶护大步下台，掷地有声，“今日之战，本王不战而败！”
叶护走了，这么一出混乱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郭子仪松了半口气，但胸口也堵得。刚才他几乎冲口骂叶护，“你诓我！”但，他心里清楚，叶护为人宽厚，从来帮他救他都不以妹妹珍珠的婚约做条件，这一次，叶护应该是真心爱上了妹妹，舍不得她走。只是大庭广众叶护这么认输，回纥人大失面子，他这趟来原本是为与葛勒可汗攀交情，以后安史之乱好来借兵……但他不能拿妹妹来换！
郭子仪满脑子心事，正拧眉思索，突然一条身影从台下窜上，凛凛刀锋，兜头劈到面门——
“小郭！”叶护大吼。
郭子仪猛地抬头，明晃晃一把四尺长刀，就在眼前。
他就势后仰倒地，避过刀锋。随即左脚蹬台，右腿弹地旋起，整个人凌空飞旋，五百四十度，一脚凶狠后旋踢——
“小郭别！”叶护又大吼，飞身扑上台。
郭子仪勉力偏了一下，一脚正中那个偷袭人的手中长刀，“砰”地那刀直飞天空，半天翻转落到场外，那人失了刀，一下单腿砸跪在地上，恨恨盯了他，一张脸又稚嫩又凶狠，又气极又不服，移地建，回纥二王子！
“小弟！”叶护一巴掌打了移地建脑后。
“姓郭的强词狡辩！他看不起我们回纥王庭！”移地建捂脑袋大叫，那燕跃上来揪起他小辫，他才十五岁，还未成年，脑袋后面留着一撮象征富贵的细辫子。
“我想求见可汗。”郭子仪叹口气。
“我带你去。”叶护也叹，他父王已走了。
肉孜节匆匆结束，回纥众人回返金帐，各国贵客和大唐众人也回返营帐。李俶送郭珍珠回去，安庆绪拦在车前，李嗣业和郭曜一左一右拔马出来，冯立驾车，绕过安庆绪的人。
两马相错，李俶与安庆绪相看两厌。
安庆绪身后的双胞胎中的一人突然冲着李俶叫道，“二小姐早已是我家公子的人，郭子仪拿二小姐结交权贵，如此做法，实在让人齿寒！”
“啊呸！哪知疯狗乱咬！你他妈才是你家公子的人！”车帘一掀，郭旰探出头来破口大骂。
“我们兄弟祖上三代都姓安，我妈自然是安家公子的人。”双胞胎另一个接口，堵了郭旰回去。
“你再敢胡说毁我妹妹清誉，我绝不饶你！”郭曜拨马过来，与第一个说话那个双胞胎对上，他已长得与他爹爹齐头高，身材又如陇西男儿一般魁梧，郭子仪亲口让他改口称自己“大哥”，称珍珠“妹妹”，大哥不在时，他就要保护妹妹。
郭曜“锵”一声拔刀，安庆绪突然出刀，连鞘带刀，迅雷不及掩耳，一刀拍在郭曜刀柄上，郭曜震得虎口发麻，四尺陌刀竟被拍得又回了刀鞘。
“珍珠，是我的人。”安庆绪不屑对郭曜，他刀鞘指李俶，拨马扬鞭，他转头去追出城的一路车队。
阿布思整队出发，送老神医出城，车队刚启程没多久，安庆绪直眉瞪眼追上来。
“安节度使有何事？”阿布思身边两名胡人贴身保镖想挡安庆绪。
安庆绪顿也不顿，一掌格开两人，一掌震开马车车帘，马上腾身抢进车厢里。
“朝义！”他直冲懒懒倚在柔软车榻上的老人，刚才珍珠拔了叶护的刀，他和李俶同时出声示警，李俶冲去台上，他被右手边的老神医独孤藐一把摁住，那老神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三个字——“莫要去。”那声音，不是史朝义是谁？
那老人懒懒起身，用车里一盆温水净面，细细洗去面上的易容，刮了白胡，换上白袍和随身革囊玉佩。
“朝义，你为何要易容成你师傅的样子？”安庆绪不懂，史朝义要他赴葛勒可汗的约，自己却说有事不能同行，结果却易容成老神医的样子与郭子仪李俶在一起，而且，刚才他拦住郭家的马车，安守义拉他走，说史朝义在城外等他，所以他才无暇跟李俶动手。
“庆绪，你还想不想要珍珠？”史朝义对镜染黑头发，手下动作眼花缭乱，安庆绪看得心烦，突然听到珍珠的名字，一时愣愣。
“你若是不想……”
“要！当然要！珍珠……我想得快想疯了。”
安庆绪离去后，阿布思拨马行到马车窗边。
“二弟，叶护的刀，是不是你做的手脚？”阿布思笑问，郭家俩兄妹明显不知回纥的习俗，那颗小珍珠都吓呆了，怎么可能拔出回纥第一勇士的金刀，莫非，昨夜他二弟摸去比武台动了那刀？
切！史朝义对这种勾当嗤之以鼻，他是正大光明从叶护手上拿了那刀，摸了摸刀鞘，那刀鞘上的确有机关，三头雄鹰的鹰眼要转动朝向中间的铁戒，才能拔出金刀。不过机关么，能开就能关，他不过是跟叶护谈了谈心，聊了聊天，好个宽厚仁义的回纥第一勇士，竟然把刀鞘上的机关关了。
“想不到那叶护看起来忠厚，也会诓人。”阿布思拍腿叫绝。
“老实人骗起人来才狠。”史朝义附和。
“二弟，你我二人联手如何？我杀我的人，你要你的人……”阿布思又一次提议，上次提议，史朝义没理会。
“你杀不了郭子仪。”史朝义摇头，蛰伏了快一年，郭子仪成亲他偷了人萧又给送回去，还假扮土谷浑首富卖马连草种都卖了给朔方军，就这份狠不下的心，阿波达干就杀不了郭子仪。
“那你呢？你舍得把郭珍珠让给你兄弟安庆绪？”阿布思也戳他心。
车里半天无人应声，阿布思霍地掀开车帘，只见马车里空空如也，史朝义踪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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