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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画情


  

  相唯不自觉地想要靠近那馨香所在,抬手拂开弥若绯红脸颊上的几缕散乱发丝,慢慢靠近她的唇畔,细语呢喃,“真香。”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弥若睁着惊恐无状的眼,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男子面容,心擂如鼓。明知道此刻理应推开他,但浑身却使不出一分力气反抗,不知是因为无力,还是因为不想。

  相唯灼灼的视线在弥若的眉眼间流连,看着她长如蝶翼的睫毛轻颤,长睫下则是一池涟漪荡漾的春水,鼻翼翕动,樱唇微张,忍不住又凑近几分,几乎贴上弥若的鼻尖。

  弥若怔怔地看着咫尺外的相唯,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般发问:“你、你是想,做坏事吗?”

  相唯眸子中的金色渐渐沉了下来,低哑的嗓音中透着不寻常的笑意,“是啊,我想做坏事了。”

  弥若却似乎浑然不知相唯口中的“坏事”为何物,毫无芥蒂地冲他弯眼一笑,半是玩笑半是娇嗔,“你敢?”

  被媳妇小瞧,相唯嘴角的弧度愈来愈明显,“你看我敢不敢?”

  相唯正准备向弥若解释“坏事”的真正所指时,屋门却突然被人粗鲁地推开,“狐狸,君上说李炯在燕归阁久待不便,让你去……”

  滟姬看着眼前这貌似极为香艳的一幕,惊得连抽好几口凉气,“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一边歉然说着,一边忙抬手捂住眼,慌不择路地退出屋子,还差些被身后的门槛绊倒。

  听着滟姬“蹬蹬”的脚步声跑远,相唯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额角,对身下犹自茫然的弥若无奈叹道:“看来,坏事是做不成了。”

  说着,便使了个术法,毫不费力地就解开了缠在彼此身上的被褥,起身下榻。

  却不料衣摆处一紧,回头一看,是弥若那张惊惶不安的小脸,瑟瑟出声:“你要去哪?”

  相唯只觉得心口处,蓦地软陷了一块,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心底涌出,让他不自觉地朝此刻如孩子似的弥若温暖一笑,“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睡醒过来,好不好?”

  “好。”弥若听话地点点头,顺从地闭上眼,但手仍紧紧揪着相唯的衣摆,仿佛怕他随时都会溜走一样。

  相唯抚了抚弥若的额头,她紧攥着衣服的手指才缓缓松开,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步入沉沉的睡梦中。

  相唯将弥若的手放入被褥中,又替她掖好被角,手指却忍不住隔着虚空,在她如画的五官上游走。悠然如远山的秀眉,玲珑精致的鼻尖,带着隐隐笑意的樱唇,无可言语的美,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倾心沉沦。

  相唯不禁叹了口气,语带怜惜,“倘若他曾见过你醉后的模样,一定舍不得这般对你的……”

  他的视线刚离开弥若的眉眼,屋外便传来急如奔雷的脚步声。相唯顺手揭下床两侧的帷帐,将弥若娇憨的睡颜掩在身后。

  他将将做完这一切,李煊便携着一阵疾风冲了进来。在目光触到床帏后若隐若现侧躺着的女子身影时,眼中的怒火登时又旺了数倍,“你对她做了什么?!”

  相唯看着揪着自己的衣襟,就差将自己一口吞了的李煊,无谓地扯了扯嘴角:“鬼君您的权限还真是宽啊,我们夫妻俩的房中秘事,你也管得着么?”

  “你、你是什么意思?”李煊的神色一僵,惊疑的目光从衣裳不整的相唯,移到被褥微乱的床沿上。

  相唯知道眼前的这一幕容易让李煊误会,却懒得跟他解释,也存了几分想火上浇油的心思,遂干脆挑了挑眉,轻飘飘地道出口:“就是你所见所想的意思。”

  李煊素来儒雅平和的脸上,瞬时因迸出的怒火而扭曲,狠声骂道:“竖子!”

  说着,就使上了十分的力气,朝相唯的脸侧挥拳出去。

  相唯未曾料到李煊竟会对自己出手,一时不慎生生受下了他这一拳。

  “你疯了!”相唯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渍,既是好笑又是不解地看向李煊,“三百年前,我抢走你的新婚妻子,你自恃鬼君身份,都不曾动我分毫。如今,竟为了你口中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而出手,嗬,你倒是说说看,这个‘外人’到底有多么重要!”

  李煊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相唯,袖中的双拳攥得骨节咯咯作响,脸上的神色却是慢慢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三弟李炯的正妻,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若是敢污损她的清白,毁我李家家风清誉,我绝不饶你!”

  相唯瞥了双目几欲喷火的李煊一眼,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不知廉耻的禽兽么?”

  李煊凝视着相唯,思忖着他话中的可信度,复又将信将疑地走近床榻,想掀开床帏亲眼确认,却被相唯伸手拦下。

  “她刚睡着,别弄醒她。”

  李煊半信半疑地退出几步,声音却是收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锐气,“你真的……没有碰她?”

  相唯轻哼了一声,“我虽比不上鬼君的不近女色洁身自好,但起码还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你尚且能做到娇妻常伴坐怀不乱,难道我就连这点定力都没有?”相唯垂眼看了看床帏后的弥若,“我既许不了她一世,又何必骗她一时。她伤得已经够深了……”

  李煊见着相唯脸上的神情,既是怜悯又是真挚,不似扯谎,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语气也和缓了许多,“我听滟姬说,你二人在房中……才有此误会,眼下看来,是我多虑了。”

  “为防三弟出意外,这两日都在我房中歇着。如今你既然也回来了,就早些将他领回漪竹轩吧,免得下人闲话。”

  相唯却摆摆手,“你再替我看着他半日,今晚子时后,我再将他换回来。”说着,又看了身后床榻上的女子一眼,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李煊出房门。

  待卧房的屋门紧紧阖上后,李煊甩开相唯的拖拽,皱眉看向他,“子时后?为何?”

  相唯意味深长地勾唇,双眸看向金乌微斜的天际,笑而不语。

  等待的过程,往往是最难熬的。

  因绯姻要闻香作画,特特让邀仙楼闭门谢客一天,将自己锁在密不透风的地下画室,滴水不进,整整有六个时辰了。

  相唯本想候在画室之上的厢房内,但担心自己身上多余的气息会搅乱绯姻作画时的思绪,便干脆在百丈顶楼上等着消息。

  少了楼前的车水马龙,楼内的人声鼎沸,百丈顶层上的雅室也安静了颇多,但却像是坟茔墓冢间的死寂,了无生趣。

  相唯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醉生梦死”,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脑中却不自主地浮想起弥若的影子。

  想起白日里她的那一番令人咋舌的言行,她那与往日决然不同的娇憨模样,他便忍俊不禁。

  他不由得暗暗想着,那个徒有其表的王真是有眼无珠,放着这么一块美玉不要,偏偏要碰食人嗜血的蛇蝎。

  山戎公主,巫方祭司,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主,那个女人偏偏占全了,尤其是那双比蛇蝎还毒的蓝眼睛,像是恨不得将所见之物皆踩在脚下,俯首称臣。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轻叹一声,弥若早早对那王断了心思也好。以她的脾性为人,绝非那个女人的对手,若是硬碰,保不齐会被伤得更深,还是另寻良人为好。

  但弥若的良人,也绝不会是他。

  且不说,他心中还存着对芷鸢的执念,根本无法全心对她。仅人妖殊途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之前稍有动摇的心,恢复止水之境。太多的前车之鉴,足以将萌发的几丝情愫扼杀殆尽。

  因他的一己之私,三百年前,已害了芷鸢,眼下,他不想再背上一桩债了。

  何况,弥若的正经夫婿李炯,虽痴傻无能,但至少永不会负她。

  如今,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便也就是让李炯度过二十二岁的命劫,然后让性命无忧的李炯陪着她,执手白发相伴终老。

  这般的结局,对于寿命不过百年的凡人而言,已是最好的归宿了。

  相唯如此欣慰地想着,胸口却泛上隐隐的酸涩沉闷,苦楚难耐。

  他只当是陈气郁积胸口,连饮了数杯,却仍是止不住胸闷的异样感。他直接舍了酒杯,就着壶嘴,直直灌了大半壶,胸口处的酸闷之感才慢慢消淡。

  “少主少主!”几声的叩门声响起,来不及细想胸闷缘由的相唯霍然起身,亟亟地奔至房门口。

  门外,果然是气喘吁吁的绯姻。他手中抱着一卷视如珍宝般的画轴,话语因气息不顺,颤得不成声,“小的、小的幸不辱命,作画的、的女子容貌,小的已经画出了,就在这……”

  相唯喜形于色,不等绯姻说完,就夺过他手中的画轴,朝屋内的烛光下疾步走去,“误差有多大?”

  绯姻倚着门框,平复着因疾奔而喘不上的气息,“误差约莫、约莫就是,砂砾相较于沙漠的程度……”

  “好好!”相唯拿着画轴的手都有些轻颤,深深地吸了口气后,闭上眼屏住呼吸,刷得一声将画卷在烛火下展开。

  待他睁开眼,脸上的融融笑意,却在目光触到画中女子栩栩如生的容貌时,蓦地僵住,面上瞬时浮现的,尽是难以置信的惊疑和愕然。

  怎么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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